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聽著杜如晦的話,哪還不知杜如晦的心思,只是沒想到,杜如晦與馬周相交不過數日,便竟能如此賞識於他。
所謂房謀杜斷,大唐立國之初,貞觀年間,李世民最為得力的左膀右臂,杜如晦身為宰輔相國,相人相事更是不在話下,那份眼光自是不差的。
不過說來也是巧了,若無李恪慧眼識人,馬周入仕自會晚些,但他也終會官拜中書,位列宰輔,而馬周死後追封的官職正是杜如晦曾任的尚書右僕射。
馬周乃李恪臂膀,心腹之臣,若能得任朝中要職,自然於他更有助益,只是眼下還不是馬周離開最合適的時候。
李恪沉積數年,麾下文武干臣倒是不在少數,只是岑文本遠在長安,鞭長莫及,王玄策雖擅縱橫謀略,卻又不長內政,李恪已對他另有安排,而岑長倩,還只是一個少年,至於余者,和李恪之間的關係終究還是差了一步。
現在,馬周在李恪身邊所擔甚重,若是馬周走了,李恪的很多事情便難做了。
李恪對杜如晦笑道:「聽得蔡國公的意思,倒是相中了賓王,有意做賓王的伯樂了。」
杜如晦忙搖了搖頭道:「論相人只能,杜某豈敢同殿下相較,殿下所相之人,岑文本、馬周、王玄策、蘇定方...無一不可為國之干臣,臣如何比得,臣只是一時惜才,才有此言罷了,也望殿下勿怪。」
杜如晦的話,李恪自是相信的。
杜如晦只忠於李世民,哪怕李恪於他曾有救命之恩,杜如晦也只是同李恪稍許親近了一些,待李恪並無與其他皇子太大不同,杜如晦欲舉薦馬周,也就是純屬惜才罷了。
李恪對杜如晦道:「本王一介少年,事情尚且都識不清,又如何識人,左右不過是誤打誤撞罷了。國公若是惜才,欲舉薦於朝廷,也是馬周之幸,只要馬周願往,本王也是樂見其成。」
這個時候,李恪若是一口咬死不放人,反倒顯得有了私心,頗為不妥,反倒不如一口應了,既收馬周之心,又顯得自己公義。
李恪既同意了下來,他的話音剛落,杜如晦便對李恪身後的馬周問道:「我雖與你相識未久,但你生性忠直,才幹我更是看在眼中,原尚書右司郎中王直去職,我欲薦你為尚書省右司郎中,你可願往。」
尚書省右司郎中,不過從五品官職,說來算不得什麼顯赫之位,在權貴如雲的長安城顯得很是尋常,但偏偏卻是無數世家子弟想得卻得不到的位置。
所謂尚書省右司郎中,為尚書右丞副貳,協掌尚書都省事務,監管兵、刑、工部諸司政務,舉稽違、署符目、知直宿,位在諸司郎中上。
尚書右司郎中雖官職不顯,但卻能以尚書省之名節制監管六部,就算是六部尚書也需對他客氣幾分,這樣的官職自然算得上是要職了。
若是尋常臣子,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恩遇,恐怕早就興奮地一口應下,但馬周聽了杜如晦的話,卻沒有半分的猶豫,當即便回絕道:「臣入仕未久,自覺尚有不足,若是貿然擢拔至高位,恐力有不逮,臣願隨殿下多磨礪數載,若屆時國公不棄,再往請教。」
馬周看的出來,眼下李恪的處境並不算很自如,他剛自荊州回揚,還有許多要務尚需親信之人協理,他又豈能在此時離去。
其實對於馬周的回答,杜如晦早先也有預料。馬周入仕不過一載,早年不過一介白身,李恪在入盱眙治水時便敢以身後之事相托,這種倚重和信任,又豈是簡單地伯樂二字可以簡述。
只是馬周有治世之才,若是放在一個楚王府中未免可惜了些,故而杜如晦惜才之下,才開口欲引薦馬周,不過馬周既不願,杜如晦也只能任之,就此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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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中,長安。
李承乾酒後醉言,只圖了一時爽快,也還不知自己的話已經泄了出去,他早已被岑文本給盯上。
不過岑文本要動李承乾,為了避嫌,絕不會自己出手,也不會勞煩那些與李恪和自己交好的朝臣,他要找的是一個膽子夠大,又好直名,同時又與他們絕無關係的諫臣,而岑文本在朝中擇選了許久,便選中了一人:侍御史權萬紀!
權萬紀曾為潮州刺史,後因敢於之言,在地方頗有廉約之名,便被調入長安,入御史台為官。
權萬紀知世人皆推直諫之臣,故投人所好,常在朝堂以直言相諫,其間雖有忠直之語,但也多有不識大體,以譖毀為是,告訐為直之言,其所為的便是取強直之名。
更有甚者,權萬紀為了沽取直名,甚至一度上書彈劾宰相房玄齡,劾其官考不公,在朝中掀起軒然大波。
權萬紀在朝中風評不佳,甚至開罪了許多人,但就是這樣的人,恰恰是岑文本最為需要的。
正是這一日午後,權萬紀下了值後便如往日一般,約了三兩性情相投同僚的好友,一同去了平康坊消遣。
權萬紀雖出自武臣世家天水權氏,但自己卻是文臣,故而行事也與那些他所鄙薄的粗人大不相同,他進了青樓,品茶、賞畫、吟詩做賦,又仗著酒勁,以侍御史清貴自持,藏否了一番朝政,這才盡興,搖搖晃晃地出了青樓。
權萬紀剛出青樓大門,權府的家奴便連忙迎了上去,將權萬紀結結實實地攙好,一邊扶著往自家馬車走去,一邊對權萬紀道:「方才阿郎不在時,有一人塞了一封書信於我,左右叮囑要我親手交於阿郎手中。」
權萬紀聞言,笑道:「且拿來我看看,想必又是哪方百姓受了冤屈,知我名聲,尋著我伸冤來了。」
權萬紀說著,語氣中還頗帶幾分得意,似乎他對自己在外的忠直名聲很是滿意。
家奴聞言,應了一聲,也把書信交到了權萬紀的手中。
權萬紀自家奴手中接過書信,笑著緩緩打開,可隨著他慢慢地看了下去,原本臉上的輕視漸漸變作了凝重,可待到他將書信徹底看完,臉上竟露出了一種妖異的興奮。
「快,即刻回府,我要上書陛下!」權萬紀手中拿著書信,激動地對家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