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鹽行

  私鹽?

  李恪聽著吳六口中的話,不禁皺起了眉頭。

  大唐立國之初,未免與民爭利,鹽任由民間自行買賣,並未如兩漢那般收歸官營,所以也就沒有所謂的官鹽了。

  可官府不營,既沒有官鹽,又何來的私鹽一說呢?不止是李恪覺得奇怪,王玄策也同樣如此。

  王玄策同李恪對視了一眼,小聲道:「我大唐並無所謂私鹽一說,此人口中所言多半是地方陳規。」

  李恪聞言,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繼續看了下去。

  帶頭的男子把自吳六身上搜出的鹽袋和錢袋丟在了桌上,扯過吳六的衣襟道:「你既知這是私鹽,你還敢私販,看來是你自己找死了!」

  吳六聞言,忙求饒道:「只此一次,只此一次,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這男子,抑或說著男子背後的主子顯然在這山陽城頗有勢力,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吳六已經被嚇地面色蒼白,汗珠直流了。

  不過這男子卻沒有放過吳六的意思,他一把抓過吳六的手,放到了桌案之上,既是對吳六,又似是對酒館中的所有人道:「今日你壞了我們楚州鹽行的規矩,若是繞了你,以後在這山陽城豈不是人人販鹽,咱們鹽行的臉面還往哪兒擱?今日我便要了你這一雙手,也叫山陽百姓看看,販賣私鹽是什麼下場!」

  見夫君被捉住,男子竟欲斷了吳六的手腕,吳六的妻子吳氏也連忙哀求道:「阿郎無意冒犯鹽行,此事都是因我而起,你們要砍便砍了我的手吧,與阿郎無關。」

  吳六家有幼子,吳氏身子又不好,一家人的活路幾乎就算靠著吳六的一雙手來撐著,若是吳六的手沒有了,他們便只能等著餓死了。

  男子見狀,臉上露出不耐煩的樣子,一把推開了吳氏,喝道:「我要斷誰的手,便斷誰的手,用得著你來聒噪嗎!」

  男子說著,從靴中拔出了一把匕首,作勢便要揮下斬斷吳六的手腕。

  「公子。」大唐兒郎任俠尚義,面對此景又豈能坐視,看著眼前的一幕,席君買已經坐不住了,小聲地對李恪道。

  少女最是心軟,看著這一幕一旁的丹兒也於心不忍,拉著李恪的手臂晃了晃,也盼著李恪能夠出手相助。

  大唐尚武,既有任俠尚義之人,便有凌霸鄉里之人,李恪身為淮南道黜陟大使,雖是督官不督民,此事未必在李恪管轄之內,但李恪又豈能坐視不理。

  李恪聽著席君買的話,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也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也算是應了下來。

  這男子自然不知他已經被席君買給盯上了,猶自在大堂之中肆意妄為。

  男子一邊命人緊緊抓住吳六,叫他絲毫動彈不得,一邊自己抓住了吳六的手腕,揮刀直下,正要斷去吳六的手腕。

  吳氏眼見著吳六的手腕將斷,已經嚇地幾乎昏死了過去,就連吳六自己也是緊緊地閉住了雙目,全然不敢看接下來的一幕。

  「啊!!!」

  一聲痛呼傳來,整個館子上下都能聽得真切,顯然這是一種已經痛到了骨子裡的呼叫聲,只不過這陣痛呼不是來自吳六,而是那個方才還在耀武揚威的男子。

  痛呼聲傳入耳中,可預料中的劇痛卻沒有傳來,過了剎那,吳六緩緩地睜開了眼。

  那把鋒利的匕首還在那男子的手中,只是那男子的手腕已經到了席君買的手裡。

  那男子痛地面色醬紫,面目都猙獰地變了樣,顯然手腕是痛到了極點。

  不過說來也是,席君買何等神力,連猛虎之力尚能當之,何況是他,他的手腕落到了席君買的手中,哪還能落得了好。

  「饒命,饒命。」手腕上傳來鑽心的疼痛,男子分不清來者何人,也只能連忙張嘴求饒。

  席君買怎會聽了他的話,席君買轉頭看向了李恪,見李恪微微頷首,這才慢慢鬆開了這男子的手腕,站在了李恪的身旁。

  「國有國法,若是這吳六犯了國法,自當由官府來懲處,已示法正。可你卻在此私設刑堂,怕是說不過去吧。」李恪站起身子,對男子緩緩道。

  男子看著李恪的模樣,看得出李恪才是主子,本想對著李恪喝罵上兩句,但想起席君買的氣力,又沒了氣焰,只是道:「國雖有國法,但行亦有行規,吳六犯了我鹽行的行規,我若不加懲處,以後人人效仿,那還了得。」

  李恪聽了男子的話,也不急著反駁,先是對吳六問道:「你可是鹽行的人?」

  方才吳六遭難,險些丟了手腕,如今李恪站了出來,吳六哪還管得是何人,只當著救命的稻草緊緊抓住,連忙回道:「小人並非鹽行中人,還望小郎明鑑。」

  有了吳六這句話,李恪才對男子道:「吳六非是鹽行中人,你卻要以鹽行之規來斷他手臂,恐怕說不過去吧。」

  男子道:「吳六雖非鹽行中人,但他卻做了鹽行之事,鹽行的行規如何治他不得?」

  李恪輕笑了一聲,問道:「依你之言,這楚州鹽市便只有你們鹽行能做得了?」

  男子道:「不錯,但凡是鹽上的買賣,從來都是鹽行之人在做,無論是煮鹽、製鹽、運鹽還是販鹽俱是如此,旁人都沾不得手,誰若是沾了,就是跟我們鹽行作對。」

  大唐鹽業,不征鹽稅,從未官營,更無鹽行專賣一說,在李恪看來,這男子之言本就是無稽之談。

  李恪道:「旁人都沾不得手,閣下好大的口氣。」

  李恪看著年紀不大,若是只有李恪一人在此,這男子恐怕早就上前動手了,可席君買氣力駭人,李恪的身後更是站著數名家奴,看樣子也不是弱手,憑他們幾個人是萬萬惹不起的。

  男子道:「此事與小郎無關,若是閣下就此打住,今日之事我便當作未發生過,如何?」

  若這男子只是斥責吳六幾句,李恪興許就懶得插手,可他公然觸犯大唐律例,欲以私刑斷了吳六手腕,李恪豈能坐視不理。

  李恪道:「我若是不呢?」

  男子道:「今日你若是不讓,你是同我楚州鹽行作對,小郎還是思慮清楚地好。」

  男子自知鎮不住李恪,便搬出了楚州鹽行來。

  李恪聞言,不屑地笑了笑。

  鹽行膽大妄為,李恪自仙娘口中亦有所知,李恪本還愁著沒有由頭懲治鹽行,他們若當真敢動手,衝撞了李恪的王駕,豈不正是將自己送到了李恪的手中?

  李恪頓了頓,正要命麾下衛率動手,可門外一陣騷動,楚州府衙的衙吏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