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遊說蕭瑀

  李恪雖與蕭美娘相熟,仔細算來也同蕭美娘有些親眷關係,但卻不是蕭府的常客。日間朝堂上剛出了這檔子事,晚間李恪便輕車簡從來此拜訪,又對外隱匿了身份,為的是什麼,蕭美娘和蕭瑀哪還不知。

  可以說,自打這封拜帖出現,蕭瑀便已經輸了,蕭瑀的那方古硯也就歸了蕭美娘。

  不過來者是客,無論蕭瑀輸得甘心與否,李恪入府,蕭瑀也絕無半分怠慢之理,蕭瑀當即命人將李恪領了進來。

  「一載多未見,夫人和蕭相的身子越發康健,可喜可賀啊。」李恪跟著蕭府門人進了內院,便看到了正在內院門側等候的蕭美娘和蕭瑀,拱手笑道。

  蕭美娘抬頭看了看李恪,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蕭美娘道:「我已漸老邁,身子骨無非就是這樣了,倒是殿下,一載未見竟又穩重了許多。」

  今日李恪來此,為免引人注目,便特地換上了一身玄色錦襖,外皮大氅,襯著這夜幕之下,倒是多了幾分成熟的味道。

  李恪笑道:「淮南不比關中,雖不似突厥那般兇險,但內外人等駁雜,也非安穩之地,本王在淮南待的久了,行事自然穩住些。」

  蕭美娘和李恪有舊,見了面自當寒暄幾句,不過蕭瑀卻一向不大買李恪的帳,只是神色平淡地問道:「時候已經不早了,不知殿下此時來訪所為何事?」

  李恪道:「李恪夜後來此,乃是有一事相求於蕭相。」

  蕭瑀與李恪一向甚少瓜葛,李恪突然來此除了有事求助於他,還能有何事,李恪自也懶得故弄玄虛了。

  蕭瑀道:「臣已為陛下罷去相職,眼下不過是一個少傅閒職,在府中清養罷了,不知卻又能幫上殿下什麼?」

  李恪道:「本王此來乃是為今日大殿之事,外鎮淮南干係重大,恐非時宜,本王欲請父皇收回成命,此事非蕭相不能成事。」

  蕭瑀道:「眼下臣不過掛一閒職,不掌實務,我縱然上疏陛下又有何用。」

  李恪笑道:「蕭相乃當朝肱骨,雖一時與父皇政見不和,暫罷相位,但早晚總有再得重用的一日,怎可妄自菲薄。」

  蕭瑀回道:「殿下莫不是在同蕭某玩笑,今日大殿之上一口應下外鎮之事的是殿下,如今卻要臣上書陛下,請陛下請收回成命,未免有些天方夜譚了吧。」

  在蕭瑀想來,李恪今日在大殿之上多半是怕李世民不悅,故而未曾回絕了李世民,而是一口應了下來,可如今李恪有意儲君之位,自是不願南下,便來請蕭瑀上疏,阻他南下鎮揚。

  不過叫蕭瑀意外的是,李恪卻並非此意,李恪若是真的有意力阻此事,早在朝堂之上就安排人替他幫腔了,又怎會拖延到此時。

  李恪道:「蕭相怕是誤會了,若是要上書父皇,正面力阻南下鎮揚之事,本王大可去請旁人上疏便是,又何必蕭相出手。」

  李恪在朝中的人脈興許比不得太子李承乾那般廣泛,但若要請人上疏勸阻此事,也絕非無人可用,他請御史大夫溫彥博出手便足矣,又何必專程來拜訪他蕭瑀,李恪要請蕭瑀相助的事情自是旁人難幫的上忙的,此事唯有蕭瑀可為。

  蕭瑀聽了李恪的話,不禁好奇地問道:「若非如此,不知殿下要臣如何作為?」

  李恪道:「蕭相放心,我絕不叫蕭相為難,蕭相上書父皇但憑本心便是。」

  「殿下但請直言。」蕭瑀對李恪道。

  李恪道:「貞觀初年,父皇曾以分封之事問於蕭相,蕭相只需將當年奏對之言整理作奏疏,上稟父皇便是。」

  貞觀初年,李世民以分封及郡縣之利弊問於蕭瑀,蕭瑀曾力主分封,李恪要蕭瑀將當年所言上奏李世民,自然就是要蕭瑀上奏倡議分封之事。

  可李恪已然封於揚州,分封之事又與他何干?

  蕭瑀起初也覺得頗為迷糊,但不過稍加思慮了片刻之後,他便回過了味來。

  李恪這哪是要管分封之事,這分明就是要藉此事大做文章,煽動朝中非議,借朝堂之力來阻他封王淮南。

  小小年紀,對朝堂對人心的的把控竟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是歷經三朝,閱人無數的蕭瑀,也不禁覺得訝異非常。

  一瞬間,蕭瑀似乎明白了阿姊的意思,也明白了阿姊為何如此看重李恪,李世民的諸位皇子之中,李恪確實要勝旁人多矣。

  不過蕭瑀明白李恪的意思歸是明白李恪的意思,這並不代表著蕭瑀便對李恪多了好感,願意助李恪成事。

  蕭瑀曾為南梁皇子,深知皇位之爭中的兇險,故而對此事也是退避三舍,避之尤恐不及,又怎會主動沾上去。

  蕭瑀不願摻和儲位之爭,過去是這樣,現在也還是這樣。

  蕭瑀拒絕道:「此事干係重大,與臣又本不相干,臣又何必去蹚這趟渾水,此事請殿下恕罪,臣愛莫能助。」

  蕭瑀已是宋國公,官拜少傅,可謂位極人臣,無論將來是李承乾為帝,李恪為帝,還是李泰為帝,都於他助益不大,他又何必冒著得罪太子的風險,在這個節骨眼上幫著李恪。

  蕭瑀所想,李恪亦知,蕭瑀不貪財,不念權,以權位金銀相惑自然動不得他的心,李恪要蕭瑀出手,為他所用,他就絕不會寄望於這些身外之物。

  李恪對蕭瑀道:「蕭相行事端方公允,我自是清楚,只是蕭相既為蕭家子弟,既為江南官吏之首,又總該為蕭家,為整個江南世家做些什麼吧。眼下天下大勢,關隴門閥居首,其次山東世家,江南名門早已漸趨沒落,若是在無法力挽狂瀾,恐怕不出三十年,以蘭陵蕭氏為首的江南世家便該泯然眾人了。」

  李恪的話傳入蕭瑀的耳中,蕭瑀一下子頓住了。

  蕭瑀出自蘭陵蕭氏,為官數十載,多少沉浮,他真正關心的不是自己的家業,不是自己的官職權位,他真正關心的正是李恪口中的蘭陵蕭氏。

  如今的蘭陵蕭氏雖仍是天下世家翹楚,論聲望甚至不在七宗五姓之下,但身為蕭家人的蕭瑀卻很清楚,如今朝中局勢已多為關隴和山東世家所把,蘭陵蕭氏身為南族已後繼乏力,若是待蕭瑀故去,蘭陵蕭氏朝中再無話事之人,蘭陵蕭氏將面臨的是何等的危機。

  李恪看著蕭瑀的模樣,似乎已有意動之色,於是接著道:「諸位皇子中,太子心向隴右,魏王心向關東,能助蘭陵蕭氏,能助南族的唯本王一人而已,蕭相何不給本王一個機會,給蕭氏一個機會,也給整個南族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