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欲擒故縱

  李恪!

  馬周雖然在長安不久,但對於這個堪稱如雷貫耳的名字,他又豈會不知。

  唐皇李世民三子,身懷兩朝帝血,少時便議貞觀之名,八歲出塞,北上為質,十二歲攜潑天之功還朝,一十四歲獵殺猛虎,拜封右驍衛大將軍。

  李恪雖年少,但他的事跡卻比許多年邁的大臣還要來地豐富。

  聽聞面前站著的竟是大唐楚王,馬周雖然面露驚訝,但心裡卻沒有太多的疑慮。

  馬周相信自己的眼睛,以李恪方才的氣度和做派,確有皇室子弟的模樣,不似作偽。

  大唐諸王中,若論賢,李孝恭和李道宗亦可稱賢王,但若論名,名聲最大的卻是李恪。對於這個愛民之聲在外的皇子,馬周本就極有好感。

  馬周面色一正,俯身拜道:「小人不知殿下在此,失禮之處還望勿怪。」

  李恪有意拉攏馬周,又哪會見怪。

  李恪將馬周扶起道:「我與先生一見如故,何來見怪一說,先生快快請起。」

  「謝殿下。」馬周起身謝道。

  馬周起身後,李恪看著馬周,突然開口道:「本王新任右驍衛大將軍之職,麾下尚缺錄事參軍事一人,不知先生可願屈就?」

  馬周聽了李恪的話,一下子有些愣住了。

  方才李恪說願做他的伯樂,馬周只當李恪或用他為幕僚,亦或是品級更低些的文佐之官,但他萬萬沒想到李恪許給他的官職竟是錄事參軍事。

  右驍衛錄事參軍事,官居七品,節制六曹,助大將軍掌各部文書,糾查府事,雖官職不顯,但卻是真正的心腹之臣,非親信不可任之。

  秦末漢初,漢高祖劉邦還是沛公之時,蕭何便是他的錄事參軍事,此位之重可見一斑。

  沒有人比李恪更加清楚馬周之才,李恪用馬周為錄事參軍事,自然就是要收馬周為心腹,加以重用,倚為臂膀。

  李恪貴為親王,禮賢下士,如此看重於他馬周,說不欣喜,那是不可能的,但隨著欣喜而來的卻是擔憂。

  一個親王,若當真賢明,遇到了自己極為推崇之人,自當推舉於朝廷,推舉於皇帝,可李恪卻沒有這麼做,而是欲用馬周為麾下臣屬,收入府衙。

  李恪的心思是什麼,馬周自不知曉,但他卻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李恪其人,如此作為,只怕並非如坊間傳聞的那般賢德,興許他只是一個掩藏地深些的野心之輩罷了。

  馬周其人雖放浪不羈,但卻學受儒家正統,自幼便知長幼有序之說,李恪非嫡非長,帝位本就與他無緣,李恪若是覬覦皇位,在馬周看來自然與道義相悖。

  因馬周心有所思,故而未能一口應下,而就是這短暫的猶豫,卻被李恪看在了眼中。

  李恪雖與馬周不熟,卻也知他生性直率,乃赤誠君子,馬周的猶豫,恰恰說明了他內心對李恪的疏遠。

  李恪問道:「怎麼?先生可是不願嗎?」

  願,抑或不願。

  馬周自己在內心也有些搖擺不定,所謂士為知己者死,馬周於鄉野蹉跎三十載,漫天下人,真正把他視若王佐之才的卻只有李恪一人,現在如此,以後可能還是如此。

  一個被否定了三十年的人,終於遇到了知己之人,面對尊貴如李恪的讚許,馬周心中有著的絕不僅僅是欣喜,還有自心而起的感動。

  馬周雖對李恪的用意和立場頗多質疑,但要他斷然回絕李恪,馬周卻也有些張不來嘴,不止是因為李恪的知己之恩,也是為了他自己的抱負。

  馬周少時便熟讀名臣傳記,亦想著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那些名臣一般治國輔政,稱量天下,但這個世道太難了,難到一個寒門子弟想要出頭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州郡官吏銓選,士子舉薦,多為世家子弟所壟斷,至於所謂的科舉制,更是難比登天。

  君不見,每逢科舉大考,應試之人十之八九皆是世家子,至於中了第的,便更是如此。

  馬周今日若是回絕了李恪之邀,就連馬周自己都不知他還有否出頭之日,他的一身所學能否還有施展的一天。

  馬周的反應真真切切地落入了李恪的眼中,李恪看著馬周舉棋不定的模樣,短暫地思慮後心中已經有了思量。

  不等馬周開口,李恪已經再次道:「此事干係甚大,先生決斷不必急於一時,我給先生兩日的時間,兩日後便是我前往右驍衛上任之時,兩日後的辰時我還在此處候你,你若願為本王效力,便來此處,若是不願,便不必來了。」

  說完,李恪朝著馬周拱了拱手,竟轉身離去了。

  李恪走的突然,就連一旁的秦懷道也有些措手不及,他見李恪出門,也連忙跟了出去,只留下了馬周一人在雅間中躊躇難定。

  李恪走的突然,走的也快,順著木梯下樓,秦懷道連趕了數步才攆上了李恪。

  「殿下既有心拉攏馬周,為何不等他做了決斷,反倒甩手離去是為何意?」秦懷道是個急性子,心中藏不住問,剛一出了酒樓的門,便連忙對身旁的李恪問道。

  李恪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酒樓,對秦懷道道:「懷道與本王乃至交,本王之志,懷道自知。蓋因本王所圖之事干係重大,身邊絕容不得首鼠兩端之輩。這馬周雖有才略,但若非我輩中人,本王寧可棄之不顧,也絕不涉險用他。」

  李恪既用馬周,自然是要引為心腹,馬周若是猶疑不決,李恪對他又豈能放心。

  李恪同秦叔寶之間互有救命之恩,而李恪又拜秦叔寶為師,秦叔寶雖未明言,但翼國公秦府上下早已是鐵打的楚王黨羽,而秦懷道同李恪相交莫逆,更是如此,李恪言中之意,秦懷道自然清楚。

  秦懷道道:「殿下是擔心馬周有變節之憂,用之不妥?」

  李恪回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王給了馬周兩日時間,他自當思慮周全,否則若貿然用之,恐怕不妥。」

  秦懷道皺眉道:「殿下之言甚是,可若是馬周回絕了殿下之意,又該如何?」

  李恪聽了秦懷道的話,眼中閃過一絲與年齡全然不符的厲色。

  李恪有非常之志,行非常之事,自當用非常手段。

  今日李恪已然出言拉攏馬周,若是馬周仍舊不能為李恪所用,那便等同是與李恪對立。

  與李恪對立之人,才幹越強,對李恪的威脅便越大,李恪豈能留他?

  李恪的雙拳不自覺地緊握,似是對秦懷道,又似是對自己道:「若不為本王所用,雖芝蘭擋路,吾亦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