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左遊仙

  也不知是因為下雨的緣故,還是因為天色仍早,當李恪出門趕往淮水邊的時候,天邊仍舊是昏暗的一片,連那一絲魚肚白都未見蹤影,只有稍稍的一縷亮光。

  果然,正如袁承范所言的那般,李恪策馬趕往淮水,站在淮水邊時,發現昨日新建的河堤已經被沖刷壞了大半,淮水也已經明顯地上漲,已經幾乎與河堤相平。

  「殿下小心,切莫近水。」李恪站在岸邊丈外看得不夠仔細,便欲近前一觀,李恪剛下了馬還未到岸邊,身後護衛的席君買便對李恪提醒道。

  此時的淮水已然漸高,甚至已經高處了地平,稍有不慎便會有破堤而出的可能,李恪站在堤岸邊便會有被大水沖走的危險。

  李恪看了看河堤,對席君買道:「無妨,這河堤片刻間想來還壞不了。」

  李恪說著,又往前走了走,站在了淮水的堤岸邊上。

  「承范,依你之見,這河堤還能撐上多久?此時加修,可還來得及?」李恪環顧著河堤旁來回奔走,忙著修堤的府軍和役夫,對身後跟著的袁承范問道。

  袁承范想了想,皺眉道:「若是只是汴水決堤,此時搶修河堤,倒也並非全無可能,怕就怕決堤的不是汴水,而是濟水。」

  汴水不過是支流,突然決堤水量雖大,但卻這樣的水量卻不會持續太久,最多兩日,便會消停下來,只要加緊調集人力、物力,要想撐過這兩日倒也並非全無可能。

  可此時尚不知北面決水的是否只有汴水,若是濟水也決堤的話,那大水不日便將更甚十倍,盱眙城都有被大水夷為平地的可能,到時留在此處便是死路一條。

  李恪聽著袁承范的話,心裡仿佛被壓了一座大山一般。

  若是淮水和濟水同時決堤,到時整個江淮和半個山東都將受水災之苦,大唐半個糧倉被淹為澤國,這樣的後果李恪想都不敢想。

  李恪在心中權衡了片刻,對袁承范道:「本王既已決定留此處,便已別無選擇,山東不在本王轄下,本王管制不到,不過這淮水卻萬萬決堤不得,傳令下去,徵調一應民力,不惜任何代價,務必要在一日內將淮水河堤修補完。」

  袁承范聞言,道:「殿下,修補河堤工量巨大,光憑眼下的人手,只怕不足。」

  此前的河堤是眾人連續趕工數日的結果,如今大水在即,李恪要在一日內完工,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了。

  不過李恪想了想,卻道:「此事易耳,你以本王的名義張布告示,凡自願入工修堤者,本王俱將登記在冊,凡在冊之人,明歲可免稅賦。」

  一年的稅賦,對尋常百姓而言已是一個不小的數字,他們聞得此訊,自然踴躍。而對李恪而言,若是淮水得保,與整個淮南而言,區區盱眙一地的稅賦算得上什麼?李恪上奏李世民,促成此事自然不難。

  「諾。」為了治水,李恪已然下了莫大的決心,袁承范得令,當即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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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恪正在盱眙城外督水,與此同時,蕭月仙也沒有閒著,蕭月仙在縣衙中收到了一封口信,便立刻出了門。

  盱眙城南,一處毫不起眼的民院中,蕭月仙藉口外出為李恪置辦些衣裳,便出了縣衙,幾經輾轉到了此處。

  「娘子,你此來可有人跟蹤?」蕭月仙到了院子的門外,推開門,文清兒竟已在院中等候,連忙對蕭月仙問道。

  蕭月仙回道:「放心,我來時特地多繞了些彎路,絕對無人跟蹤,師父現在何處?」

  文清兒指著內院的房門,對蕭月仙道:「師父現在屋內。」

  蕭月仙聞言,便徑直走向內院,推開了屋門,此時屋內正坐著一個身著道袍的男子,若是李恪在此,想必也能認出此人的身份,他便是日前李恪在盱眙城外見到的廣陽子。

  廣陽子確是道士無疑,只不過李恪眼中的廣陽子卻並非廣陽子,而是蕭月仙的師父,故蕭梁皇帝蕭銑的至交好友——左遊仙。

  「師父。」蕭月仙進屋,對左遊仙道。

  左遊仙見得蕭月仙入內,忙起身拜道:「貧道左遊仙拜見公主。」

  左遊仙為蕭銑舊交,蕭月仙還是公主時便拜左遊仙為師,左遊仙這一聲公主也是一喚十多載。

  蕭月仙對左遊仙道:「師父突然命人冒險傳我口信,不知所為何事?」

  「白虹貫日,禍起東南。公主,我們苦等十年的機會來了。」左遊仙說著,輕搓著手掌,臉上露出了激動的神色。

  蕭月仙聞言,問道:「白虹貫日,難道當初師父所言的良機便是這淮水決堤之危?」

  左遊仙點頭回道:「不錯,淮水決堤,東南不穩,糧倉不再,整個大唐都將為之動盪,難道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加好的機會嗎?」

  淮南有水患之險,如今的盱眙、楚州,乃至整個淮南都是人心惶惶的一片,自然是他們這些蕭梁余勢渾水摸魚的良機。

  蕭月仙問道:「聽師父之言,想必已有良策。」

  左遊仙道:「我等眼下勢微,若想成事,必得李恪手中的親王金印和使臣節鉞,而若要覓得李恪手中的金印和節鉞,光是眼下的局面怕還是不足。」

  眼下的盱眙雖是人心惶惶,但李恪這個親王在此,大局尚能勉強穩住,此時想從李恪的手中得來金印和節鉞自然難比登天。

  蕭月仙見左遊仙似是已有所慮,於是接著問道:「不知師父的意思是?」

  左遊仙回道:「如今的盱眙還不夠亂,我等尚需設法決淮水之堤,水灌盱眙,屆時才是李恪身邊守衛最為鬆懈的時候,那便是我等良機,倒是配合上我們在官府中的內應,便大事可成。」

  決淮水之堤!

  蕭月仙聽著左遊仙的話,一下子愣在了當場。

  在來此的路上,蕭月仙想過許多可能的辦法,甚至是率人強沖縣衙,可她唯一沒有想過的就是決淮水之堤。

  在蕭月仙的記憶之中,她的師父一向自詡仁義,在左遊仙的描述中,她的父皇也是那位為了使唐軍免於屠城,保住江陵百姓性命,方才出城降唐的仁王天子,可如今,她京從左遊仙的口中聽到了這番話,她一時間如何能接受的來。

  她知道李恪現在在做什麼,定在在淮水巡堤,盡著自己的最後一絲力,保住淮南百姓的一線生機。而她們,自詡仁義,卻在暗地裡為了權欲,那淮南百萬生民的性命作為自己的籌碼,想著如何決河毀堤。

  黑與白,是與非,在蕭月仙的心中,仿佛一下子有些模糊和混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