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仙娘之憂

  無論是李越,還是這山陽縣尉,在李恪的眼中都是小角色,算不得什麼,是生,是死,李恪都不甚在乎,而李恪初來乍到,倒也不願殺人,故而李恪也沒想要了他們的性命。

  知道了李恪的意思,方安給的交代也很直白,李越杖三十,刑獄十載,縣尉奪官去職,流配嶺南,終生不得回返。

  方安雖依李恪之意,未曾要了他們的性命,不過卻也比死好不了幾分了,結結實實的三十杖下去,李越下半輩子走路是難了,十載的牢獄之災過後,能否活著出來也是未知,而縣尉比起李越也相差無幾,嶺南多蛇鼠蟲蟻,瘴氣遍布,常人去了,九死一生,而且就算他僥倖能活得下來,也一輩子都回不來中原了。

  李越為虎作倀,看他那日在酒館中的模樣,想必往日也沒少幹這樣的勾當,至於縣尉也絕不是良善之輩,欺善怕惡的行徑倒是熟稔地很,他們落得如此下場自然是罪有應得。

  只不過如何處置他們,李恪倒是沒放在心上,因為他真正關心的是鹽行。

  李越雖是鹽行的人,但鹽行之人甚眾,看著李越的模樣,多半也只是鹽行下面跑腿做事的小頭目,憑藉這樣的小角色想要藉機發難,牽扯到整個鹽行,只怕是不易。

  此事若當真是揭了出來,牽罪到鹽行,多半也就是一個御下不嚴不過,最多也就是罰沒些銀兩,捉拿幾個無關痛癢的人物,斥責幾句,傷不得筋骨。

  鹽行橫行淮南多年,上下關係盤根錯節,自官府到百姓,多有勾連者,這些東西李恪尚且未能理出頭緒,若是李恪上來便貿然動手,以強手腕懲治鹽行,一來有失公允,恐失民心,二來鹽行勢大,若是處理地失當,於他的威信不利,甚至會導致鹽市不穩,整個淮南道動盪,得不償失。

  故而李恪倒也未藉此事大作文章,而是小懲大誡,命楚州刺史方安以刺史府之名罰錢百貫,僅此而已。

  區區百貫,對於日進斗金的楚州鹽行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算不得什麼,但這一百貫對於李恪來說,拿來敲山震虎卻已足矣。

  「娘子,城中傳來消息,李恪已自山陽縣衙門出來了。」李恪自山陽縣衙出來不過半個時辰,山陽城外仙娘的婢子清兒已經得到了消息,趕回來對仙娘道。

  仙娘問道:「咱們的人怎麼說?」

  清兒回道:「衙門中的細作傳來消息,李恪並未下令查徹楚州鹽行,下令重責,只是有楚州刺史方安署令,罰沒楚州鹽行錢百貫,嚴加傷叱,以懲鹽行御下不嚴之過。」

  「御下不嚴,只此而已嗎?」仙娘聞言,訝然問道。

  李恪今日親見了鹽行之蠻橫,最後竟也還只是這樣的結果,著實叫仙娘訝異。

  今日之局,除了事情來地巧合,她自問再無半分疏漏。

  李越是真的,縣尉是真的,就連險些丟了手腕的吳六都是真的,她唯一做的只是故意將吳六販鹽的消息告知了李越,又將酒館之爭安排人告知了縣尉,僅此而已。

  李越、吳六、縣尉都不是她的人,她做的只是用巧合將他們串在了一起,擺在了李恪的面前,李恪絕不該看出半分破綻來。

  「李恪其人,多半也是那怯懦鼠輩,怕是被娘子的話嚇住了,鹽行已經欺到了他的頭上,竟也不敢重懲,只是罰沒了區區百兩,當真可笑。」清兒咬了咬牙,恨聲道。

  今日之局,本是仙娘苦心設計,欲藉此事挑起李恪與鹽行之爭,借李恪之手對付楚州鹽行,進而引起李恪同整個淮南鹽行的紛爭,可李恪今日卻平靜地出奇,他的舉動大大出乎了她們的意料。

  清兒的話有幾分道理,可仙娘聞言,卻搖了搖頭道:「李恪少年為質,北上突厥,在突厥一待便是四載,縱不說是膽略過人,也不該是怯懦之輩,今日之舉,怕他有意為之。」

  李恪八歲便北上為質,在突厥幾經生死,大唐誰人不知,試問李恪這樣的人,又豈會是怯懦之輩,方一直淮南便怕了鹽行,任由他們在自己眼前作威作福?

  須知李恪非但為揚州大都督,更兼持節代天巡狩的淮南道黜陟大使,有生殺之權,他手中的節鉞可非擺設。

  清兒聞言,想了想,只當自己已經知道仙娘的意思,於是轉而問道:「娘子是的意思是李恪勾結鹽行,兩人早已狼狽為奸,故而得以輕饒了鹽行的人?」

  鹽幫豪富,甲於東南,清兒自然知曉,若說他們以巨財收買了李恪,官商勾結,清兒也是信的。

  但仙娘聽了丹兒的話,卻覺得此事沒有這麼簡單。

  李恪不過初至淮南,尚且不久,聽著日前仙娘在為李恪彈琴時李恪的口氣,他對淮南人物風土尚且不熟,對鹽行更是所知甚少,李恪怎會這麼快地便被鹽行收買,更何況若是李恪已被鹽行收買,又何必重懲鹽行下屬的李越,反倒護著吳六呢?

  仙娘想著,覺得此事絕不似丹兒說的這般簡單。

  仙娘擔憂道:「我擔心的倒不是李恪怕了鹽行,抑或是被鹽行收買。我擔心的是今日之事,絕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而李恪其人,也絕沒有那麼容易擺布。」

  清兒看著仙娘的滿臉憂色,不解地問道:「娘子何出此言?」

  仙娘道:「今日之事若是李恪刻意為之,那他城府之深,心機之重必定遠超常人,怕是比我們所想的要難對付地多。」

  仙娘不怕李恪畏事,更不怕李恪貪財,李恪若當真如此,仙娘有的是辦法叫李恪上鉤,可他若非是如此,而是如她想像的那般,那這個少年的穩重和手段便著實叫她驚嘆了。

  若是如此,李恪這把刀當真還借得嗎?

  仙娘知道。李恪貴為皇子,又是持節南下,他的這把刀自然是鋒利無匹,若是能借來自然無往而不利,可仙娘也知道,李恪這把刀絕不易借,若是稍不仔細,說不得還會割傷了自己。

  仙娘道:「李恪其人如何,暫且不便定論,且待我到了揚州後再試他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