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他們詢問,那蘇家嫡子低頭支吾說道:
「他……他不在府門外。」
「……」
不在府門外?
那在哪兒呢?
家主沉聲問道。
「瀛……瀛州……」蘇家嫡子小聲的說。
「瀛州,也就是說,你沒能將蘇賢請來神都?」家主面色雖然難看,但還能勉強繃住。
但族老們就沒有那麼好的城府了,有人大聲斥道:
「廢物!你是我蘇家嫡子,派你去瀛州請一個人你都請不到,你留在家族還有何用?廢物!」
「……」
然後又有人痛罵蘇賢:
「逆子!賤種!家族派人去請,你竟不為所動,簡直不當人子,你是豬腦子嗎?知道多少世家棄子爭搶著回歸家族嗎?」
「……」
但蘇賢就是沒有回來。
這讓族老們懷疑人生!
實際上,若蘇家早數十日派人去瀛州請蘇賢的話,說不定蘇賢還真就回到神都回歸家族了。
畢竟,蘇賢那次摔倒在街頭,不是熱暈過去,而是熱死過去了……
飽嘗了生活的艱辛,行走在饑寒交迫的邊緣,面子與志向都不得不往後靠,活下去才是唯一需要考慮的問題。
但現在的蘇賢很不一樣,對神都蘇家沒有任何感情,有的只是厭惡。
他對世家大族更不感冒,世家大族又如何,還不是遠在唐朝的時候就被消滅殆盡了?他能鳥世家就怪了。
相對於投靠世家,真的不如擁抱蘭陵公主那雪白的大美腿。
所以說蘇賢是一個變數,唯一的變數。
但恰好被蘇家家主與族老們給碰上了。
……
那麼也就是說,東宮送來的堆積如山的謝禮,還有刑獄司送來的更多的謝禮,以及柳家與林家那邊的好處,一下子全都沒了!
東西既然已經存放在家裡了,那便是自家的東西,再往外送……這讓族老們體驗到了被利刃剜肉的痛楚。
當然這些謝禮、財物不算重要,最重要的是與東宮或刑獄司攀上關係,那才是重振蘇家的希望。
可是現在,希望破滅了!
族老們感覺頭頂的天空已塌。
一個個面紅耳赤,更有甚者揚起巴掌,揚言要毆打躺在擔架上的蘇家嫡子。
這時,面色勉強繃住的家主,一臉威嚴,盯著蘇家嫡子問道:
「那蘇賢還在瀛州?他可是有什麼未竟之事不成?哦對了,他現在是蘭陵公主府中的屬官,不能說走就走。」
「你這雙腿是怎麼回事?」家主又問。
「……」
族老們聽了這話,心頭猛然敞亮起來。
對呀!
蘇家嫡子只是說蘇賢還在瀛州,可並沒有說他不回歸家族啊。
大大鬆了口氣的族老們,又緊緊盯著蘇家嫡子,且聽他怎麼說。
誠然,一般情況之下,世家棄子削尖了腦袋都想回歸家族,但蘇賢……若他鐵了心不回來,族老們拿他似乎也沒有任何辦法。
部分族老的心又提了起來……
畢竟,蘇賢之父蘇正,是第一個敢於背離家族的人,有其父必有其子,他是主動背離家族,而非家族棄子。
被眾人注視著的蘇家嫡子,始終低著腦袋,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家主提高了聲音沉聲道:「將你前往瀛州之行的經過一五一十講明了,不可錯漏哪怕一個字,說!」
面對家主的積威,蘇家嫡子從頭開始講起……
從抵達瀛州城,到面見蘇賢,然後又與蘇賢暗中較勁兒。
聽到這裡的時候,家主與族老們心裡都是一個咯噔,心頭湧起不好的預感——
蘇賢這個世家棄子,竟比他們蘇家的嫡子活得更好,無論是品貌,還是居所,亦或者侍女,最後是功名。
蘇賢在各個方面完勝!
蘇家嫡子接著往下講。
下面是他痛罵蘇賢的那段。
再一次痛罵完後,蘇家嫡子的腦袋又低垂而下,下面的話他難以說出口。
家主怒目一瞪,沉聲令道:
「說,一個字也不許遺漏,不然家法伺候!」
「……」
世家的家法十分嚇人,蘇家嫡子想也沒想便直接說道:
「那蘇賢說道;『滾回神都!順便給那老不死的帶句話:先父早已與神都蘇家決裂,我們兩家再無瓜葛!今日,你們意圖通過我攀上蘭陵公主高枝,可謂卑鄙齷齪至極!』」
「『往後我不想再看見你們,見一次就打一次!』」
「『好了,快滾吧!』」
「……」
話音落後,後廳中陷入可怕的安靜。
那個賤種,竟敢罵家主是……老不死的?老不死……族老們心中駭然,蘇賢如此痛罵家主,就表示他將與家族徹底決裂啊!
剛才隱隱擔心之事,現在成真了。
族老們的心瞬間跌入低谷。
這個賤種竟敢不聽家族號令,應該受到最嚴厲的家法伺候……可是,現在的世家早已不是十多年前的世家了,家法雖嚴,但鞭長莫及。
這種事,他們以前想都不敢想。
那些被世家拋棄的棄子們,哪個不是求著他們啊,哪個不想回歸家族啊,可是現在就出現了蘇賢這個另類。
他究竟何德何能,竟敢不回歸家族?
當族老們心中蹦出此念之際,隨即而來的便是恍然:
「也是啊,若他無德無能,如何能夠得到蘭陵公主的賞識呢?又如何能得到太子殿下與少司寇的爭搶呢?另外還有柳家與林家……人家就是有這個底氣!」
「……」
可是,如此淺顯的道理,族老們明白得太晚了。
或者說,他們這些老傢伙、老頑固,根本不願意去明白這個淺顯的道理,自己麻醉自己,直至現在美夢被無情的戳破。
躺在擔架上的蘇家嫡子,還在繼續說,說的是自己雙腿被打斷之事,他希望藉此躲過家族對他的懲罰。
可家主、族老們全都沒聽他在說什麼。
族老們面色鐵青。
家主面色依舊勉強繃住了,但腮幫子緩緩動著,那是在暗中咬牙。
蘇家嫡子訴完了苦,但卻無人回應,他感覺不妙,便也不再說話。
後廳中一時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這時,府中一個管事高興著跑進後廳,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家主,家主,刑獄司送來的一百車謝禮,已經在卸貨了!」
「……」
此話宛若一塊房子那麼大的巨石投入平靜的水面,瞬間激起千層浪涌。
族老們還未回神,家主眉頭已經緊皺成「川」字型,威嚴的臉面已有些繃不住,差點「破功」,好在忍住了。
眾人懵逼之際,家主大聲吩咐道:
「不!送回去,我們不要,讓刑獄司的人拉回去!」
「家主……」一臉興奮跑來的管事,一時傻在原地。
「愣著做什麼,速去!一件禮品都不要留下!」家主大聲喝令,臉色已經繃了一半。
「……」
管事疑惑而去後,一個族老猛然一驚,想起來什麼似的,看著家主說道:
「家主,東宮加送的五十車謝禮,還有太子殿下要求的雙倍賠償……」
「……」
族老們跟著反應過來,人人面色大駭,頭頂的天空不僅塌下來了,而且還重重的砸在他們的身上……
家主威嚴的老臉再也繃不住,他腦袋一暈,好似被人敲了一擊悶棍似的,直挺挺仰面栽倒而去。
同時,他還「噗」的一聲吐出一口老血……
「家主……」
族老們手忙腳亂的將之攙住。
蘇家後廳,一時間亂做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