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後,蘇賢起身準備告辭。
雍王點了點頭,剛剛激動得紅光滿面的他,已經恢復為風輕雲淡、與世無爭的模樣,只對蘇賢說道:
「一路順風!」
蘇賢客套一句,手裡捧著那隻錦盒,轉身剛準備走,這時,忽想起小几上噴香的魚肉還沒吃幾筷,便回頭靦腆笑道:
「王爺,這黃河大鯉魚著實美味,臣……」
雍王秒懂蘇賢的意思,大手一揮說道:「范陽侯但可自取,這大鯉魚滋味鮮美,可不能浪費。」
蘇賢大喜,道了聲謝後,俯身就將他剛才動過幾筷的大鯉魚連盤子端起,轉手遞給楊芷蘭拿著。
雍王捻著鬍鬚點著頭,對蘇賢投去讚許的目光,心中暗暗贊道:
「率性而為,不扭不捏,不錯!」
「……」
蘇賢回身看著雍王,面露一個靦腆、憨厚的笑容。
雍王則回以淡淡一笑,不過數息後,他嘴角的笑容便微微一僵,因為蘇賢再次俯身,將小几上中間那盤黃河大鯉魚也端了起來,轉身遞給楊芷蘭拿著。
這盤大鯉魚沒人動過筷,是乾淨的,端回去給柳蕙香嘗嘗再好不過。
「方才內子也聞到了那股奇異的香味兒,所以……哈哈……」蘇賢憨厚笑著解釋一句。
「無妨,范陽侯請便。」
雍王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後,很快恢復,大度的擺了擺手,反正他還有最後一盤大鯉魚可供食用,夠了。
同時雍王也在心中暗道:
「有情有義,替人著想,不錯!」
「……」
楊芷蘭端著兩盤菜,騰身飛回大船,菜盤中汁水絲毫未灑,放下後立即返回。
蘇賢笑呵呵,面朝雍王彎腰作揖拜了下去,似乎是要進行最後的拜別。
雍王停止捻須,嘴角含笑,也做出回禮的姿勢,今日一別,下次相見還不知何時,雍王一時有些感慨。
可是下一刻,雍王直接傻眼,整個人呆立當場,作揖回禮的動作也跟著一頓,目瞪口呆。
他看見了什麼?
蘇賢彎腰,原來不是為了作揖,進行最後的拜別!
而是為了……端走小几上最後一盤黃河大鯉魚!
這盤魚雖放在雍王那一側,但雍王沒動一筷,剛才只顧喝酒去了,魚皮什麼的都還完好無損。
眼睜睜看著最後一盤魚也被蘇賢鎮定自若的端走,遞到楊芷蘭手中,雍王全程都是懵的……
一盤也不給他留下?
讓他喝西北風啊!
叫你「但可自取」,不然讓你一掃而光!
雍王嘴角扯了扯,直接風中凌亂。
蘇賢的臉皮之厚也是沒誰了。
他原先還以為蘇賢彎腰是為了作揖,進行最後的拜別呢,結果卻是……虧得他還擺出作揖回禮的姿勢。
雍王正無語之際,忽覺察到蘇賢正以奇怪的眼神盯著他看,似乎好奇他為何會擺出如此古怪的「手勢」?
饒是雍王經歷了無數風浪,此刻老臉也是微微一熱,趕緊將「古怪手勢」的雙手藏在小几之下,一幅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
「多謝王爺款待,臣這就告辭了,王爺返回神都的路上保重。」蘇賢這次才是真的作揖拜別。
「一路順風。」
雍王怔怔吐出這四個字。
接著,楊芷蘭一手端菜,一手提著蘇賢肩膀,在甲板上輕輕一蹬,數息後兩人一菜穩穩落在大船之上。
雍王目送著蘇賢離開的背影,低眸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小几,扯了扯嘴角的鬍鬚,在心中暗暗嘀咕道:
「臉皮厚者,可成大事,不……錯!」
「……」
蘇賢返回大船後,吩咐立即開船,然後招呼上柳蕙香、楊芷蘭,還有張翠花,幾人大快朵頤,吃了個爽……
數日後。
一路有驚無險。
蘇賢一行終於安全抵達河北道瀛州。
蘇賢沒有驚動任何人,進入瀛州城後直接回到城中的侯府,安頓下來,沐浴更衣,飽餐一頓,再美美睡上一覺,舒緩旅途勞頓。
此次回到瀛州,除了暗中預防遼軍南下之外,蘇賢還有一項重要的任務——
去唐家送聘!
蘇賢與唐家聯姻,是嚴格按照三書六禮的古制進行的。
三書:聘書、禮書、迎書。
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
大半個月前,蘇賢登唐家門,一天之內完成了納采、問名、納吉三個流程,並約定一個月後完成納徵的儀式。
納徵,其實就是送聘。
這個「聘」包含兩個東西,聘禮,與三書之一的「聘書」。
同時,將聘禮列成「禮物清單」,便有了三書之二的「禮書」,也將於送聘當天送到唐家。
還有,一般也會在送聘的當天完成「請期」的儀式。
所以說,送聘之後,三書六禮中就只剩下「親迎」與「迎書」兩個項目。
何謂「親迎」?
親迎就是用八抬大轎將新娘子抬回家,然後舉辦婚宴、入洞房!
何謂「迎書」?
迎書就是接新娘子過門之際,送到女方家中的文書。
是故,送聘之後,唐家嫡女唐淑婉,算是半隻腳踏入了蘇家門,可以說是蘇賢的未婚妻了。
按照當初的約定,納徵……也就是送聘的日子,定於一個月之後,算下來距今僅僅只有五天的時間!
送聘的時間緊迫之外,蘇賢還有另一個頭痛的問題,那就是聘禮中必須包含一件富有意義的禮品!
通俗一點來說,就是需要一件「定情信物」,或者「訂婚禮物」。
蘇賢現在十分富有,金銀珠寶要多少有多少,可這些俗物都沒有太大的意義,不足以挑起定情信物的重擔。
若真的送這些俗物,恐遭人家笑話,唐淑婉畢竟是才女,人家又不缺那些東西,蘇賢必須尋得一件富有意義的禮品方可。
可他尋了大半個月,愣是沒有找到合適的……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直到現在。
……
回到瀛州城的第二天。
蘇賢將手頭上的事做了個優先排序。
抵禦北方遼國之事固然重要,但言大山未歸,蘇賢沒有任何頭緒,所以他準備優先處理與唐淑婉的婚事。
唐淑婉……他雖早就認識,可仔細想想,兩人說過的話甚至都沒有幾句,就這樣結婚總感覺過於草率。
於是乎,回到瀛州城的第二日,蘇賢便準備了一份簡單的禮物,乘車趕去瀛州州衙後宅,打算與唐淑婉聊聊天,增進一下感情。
可是他的計劃失敗了。
沒能見到唐淑婉。
唐淑婉正在「待字閨中」,真真實實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連府中熟識的男性僕從也不能見,甚至是准岳父唐矩。
蘇賢就更不能見了,按唐矩的說法,兩人的相見之日應該是在洞房花燭之夜,在此之前需要避嫌。
蘇賢並未強求。
轉而與唐矩聊起了遼國的局勢……
經此一聊,蘇賢發現唐矩竟對遼國局勢分析得頭頭是道,某些觀點令他也茅塞頓開、豁然開朗。
看來,這個准岳父也不簡單!
瀛州刺史的職位,似乎不能匹配他的才能……
回到侯府。
蘇賢剛來到書房坐下,就有丫鬟稟報說,幽州守軍大營將軍羅干登門拜訪,人已在府門外恭候。
「幽州守將羅干?他不在幽州待著,跑來瀛州作甚?把人帶來書房。」
蘇賢隨口吩咐。
不一會兒,羅干來到書房,粗聲粗氣的拜道:「幽州守將羅干,拜見侯爺!恭喜侯爺加封『左武衛大將軍』!」
蘇賢客氣一番,然後問出心中疑惑,幽州守將不應該出現在瀛州才對。
羅干解釋說,他之所以來到瀛州,是為了見一見瀛州城北大營中的將軍,洽談共同預防遼軍南下之事。
他本打算今日返回幽州,臨行前聽人說蘇賢從神都回來了,他便暫停北返,匆匆登門求見。
他也沒有特別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向蘇賢道喜……
話說,瀛州城北二十里處的行軍大營尚在,蘭陵公主回京後並未拆除,大營中尚有數位將軍及五萬精銳。
女皇派蘇賢坐鎮河北道,給予了諸多便宜行事之權,比如說這五萬精銳,蘇賢就可以憑手中的金牌進行調動。
蘇賢聽完羅乾的解釋,點了點頭,接著與之聊了一些雜事,最後督促羅干立即趕回幽州,現在是非常時期,身為幽州守將的他還是不要亂跑為妙。
「末將告退。」羅干抱拳,轉身離去。
「羅將軍且慢。」蘇賢卻又將之叫住,臨時起意問道:
「你常年駐紮幽州,又時常與遼軍摩擦,按將軍的眼光來看,我大梁將士比之遼國鐵騎勝算如何?」
「侯爺想聽真話還是假話?」羅干斟酌半晌,語氣中帶著試探之意。
「自然是真話!」蘇賢聲音略沉,真話還是假話?看來這裡面很有門道,他本能覺得所謂的「真話」不是什麼好消息。
「若論大梁將士,末將不才,將之細分為四個等級,第一等為我幽州一線的駐防邊軍,戰力稍遜於遼國鐵騎。」
「第二等為其餘邊軍,諸如關內道,或與蜀國、南楚、南陳接壤之駐防邊軍,尚有一戰之力,但若對上遼國鐵騎怕是堅持不了半日。」
「第三等為普通地方駐軍,各州情況不一,不好細說,但末將可以肯定,這些駐軍遇到遼國鐵騎必將一觸即潰!」
「第四等,則是朝廷精心供養的禁軍,這些人養尊處優、麵皮比娘們兒還白,若遇遼國鐵騎只怕會望風而逃,連地方駐軍也不如!」
「……」
聽完羅乾的說辭後,蘇賢的面色已經非常難看。
不排除羅干自吹自擂,將他帳下的大梁將士列為「第一等」,貶低其他梁軍,最誇張的是說大梁中央禁軍「養尊處優、麵皮比娘們兒還白」。
但是,對上遼國鐵騎「堅持不了半日」、「一觸即潰」、「望風而逃」的說法,蘇賢大體上還是相信的。
遙想十多年前,一門忠烈的言家父子尚活躍於北方戰場,戰功赫赫,曾殺得遼軍聞風喪膽。
女皇登基後,言家隕落,整個梁軍宛若被抽了主心骨,自此一蹶不振。
加之幽州「平安市」的開設,梁遼邊界和平了十餘年,大部分梁軍只怕……真如羅干所說,面對遼國鐵騎沒有一戰之力。
羅干離開後,蘇賢坐著發了許久的呆。
楊芷蘭默默站在椅後,一動不動,不發一言。
書房中十分安靜,一縷陽光自窗外射入,空氣中懸浮的細小灰塵粒粒分明,有種午後的靜謐之感。
終於,蘇賢動了。
只見他提筆蘸墨,在一整張宣紙上寫下一個大大的「遼」字。
「遼國的威脅,看來比我預想之中的更嚴重,在遼國諸多王爺與部族中,對大梁友好的只占極少一部分……」
蘇賢盯著那個巨大的「遼」字,放下毛筆,喃喃自語。
他想到剛娶進家門不久的柳蕙香,還有待字閨中的唐淑婉,不由長長的嘆了口氣,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大山啊大山,你什麼時候能夠回來?」
「……」
這時,楊芷蘭悄無聲息離開書房,沒有驚動陷入沉思的蘇賢。
片刻後,楊芷蘭返回,冷靜說道:
「有遼國的消息。」
「遼國的消息?大山回來了?」蘇賢大喜,哈哈笑著長身而起,心說言大山回來得真是時候。
「不是。」楊芷蘭搖頭。
「不是大山回來了?」蘇賢笑容僵住並快速消失,慢慢坐回椅子,揉了把臉後又問:「什麼消息?」
「北閣領派出一位使者,帶來有關遼國的最新消息。」
「原來如此,快快有請。」蘇賢精神猛地一震,有消息就是好的,說不定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從而想出應對之法。
很快,使者步入書房……
他將最新消息傳達之後,蘇賢卻感到失望,消息的確是最新消息,但過於龐雜,對他沒有任何啟發。
搖了搖頭,蘇賢手肘撐著書桌,以手扶額說道:「使者一路奔波辛苦了,芷蘭帶他下去休息吧。」
「多謝東閣領。」使者客氣一拜。
使者剛剛走出房門,此時,蘇賢腦中猛然划過一道閃電,忙揮手叫住使者並問道:「對了,你知不知渾邪王是什麼情況?其子納蘭節又如何?」
使者返回,拜道:
「啟稟東閣領,自遼梁兩國互封國界後,消息傳遞異常困難,我們僅有的人只能關注遼帝與南屠王的動向。」
「這樣啊。」蘇賢抿了抿嘴,看來只能等言大山回來才能得到想知道的消息。
「不過……我們的人倒是提了一句與渾邪王相關的消息。」使者又說。
「哦?快說。」蘇賢精神又是一震。
「據說那渾邪王與南屠王不合,已被遼帝剝奪兵權、收回兵符,責令渾邪王執掌通商與採買之事……渾邪王處境堪憂。」
「其子納蘭節與其女如意郡主呢?」
「回稟東閣領,這……屬下不知。」
「……」
使者離開後,蘇賢在座位上發了許久的呆,濃眉緊鎖,似乎陷入了沉思,有時還喃喃自語。
未幾,蘇賢忽然起身,看著身旁的楊芷蘭笑道:「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芷蘭,速將我們的藏寶圖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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