六月中,十三日,夏末。
大暑已過,時近立秋,長安城的天氣已不似往日那般炎熱,稍稍涼爽了一些,楚王李恪和應國公武士彠之女武媚娘的大婚也如期而至。
李恪大婚的規格,說著是與李泰相同,但因成婚之人不同,卻難免會有許多差異。
魏王李泰得皇帝恩寵,雖不在李恪之下,但說破了天,終究還只是一個受寵的皇子,論聲望和功績,都與李恪不可同日而語,無形中自也會有許多不同。
酉時,黃昏,日頭已降,李恪便自楚王府起駕,跨下神駿定北,以親王儀仗打頭,自延康坊,過興化坊,便直奔武府所在的豐樂坊而去。
楚王府和武府相隔頗近,東西不過一坊之遠,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楚王府洋洋灑灑的迎親一眾便到了武府的門外。
若依唐禮,凡兩家大婚,夫家往女家迎親之時,需經「催裝」、「下婿」、「障車」三禮,所謂催裝,便是在夫家迎親之時,女家大門緊閉,任夫家堵門,叫嚷許久後方可開門,才准郎君進門迎親,將娘子接走。
「催裝」之後便是「下婿」,所謂「下婿」便是在女家大門洞開口後,女方姑、姨一輩長者待郎君將進門時,手持木棒,輕輕敲打郎君,為的是告誡郎君,成親之後萬不可欺辱娘子,至於「下婿」之後才是「障車」,由女家人堵住迴路,要的喜錢後方可放回。
只是這些禮節大多用於民間婚俗,但李恪和武媚娘的大婚卻是李世民一手指下,李恪迎親一眾到了武府門外,誰人又敢冒抗旨之嫌,要李恪閉門催裝,至於下婿便更是如此,李恪乃是皇子,天潢貴胄,誰又敢持木棒敲打李恪,哪怕只是做個樣子。
當李恪率迎親一眾來到武府時,非但武府大門已然洞開,就連武家主武士彠都已在內院院門處等候。
武士彠出身微末,靠著舊功和太上皇恩典才有今日,故而他在朝中一向謹慎,哪怕貴為國公,也從不敢自拿做派,行事謙遜地緊。
武士彠在江陵便曾同李恪打過交道,不過那時武士彠同李恪尚屬君臣,還無翁婿之說,那時的武士彠便對李恪的手段也多有耳聞,待李恪更是恭敬。
武士彠做事謹慎,待李恪也一向恭敬慣了,故而當他站在內院院門處,看著李恪身著絳紗袍迎面而來時,武士彠輕擺衣袍,竟欲拜見。
若是以往,李恪為君,武士彠為臣,武士彠先拜李恪自是情理之中,可自今日起,李恪與武媚娘成婚,恪為婿,武士彠為翁,哪有丈人先拜李恪的道理。
楊氏眼疾手快,見得武士彠的模樣,當即一把拉住了武士彠,輕聲道:「阿郎這是作甚。」
武士彠被楊氏這麼一拉,這才想起,今日不同往日,若是他先拜了李恪,豈不是亂了輩分,這才直起身子,靜待李恪上前。
「小婿李恪,拜見丈人,拜見丈母。」李恪上前,走到武士彠和楊氏的身前,對兩人俯身拜道。
這時,楊氏才連忙上前,扶起了下拜的李恪,對李恪道:「殿下來了,快快請起。」
李恪在楊氏的攙扶下這才站起了身子,李恪起身後對楊氏道:「自今日始,媚娘便是小婿之妻,小婿家中排行第三,丈母喚小婿一聲三郎便是,殿下之稱切莫再提了。」
李恪之言方落,楊氏和武士彠對視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笑意,李恪之言雖輕,但言語中卻已滿是對他們武家的敬重和對武媚娘的寵愛。
所謂天地君親師,君在親前,今日是李恪和武媚娘成婚大禮,當著眾人之面,武士彠和楊氏自然還需端著幾分,但依禮敬稱卻是斷不可廢的,可李恪卻說出了這番話,以子侄晚輩自居,自然是對武家的敬重和對武媚娘的寵愛了。
楊氏聞言,喜上眉梢,對李恪笑道:「三郎稍待,媚娘已經在閨房候著了,我這就將她領出來。」
「有勞丈娘。」李恪拱手道了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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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進了內院,正要將武媚娘迎出,而與此同時,內院的閨房中武媚娘早已梳妝齊整,在長姊武順和侍女錦兒的陪同下候著自己的郎君。
今日正是武媚娘大婚之日,武媚娘頭戴鑲金嵌玉的琉璃花釵,身著青色綴紅的寬袖禕衣,肩披紫帛,正是親王妃成婚時所著禮衣,望之便覺華貴非常。
「小娘,你今日的這身衣裳可真好看。」閨房的妝檯前,武媚娘的侍女錦兒看著武媚娘的花釵禮衣,輕聲讚嘆道。
「這禮衣倒是還好,只是這花釵著實是沉了些,戴著實在吃力,真是恨不得拿下來歇會兒。」武媚娘一手慢慢地扶了扶自己髮髻上的花釵,一手揉著自己的後頸,對錦兒道。
武媚娘頭上的花釵合計九鈿,通身由琉璃所制,上鑲金玉,比之武媚娘以往所佩的玉釵要繁重了許多,武媚娘年少,氣力還有不足,戴地久了自然覺著疲累。
一旁在屋中陪著武媚娘等親的武順聞言,連忙上前,輕輕地為武媚娘扶住頭上的花釵,滿是艷羨地對武媚娘道:「阿妹快輕些,今日你所佩的花釵可是不比尋常,這九樹描翬釵是為極貴,是貴妃娘娘專程命人從宮中送來的,漫天下能戴此花釵的也沒有幾人,這可是多少求都求不來的。」
武媚娘嫁於李恪,為楚王正妃,命婦之首,而命婦婚服所佩花釵又分五等,而武媚娘頭上所佩的九樹描翬釵又非親王妃不可用,故而武順有此一言。
武媚娘回道:「阿姊所言小妹自知,只是這花釵實在重了些,虧得只戴半日,若是要戴整一日,小妹怕是吃不消。」
武順聞言,幫武媚娘扶著頭上的花釵,囑咐道:「眼下並無旁人,小妹圖著鬆快些,倒也無妨,只是小妹今日大婚,待會兒滿朝君臣都會往楚王府道賀,到時小妹行事可需仔細,切莫叫人看了楚王府的笑話才是。」
「多謝阿姊提醒,小妹曉得輕重的。」武媚娘笑了一聲,應了下來。
「如此便好。」武順笑道。
武順站在武媚娘的身後,透過武媚娘身前的銅鏡,看著鏡中艷若桃李,嬌似春花的武媚娘,口中雖還是長姐的該有的樣子,不停地囑咐著武媚娘,但心中已經有意無意地多了幾分敬畏。
武順知道,現在的武媚娘雖還是她的小妹,可待今日武媚娘進了楚王府,異日在往武府回門省親時,武媚娘可就不再只是她的小妹,更是宛在雲端的楚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