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恪離開崇仁殿,回到宜秋殿時,楊妃已經得到了李恪請纓為質的消息,與這個消息一同而來的還有李世民的冊封詔書。
「朕紹膺駿命:茲有蜀王恪之母,后妃楊氏,性嫻禮教,婉穆為心,毓秀鍾靈,教子有方。承戚里之華胄,升後庭之峻秩,貴而不恃,謙而益光。以道飭躬,以和逮下,四德粲其兼備,冊為貴妃,佐皇后理六宮務,得天所授,承兆內闈,膺茲嘉命,可不慎與。」
「誥皇子之寵,禮絕於諸侯,帝王之制,封殊於列國,爰自前代,茲義存焉。有皇帝六子愔,岐嶷夙成,聰明天假,孝友忠敬,溫文惠和,今可連允宜,胙茲茅土,光彼磐石,永固鴻業,式繼維寧,可封為梁王,食邑千戶,令有司擇日備禮冊命。」
李恪前腳自請為質,中間不過隔了不到半個時辰,後腳李世民的冊封詔書便送到了宜秋宮,這兩份冊封詔書的緣由自然就顯而易見了。
李愔冊為梁王的聖旨倒還好說,李愔畢竟是皇子,冊封親王不過是早晚的事情,早一些遲一些倒也無甚緊要,不過楊妃被冊為貴妃的聖旨就不一般了。
李世民冊封楊氏為貴妃,李愔為梁王,乃是直接走的中旨,未經中書、門下二省,若是仔細計較起來,宰相自然是可以提出異議的,但如今關頭,誰又會這般不識趣站出來,故而這道聖旨倒也是天下認可的了。
大唐後宮,除母儀天下的皇后外,便以貴妃、淑妃、德妃、賢妃,正一品的四妃為尊,貴妃更是四妃之首,六宮之內,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李世民繼位未久,後宮妃嬪人數不多,除去皇后外,其餘的四妃、九嬪等位均未正式冊封。
原本說來,論後宮聲望及恩寵,韋妃、燕妃、陰妃三人俱不在楊妃之下,其中韋妃更是關隴巨閥京兆韋氏之後,拜為貴妃的可能自然極高。
而在唐史上,若非李恪的緣故,韋妃也正是在貞觀元年被李世民冊為貴妃,一當便是二十餘年。
而如今,因為李恪自請為質的緣故,李世民竟在武德九年末便將貴妃之位冊給了楊妃。現在看來,只要楊妃自己恭謹些,不出大的岔子,韋妃是與貴妃之位無緣了。
李恪自崇仁殿出來,一步一步磨磨蹭蹭地往宜秋殿走去,一路上想著該如何與楊妃交代,心中卻始終沒想出什麼好的主意。
李恪為質,便要前往突厥,從此與楊妃相隔千里,生死難料,這世上哪有這樣的說辭,能叫她真的寬了心的。
李恪心事重重地走到宜秋殿的殿門外,還未及踏入殿中,抬起頭,一入眼便看到了瓶兒正站在殿門處等候。
瓶兒是楊妃的心腹侍女,在宜秋殿中地位也頗高,能叫她在此等候的自然也只有楊妃了。
「瓶兒姐。」李恪走到瓶兒的跟前,輕聲喚道。
瓶兒低頭看了眼一直被她視若親弟的李恪,眼眸中閃過一種複雜的神色,既有憐愛,也有不忍。
「小郎回來了。」瓶兒張了張口,拉過了李恪的手,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好像又顧及到自己的身份,又忍了下來,最終只吐出這一句話。
「阿娘呢?」李恪知道瓶兒在此必是奉了楊妃的意思,於是問道。
瓶兒道:「娘娘已在內殿等候,特地囑咐奴婢,只要小郎一回來,便立刻領過去。」
瓶兒一邊說著,便拉著李恪的手,往內殿走去,一路上也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地帶著李恪到了內殿。
「兒恭喜阿娘得封貴妃,入四妃之列。」李恪一入內殿,只口不提質子的事情,開口便對楊妃賀道。
得封貴妃,既是位份抬高,更代表了皇帝的恩寵,本該是極喜之事,可此時的楊妃卻絲毫喜悅不起來,因為她知道,自己貴妃的位置可以說是愛子用自己的苦難換來的。
楊妃並未接李恪的話頭,只是問道:「為質之事事關重大,你為何擅做主張?」
李恪早知楊妃會這麼,回宮的路上也早已想好了,李恪俯身拜道:「恪兒一直想往漠北遊歷,只是苦無良機,此番得知有此機會,心中甚喜,便向父皇請命了,恪兒不肖,望阿娘勿怪。」
李恪的藉口中倒也不提那些家國之事,也不說自己眼下形勢,只說是自己年少貪玩,是自己一心想去。
李恪的話自然是想要楊妃免受擔憂,可楊妃又哪裡不知道李恪的用意,李恪越是這樣說,楊妃的心裡反倒越發的難過。
楊妃看著李恪故作尋常的樣子,心中陡然一慟,原本想著要責罵他一番的話語竟一句也說不出口,只是起身,一把將李恪緊緊攬在了懷中。
「你還年少,縱有報國之心,又哪知突厥人的可怕。阿娘的堂姊,前朝義成公主自打出塞,已經二十餘年未曾回過關中,一旦去了突厥,再想回國,何其難矣。」昔年義成公主出塞外嫁時楊妃還是孩童。不過她雖未親眼見過,但總歸時常聽到周邊的人提及,這樣想來,自然就極為擔憂李恪的安全,不自覺地,竟哭訴了出來。
李恪被楊妃攬在懷中,感受著周身的溫度,鼻尖一酸,眼眶竟也一下子濕潤了起來。
可憐天下父母心,現在的李恪,骨子裡的他雖是來自千年之後,但他卻不是瞎子、聾子,楊妃對他的關愛他無時無刻不看在眼中,記在心中,早就將楊妃當做自己的生身之母來看待,李恪見楊妃落淚,他的心裡委實難安。
李恪強忍著在眼眶中打轉的淚珠,安慰道:「阿娘勿憂,如今大唐的局勢已與當年不同。兒此去突厥,長則五年,短則三年,必得南歸,屆時兒在承歡膝下,補盡孝道。」
「阿娘不哭,阿娘不哭。」楊妃抱著李恪落淚,一旁原本坐著玩耍的李愔見狀,一下子被嚇住了,嘴上說著阿娘不哭,自己卻一下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楊妃見狀,只得用衣角擦乾眼淚,鬆開了李恪,轉而去哄李愔。
李恪與李愔,乃是嫡親的兄弟,亦是血濃於水,骨子裡自有一種親切。
李恪走到了李愔的身邊,摸了摸李愔的頭頂,待哄得李愔不哭。
李恪拉過李愔的手,對李愔道:「阿兄明日便要外出遠遊了,你在宮中需得好生孝敬阿娘,待阿兄改日回宮,再與你玩耍。」
現在的李愔不過四歲,哪裡知道什麼叫做質子,哪裡知道李恪一去便需數載,只當兄長要如往日一般出宮求學,每到傍晚時又能回宮同他玩耍。
「恩。」李愔點了點頭,脆生生地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