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太子易師

  「陛下聖覽,臣密本稟奏:太子承乾,為陛下嫡長,居東宮之要,立國儲之本,一身所系,天下萬民,海內安穩。然太子年少頑劣,不知其重,竟與孩童無異,豈有人君之相,又怎宰治萬民,為人表率?臣等聞之,痛切腑內...」

  李承乾墜馬,斷了右腿,李世民的心裡本就不甚爽利,隨著一封自御史台發來的匿名彈劾的奏疏,李世民的心中便越發的不悅了。

  這封密奏所稟,仔細講來,所言確也不虛,太子李承乾身為國本之重,自需謹言慎行,方是應當,可李承乾卻先失其德,再失其行,全無人君之相。有李世民文武雙全,珠玉在前,李承乾這個儲君著實顯得太過不堪了些。

  只是這些話雖是不虛,若是放在平時,李世民也能聽得進去,但現在,在這個關頭,李世民怎麼看著都覺著是句句誅心,似是在隱射、污衊太子,恨不得將這包藏禍心的上書之人提來面前,重杖三十。

  在李世民想來,這密本上書之人想來也不是什麼坦蕩君子,必是另有陰謀,若非如此,當真是如他自己本中所言那般憂國憂民,便該如魏徵那般直言勸諫,而非在背後作怪。

  但這一封奏本還不是最為致命的,致命的是隨著這封密本進宮,朝中內外在有心人的煽動之下,似乎已有太子德不配位,理當廢除的風聲。

  李世民也下令常塗著內侍省徹查,三法司嚴肅,但這些東西便如山中之風,來的毫無痕跡,想抓又如何能抓得住,反倒越發惹得朝中謠言四起,李承乾的處境更為不堪了。

  不過此事雖然一時間查不出端倪來,然既是彈劾太子,必涉儲位之爭,造勢之人必有後手,李世民也在宮中等著,等著誰最先坐不住,露出了馬腳來。

  就在李世民穩坐釣台,在宮中等候的時候,有一個人終於出現了,只是這個人卻是李世民萬萬不希望看到的。

  楚王李恪,李世民諸子中最為得意的皇子,無論是文才武略,還是朝野名望,都遠非其他皇子可比,雖非嫡長,卻與李世民最為酷肖,甚至在李恪的身上,李世民一度能看到自己少年時的模樣,故而李世民對他也極是寵愛,不在嫡子之下。

  但今日,在這樣一個不合時宜地時候,李恪出現在了李世民的面前,卻叫李世民萬分失望,甚至有些痛楚,李世民萬不希望李恪會是那背後重傷太子的人。

  但自李承乾被彈劾的消息出來後,眾位皇子中,李恪是第一個主動來見他的,李世民又如何不擔憂。

  「兒臣李恪拜見父皇。」李恪站在殿中,對身前坐著的李世民俯身拜道。

  李世民心中雖有些失落,但終究李恪還未開口,李世民抬了抬手,對李恪道:「恪兒來了,快快起身。」

  「謝父皇。」李恪道了聲謝,站起了身子。

  李世民看著李恪,對李恪問道:「恪兒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李恪道:「兒臣來此乃是為朝中彈劾太子之事。」

  李世民聞言,心中一陣切痛,他最為擔憂地事情終究還是要發生了。李世民不怕朝中大臣彈劾李承乾,李世民最怕看到的卻是諸皇子兄弟失和,手足相殘。

  李世民強壓著心中的失望,沉聲問道:「太子何事與恪兒何關,竟要恪兒親自來進宮。」

  李世民同李恪說話,乃是父於子,君於臣,他竟用上了「親自」二字,也算是在點示李恪了。

  不過李恪倒是對李世民的點示渾然不覺,仍舊自顧道:「皇兄日前墜馬,朝中風聲四起,多是不利太子之言,臣以為此中多為包藏禍心之意,禍亂超綱,兒臣以為父皇萬不可信,以免傷我天家父子之情。」

  李恪之言方落,李世民的眼中頓時閃過了一絲亮光,李世民只知李恪是為太子而來,他卻沒想到李恪竟是為了回護太子而來。

  如此說來,倒是他這個父皇把李恪想的差了,一時間,李世民反倒對李恪生出了一絲愧疚。

  李世民上前,看著李恪問道:「我兒也以為朝中之言不當?」

  李恪當即跪拜於地,對李世民俯首道:「兒臣願意身家性命為皇兄作保,皇兄失行,不過一時之舉,蓋因年少,只消父皇並東宮諸位師傅多加管教,皇兄必能向好,還望父皇勿以皇兄之行生怒,生易儲之心,傷父子之和。」

  所謂以身家性命作保,不過是李恪送到嘴邊的取巧之言罷了,說了也是無礙,難不成將來李承乾再次失行,李世民還能因此責罰李恪不成?

  反倒是李恪的話,真正地說進了李世民的心中,在李世民看來,李恪肯以身家性命作押,力保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可見李恪一片赤誠,手足情深。

  李世民心中溢過滿滿的感動,面色動容,親自上前,拍了拍李恪的肩膀,雙手扶著李恪,感慨道:「我兒果與太子手足情深,若是太子知曉此事,想必也會甚為欣慰。朕得子如此,為父者何求!」

  李世民身為帝王,本該隱七情,藏六欲,言行公端,他此刻當著李恪的面說出這番話,可見李世民心中已對李恪中意甚極。

  李恪輕聲笑了笑,也不知是被李世民夸的,還是自己慚愧的,面色突然一紅,對李恪道:「父皇謬讚了,兒臣為弟,知皇兄行或有不當,但為全兄弟情誼,不使手足不和,從不曾直言諫兄,已是羞愧,如何當得起父皇之言。」

  李世民雙手扶著李恪的肩膀,聽著李恪的話,滿身都是一陣暖意,笑道:「此非我兒之過,我兒之言甚是,為全兄弟情誼,有些話你著實不便開口。在朕看來,此事錯的不是我兒,是東宮詹事府的那幫臣子,若是他們能有魏徵之志,以諫諍為心,太子又何至今日。」

  李恪提及諫兄之事,等的就是李世民這句話,李世民之言方落,李恪便道:「太子詹事玄齡公才德兼備,確是舉世罕有之干臣,這一點斷無可指摘,只是玄齡公性情太過圓和了些,若為諫臣恐怕不妥,況且玄齡公身兼尚書僕射一職,省務繁多,東宮之事未必能盡數顧及,倒也不是玄齡公之過。」

  李恪之言,倒也是實情,李世民聞言,點了點頭,贊同道:「我兒之言甚是,房玄齡性情溫潤,為相尚可,為師便有不足,這東宮教導太子之人,卻需另擇錚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