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6 陳帝咳血

  南陳。

  江寧。

  江寧城是南陳帝國的京城。

  今日,陳帝召集厲王、恬王,以及宰相們齊聚大殿議事,商討的內容是大梁使者帶來的「合作抗遼」之提議。

  大梁使者,女皇明面上派來的人馬,一個時辰前剛剛抵達江寧,入宮見了陳帝。

  毒娘子等人其實更快一步。

  但因吳國公主陳可妍不在江寧,親身奔赴蘇州下轄的「海鹽縣」督促曬鹽去了,毒娘子便立即趕了過去……

  陳帝認為此事重大,畢竟涉及到了大梁與遼國之間的爭鬥,南陳地處東南,是置身事外還是牽涉其中?

  這是一個危機,也可能是一個機遇,值得商榷一番。

  ……

  陳宮。

  大殿之中。

  左右分列著兩隊人馬。

  分別以厲王、恬王為首。

  雙方涇渭分明,既不交談也不說話,恭身肅立,等待陳帝的到來。

  厲王居左,他身材挺拔,精神飽滿,鬍鬚濃密,雙眼炯炯有神,身後跟著數位宰相……這群人便是他的鐵桿擁護者。

  恬王居右,他身材頎長,白面無須,呆呆盯著殿中某處,似乎早已神遊物外,身後也跟著一群宰相,這是他的擁護者。

  大殿中雅雀無聲。

  但始終有股淡淡的火藥味兒彌散。

  陳帝雖年事已高,但尚未冊封儲君,太子之位空缺,諸多皇子中呼聲最高的,便是厲王與恬王二人。

  厲王,南陳皇后所出,雖是嫡子但卻不是嫡長子,皇后家族在南陳勢力龐大。

  恬王,陳帝的貴妃所出,雖是嫡長子但卻不是皇后之子。

  至於陳可妍的母妃,則是陳帝另一個貴妃,與恬王的母妃是雙胞胎姐妹,所以陳可妍與恬王更親近一些。

  南陳太子之爭,已經持續十數年,厲王與恬王雖是親兄弟但卻形同陌人,他們的鬥爭充斥著南陳的每一個地方。

  此次小朝會也不能倖免。

  大殿中雖安靜但卻火藥味兒十足。

  ……

  距大殿不遠。

  陳帝寢宮。

  一群小宮女正伺候陳帝更衣。

  此次小朝會不是什么正式場合,只需穿著便服即可。

  很快,更衣完成,小宮女依次退下。

  陳帝五十多歲年紀,身體稍微發福,略有花白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

  赤黃圓領龍袍上繡著金色的龍,肩挑日月,再加上九環帶、六合靴等等飾物,無不透著一種帝王的威嚴。

  小宮女全部退出寢殿後,還剩下一個抱著拂塵的老太監,皺紋縱橫的老臉笑成一朵菊花,稟道:

  「啟奏陛下,厲王、恬王與宰相們已在大殿中恭候多時。」

  「……」

  陳帝「嗯」了一聲。

  隨後面色微變,快速取出一張手帕,急急捂著嘴,彎腰大聲咳嗽起來……咳咳咳,苦膽汁都差點溢出。

  「陛下!」

  老太監丟下拂塵,趕忙上去捶背順氣,面色雖不好看,但也沒有多麼慌張,可見陳帝咳嗽的情況由來已久,他都習慣了。

  十餘息後,陳帝咳嗽漸止,老太監苦口婆心勸道:「陛下,要不奴婢還是去請御醫來瞧一瞧吧?」

  陳帝搖了搖頭,捂嘴的手帕移開,不容置疑道:「不用麻煩御醫,朕這咳嗽的病很快就會痊癒……」

  「……」

  一語未了,老太監忽然驚聲尖叫起來:「陛下,陛下……」

  陳帝微感詫異,低頭一看,瞬間明悟,原來方才從嘴上移開的白色手帕上……竟多出一片猩紅!

  那是血跡!

  他咳血了!

  老太監真的嚇得不輕,兩股戰戰,六神無主,好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趕忙衝出寢殿去找御醫。

  陳帝見怪不怪,似乎早就知道自己會咳血,見狀眉頭一擰,斥道:「站住,此事切不可聲張,不然朕誅你九族。」

  「奴婢遵旨……」

  老太監趕緊回來,不敢再亂動。

  因想起陳帝都開始咳血了,卻不讓御醫診治,老太監不禁為未來感到擔憂,面色無比惶恐。

  整個南陳上下人人皆知,厲王與恬王爭奪太子之位已有十數年,背後涉及的東西真的難以估計。

  若陳帝咳血的消息傳出,局勢必將牽一髮而動全身!

  老太監知道厲害,也明白陳帝的顧慮,當下緊咬牙關不敢吭聲,只是……陳帝為了朝堂的穩定,著實犧牲太多。

  陳帝瞥了他一眼,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舉步走到火盆前,將染血的白手帕投入其中,緩緩說道:

  「其實朕早已遍訪名醫,暗中診治過了……」

  「此病由來已久,世上無藥可醫,即便那蝴蝶穀神醫李青牛顯世,也只能暫緩,不能根治。」

  「陛下……」老太監不知該說什麼。

  「此事一旦傳揚出去,我南陳朝堂恐遭劇烈動盪,你既已知曉,便當謹言慎口,不可外泄。」

  老太監嚇了一跳,真怕陳帝殺了他滅口,趕忙跪在地上表示不會到處亂傳,磕頭如搗蒜。

  陳帝擺了擺手,這個老太監跟了他多年,感情還是有的,命他起身後問道:「厲王、恬王還有宰相們都到齊了?」

  「回稟陛下,都到齊了。」老太監擦著冷汗。

  「對了,妍兒還在蘇州曬鹽?什麼時候回來?」陳帝口中的妍兒,指的是吳國公主陳可妍。

  提到這個寶貝女兒,陳帝似乎忘了方才咳血之事,面帶慈祥的笑容說道:

  「去了一趟大梁,回來後變了個人似的,還嚷嚷著鼓搗什麼曬鹽之法……淨瞎胡鬧,海邊風大日頭毒,曬黑了可莫要哭鬧才是。」

  「公主殿下是在為陛下解憂呢!」老太監呵呵笑著,在旁湊趣兒。

  「解憂?她能安生點就算為朕解憂了……對了,她什麼時候回來?」

  「回稟陛下,公主已經啟程,今日下午就能到。」

  「嗯……」

  陳帝滿意點點頭。

  隨即吩咐擺駕「勤政殿」。

  所謂「勤政殿」,便是陳帝與大臣們上朝議事之地,兩位王爺與宰相們已經恭候多時。

  ……

  不一時來到大殿。

  眾臣參拜。

  陳帝吩咐「平身」。

  針對此次小朝會的議題,大殿中所有人意見都一致,那就是拒絕。

  拒絕大梁「合作抗遼」的提議!

  原因之一:大梁與南陳素來不睦,沒有出手相幫的理由,大梁遭遇危機,他們全都在偷著樂呢。

  原因之二:那可是遼國啊,遼國鐵騎名頭響亮,他們南陳又地處東南,著實犯不著為了大梁而得罪遼國。

  原因之三:神雷乃南陳立國之本,輕易不可外借,大梁君臣倒好,竟想從他們這兒討得神雷應敵,是在想屁吃?

  原因之四:梁遼兩國一旦爆發戰亂,他們南陳可以趁機擴張一下領土,坐山觀虎鬥,坐收漁翁之利豈不美哉?

  總之,這個議題只用了一盞茶的時間就有了結果。

  厲王與恬王兩大勢力罕見的沒有互相拆台攪合。

  陳帝對這一點十分滿意,點了點頭後,接著話鋒一轉,說道:

  「朕接到暗衛秘報,大梁蘭陵公主鼓搗出一種名叫『白糖』的糖,據說白如雪、甜如蜜,我大陳所產之糖遠不能比。」

  「他們將白糖拉來我大陳,我大陳百姓爭相搶購,據說萬人空巷,拉回去的則是一車又一車的真金白銀……」

  「諸位,大梁所產之物,在我大陳如此受歡迎,賺取金銀的速度無異於巧取豪奪……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

  「值得警惕啊!」

  「……」

  陳帝掃視著兩位王爺與宰相們,面色意味深長。

  群臣面色微變,不敢抬頭去看陳帝的臉色,因為他們心中有鬼,白糖在南陳大賣,他們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陳帝冷哼一聲,最終沒有多說什麼。

  此舉意在敲打群臣,剛剛才談定要拒絕大梁「合作抗遼」的提議,結果這些臣子私底下卻幹著「資助大梁」之事。

  可別太過分!

  「退朝!」

  陳帝見敲打的效果已經達到,起身便走。

  恰在這時,一位小太監匆匆闖入大殿,雙手托著一個黑色的信封送到陳帝身前。

  那是「暗衛」的密信!

  眾臣心中明悟。

  因為只有「暗衛」才有這樣的特權,不管什麼時間,不管什麼地點,都可以向陳帝呈送密信……

  在這一點上,南陳的暗衛沒有大梁梅花內衛那般神秘。

  陳帝隨手接過密信,拆開一看,當即面色就沉了幾分,拿著信紙的手都在輕顫。

  那是被氣到了!

  密信中究竟說了什麼?竟將陳帝氣成這般模樣。

  群臣暗中打量陳帝面色,都想窺出一點端倪。

  「放肆!」

  陳帝終究沒有忍住,將那封密信撕得粉碎,龍顏大怒道:「大梁欺人太甚!將我大陳當做什麼地方了?!」

  「陛下息怒!」群臣齊聲一拜。

  厲王越眾而出拜道:「父皇請息怒,那大梁又做了什麼天怒人怨之事?竟惹得父皇大怒,著實該死!」

  陳帝余怒未消,沉聲道:

  「前兩日,暗衛探得兩位販賣白糖的商賈的對話,他們說……我大陳是他們大梁的『金礦』,憑藉白糖可以獲取源源不斷的財富!」

  「……」

  聽了這話,同仇敵愾的群臣瞬間啞火。

  沒想到那封密信居然事關白糖的生意……

  大梁商賈居然如此出言不遜,竟將南陳比喻為「金礦」,隨便他們挖掘……難怪陳帝如此生氣。

  可是……白糖的利潤著實豐厚,他們這些幕後既得利益者,著實不想放棄這塊美味的蛋糕。

  因而只得低垂了頭顱,默不作聲。

  越眾而出的厲王,頓時面色略有尷尬,早知如此,剛才就不該出來同仇敵愾了。

  恬王始終沒有任何表示,呆呆盯著殿中某處,似乎依舊在神遊物外,其實,自進入大殿後他就沒有「清醒」過……

  陳帝沒有理會群臣的反應,接著憤慨道:

  「他們還說,我大陳在他們眼中,就是『待宰的羔羊』,只要缺錢了,就送一批白糖過去,反正南陳的人都搶著要……」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大梁憑藉白糖在我大陳『搶錢』不說,還輕蔑我大陳,當我大陳是什麼地方?!」

  「……」

  陳帝這次動了真怒。

  原因有二。

  其一,以往,都是大陳所產之物風靡整個大梁,換回源源不斷的財富,這是南陳每個人心中的驕傲與底氣。

  可是現在,大梁居然鼓搗出白糖這等奇物,一舉扭轉局勢,在南陳大肆撈金不說,還出言不遜,嘲諷整個南陳。

  這種心理落差陳帝著實不能接受。

  其二,陳帝如此憤怒未嘗沒有試探群臣的意思,結果令他更為生氣,因為群臣全都啞巴了,低頭一言不發……

  這不僅是大梁與南陳之間的摩擦,還是皇權與地方豪強門閥之間的較量。

  或者說,群臣的「不作為」才是他動怒的根本原因。

  「退朝!」

  陳帝用力一甩袖子,轉身離開大殿。

  ……

  轉眼,時間來到下午。

  陳可妍終於抵達江寧。

  數十日前,陳可妍自大梁回到南陳後,便著手安排曬鹽之事,這等製鹽之法乃蘇賢傳授,是兩人合作的基礎,她相信一定能夠成功。

  這段時間她幾乎都待在蘇州轄下海鹽縣,那裡自古便出產海鹽,只是不怎麼純,正好用來試驗此法。

  直至前日,毒娘子到來,傳達了蘇賢的原話後,她才動身趕回江寧。

  蘇賢這點小忙,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只是晚了一步,南陳君臣已經謝絕大梁使者「合作抗遼」的提議,此事幾乎已成定局,通常情況下不可更改。

  恬王府中。

  陳可妍親耳聽罷恬王的講述,得知今日小朝會上的情況後,秀眉不由微微一蹙。

  恬王沒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還在那狠狠調侃大梁君臣,神雷乃南陳立國神器,怎麼會借給大梁對抗遼國呢?

  由此可見,大梁君臣全都沒有腦子!

  「本宮同意合作抗遼!」陳可妍忽然開口,表明自己的態度。

  「那大梁女皇看來也是庸俗之輩……嗯?三娘你……剛才說什麼?」恬王正侃侃而談,乍聞陳可妍此話,差點被噎住,俊朗的臉上寫滿了震驚。

  三娘,是親近之人對陳可妍的暱稱。

  陳帝諸多子嗣中,她排行第三,故有此名。

  陳可妍平靜說道:

  「本宮同意合作抗遼!」

  「這……」恬王萬分吃驚,狐疑道:「本王記得三娘你最不喜大梁,怎會同意合作抗遼的提議呢?」

  「我自有考慮……對了,父皇在宮裡嗎?」

  「在的……」恬王想不明白,便不多想,見狀勸道:「父皇心意已決,應該不會改口,三娘此去只怕無用。」

  陳可妍取出一隻小瓷瓶,搖晃著瓶中雪白的細小顆粒,自信道:「我有七成把握令父皇回心轉意。」

  恬王注意到那隻小瓷瓶,奇道:「這是何物?」

  陳可妍小心收好小瓷瓶,寶貝得緊,不給恬王多看,抿嘴笑道:

  「此物可造福我大陳百姓,還能遠銷大梁、南楚、蜀、遼等國,賺得數不清的金銀財富,它將使我大陳更加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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