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長安天街。
正月里,上元佳節,又是熱鬧的一日,方才了入了夜,南北長十里的天街已經是花枝招展,燈火通明的一片,來往人流如織,各色人等匯集,倒也是一派盛世場面。
「三郎怎的未騎日間新得的那匹馬,那匹馬媚娘看著神駿非常,正與三郎相和。」武媚娘和李恪並肩走在一處,看著李恪牽著的馬非是今日李世民才賜的那匹「定北」,好奇地問道。
李恪笑道:「定北確是好馬,但太過張揚了些,今日陪你逛這天街燈會,我連護衛都未准他們近前,只想著你我二人便好,免得叫你不自在。」
今日李恪新的那匹白馬確是難得一見的神駿,但此馬高大,比起尋常的馬來總要高上那麼一頭,而且通身雪白的一片,不見半根雜毛,這樣的馬若是牽出來,哪怕是在長安城,也是扎眼地很。上元節出遊本就是圖個與民同樂的樂子,若是大張旗鼓地反為不美。
武媚娘倒是未曾想到李恪竟會這樣說,竟會為她考慮地這般細緻,武媚娘嫣然一笑,便靠在李恪的身旁,貼的更近了。
天街之上擺著的,無非就是些花彩燈籠,各色雜耍玩意兒,每年也都大體相近,對於這些東西,李恪遊歷四方,看的多了,沒有太大的興致,倒是武媚娘這些小女子看的頗有興致,李恪跟在武媚娘的身後左左右右地看了許多。
「三郎快來,三郎快來,你且看這是何物?」李恪與武媚娘正並肩走著,武媚娘似乎突然發現了什麼極有意思的事情,指著前面的一件鋪面,忙對李恪道。
聽著武媚娘的呼聲,李恪順著武媚娘指著的方向看去,當先入眼的竟是一個半人多高,淺黃色油紙做成的碩大燈籠,只是這隻燈籠還未著彩,燈籠面上空白的一片,倒是和其他鋪子上的大有不同。
李恪看著眼前的燈籠,對武媚娘道:「這也是彩燈,只是這彩燈還未及繪色罷了。」
武媚娘問道:「既是彩燈,緣何不繪上顏色,豈不是怪異地很嗎?」
李恪笑了笑,解釋道:「這彩燈大地很,燈面空著的地方也是專門留給客人自己依喜好塗繪,若是再算上彩墨的耗費,恐怕這彩燈的作價比起尋常的還要貴上一些。」
武媚娘聽了李恪的話,頓時來了興致,武媚娘走到這家鋪面的跟前,端詳了這彩燈片刻,對店家問道:「這等著實有些意思,卻不知如何賣?」
店家回道:「燈作價兩百錢,若是小娘再用得上筆墨,則需另加一百錢。」
這店鋪的作價倒是與李恪所猜想的一樣,尋常彩燈尚不足兩百文,可這家鋪中還未著彩的燈便需兩百文,這還是沒算上著彩所需的筆墨錢。
不過這彩燈雖不便宜,但這區區幾百錢對李恪而言更算不得什麼,武媚娘扭過頭去對李恪問道:「媚娘曾聽得阿爹有言,三郎文采斐然,勝於常人,不知可有興致在此留下墨寶?」
李恪聞言,搖了搖頭道:「若論字,我興許還能留下幾筆,但繪彩講究的是丹青,丹青之道非我所長,甚至可以說是一竅不通,我便不在此獻醜了吧。」
李世民諸子,若論騎射之術,當以李恪為冠,這也是舉世皆知的,但若論丹青,李恪於此道著實名聲不顯,李恪所言也是實情。
不過武媚娘卻道:「三郎若是不欲作畫倒也無妨,這丹青之道媚娘也還略同一二,不如便由媚娘獻醜,為這燈著彩,三郎題字,如何?」
自打武媚娘與李恪相識,而後定親,這還是李恪第一次得暇與武媚娘閒逛,李恪看著武媚娘興致頗高,倒也不忍回絕,於是笑著應道:「如此也好,我也好趁此見識一下媚娘的本事。」
武媚娘道:「那媚娘便獻醜了。」
武媚娘說著,便自店家手中接過了筆,沾各樣水色便在空白燈籠上畫了起來。
武媚娘年紀在此,學畫統共也不過三五載的功夫,與李恪見過的那些宮中畫師自然相去甚遠,不過好在武媚娘天資聰慧,動起筆來倒也頗見幾分功底。
李恪看著武媚娘動筆,李恪原以為如武媚娘這樣的小女子作畫,想必畫的也大多是些花鳥之類,可武媚娘方一開筆,便叫李恪覺得大為詫異。
武媚娘最先開篇的是一座夕陽之下,連綿漫開的群山,而後是點綴在天邊的六七點孤鴻,而在群山腳下則是一望無際的草場,草場之上一個少年郎正騎著一匹瘦馬,放著一群羔羊。
這畫中的少年郎約莫八九歲的年紀,身姿清瘦但卻挺拔,手中正拿著一個長長地竹節,竹節之上繫著的則是氂牛的尾毛,正回頭南顧。
武媚娘畫的很是明顯,這畫中的少年也不難猜出是誰,還不等李恪開口,連一旁看著的店家都猜了出來。
「這位小娘畫的莫不是楚王殿下昔年在陰山牧羊之景?」店家看著武媚娘所繪的燈籠,對武媚娘問道。
武媚娘道:「正是,你也能看的出來?」
店家笑著回道:「楚王北質,救關中百姓於水火,我豈能看不出。更何況當初殿下凱旋難歸,我還曾瞧見過殿下一眼呢。」
武媚娘看了眼身旁的李恪,對店家笑著問道:「若此說來你還識得楚王了。」
店家想了想,搖頭道:「那哪還記得,那已是四年前的事情,楚王的模樣早已記得模糊了。」
武媚娘笑了笑,也不再同店家問話了,轉而對一旁的李恪道:「媚娘的畫已經作好了,便看三郎的題字了。」
「好。」李恪應了一聲。
李恪早先看著武媚娘作畫,便有打算,他自鋪上拿了支筆,蘸飽了墨,便在武媚娘的畫旁提筆下墨。
武媚娘靠在李恪的身旁,看著李恪落筆,隨著李恪一字一字落於紙上,輕聲念道:「異域陰山外,孤城雪海邊。秋來唯有雁,夏盡不聞蟬。雨拂氈牆濕,風搖毳幕膻。輪台萬里地,無事歷三年。」
武媚娘看著李恪書於紙上的詩,臉上已然動容,世人皆知李恪在陰山牧羊,但卻少有人知其清苦,這首詩短短四個短句,卻將這幅畫所有未盡之意盡數書於紙上。
「公子的詩甚好,只是未免太過謙了,若非公子在北地斡旋,大唐又怎會如此順暢地定鼎突厥?」
就在李恪剛剛把筆擱下的時候,身後卻突然傳來了一聲李恪腦海深處,似曾相識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