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矩來到後宅的後廳,廳內空無一人,只有兩個伺候茶水的丫鬟跟隨而入。
他慢悠悠在主位的椅子上坐下,看著兩個丫鬟吩咐道:
「去將夫人、婉兒、靜兒一併請來此處。」
「是!」
兩個小丫鬟行萬福禮後退下。
眼見她們即將走出廳外,唐矩忽然想起來什麼,忙叫停她們吩咐道:
「就給她們說,老夫有一件萬分緊迫的大事要告訴她們,事關家道興衰,耽誤不得,請她們速速前來!」
「是……」
兩個小丫鬟小跑而去,她們也還算府中的老人了,但唐矩如此嚴肅的情況一雙手都數得過來。
丫鬟們離開後,唐矩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的品茶。
此刻他神清氣爽,就連這茶水都品出了別樣的滋味,放下茶杯後大讚道:
「好茶!」
「……」
很快,廳外傳來凌亂的腳步聲。
陳夫人人未至聲先到,只聽她喊道:
「夫君啊……家裡出什麼大事了?」
「是不是公主殿下查出衙門有問題……」
話音一落,陳夫人已由唐淑婉攙扶著,疾步衝進後廳,神清極為慌張。
唐淑婉也焦急的問道:
「爹爹家裡發生什麼大事了?」
然而,兩母女衝進後廳後,卻見唐矩穩穩噹噹的坐在那裡……品茶?
神態還十分悠閒?
一點也沒有「事關家道興衰」的覺悟……
兩母女停步,皆面色古怪的瞪著唐矩,眼帶詢問之色。
唐矩慢悠悠放下茶杯,看著兩母女笑道:
「夫人和婉兒來了啊,先坐,先坐下來……」
「夫君你……你沒事吧?」陳夫人小心翼翼的問。
「爹爹你有什麼話就和我們說吧,不用勉強的……衙門中倘若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用隱瞞女兒和娘親……我們可以承受!」
「……」
唐淑婉容貌秀美,清麗宜人,氣質卓絕,宜蘭芬芳。
此刻她秀眉微蹙,看上去有一種楚楚可憐的美感……
唐矩面色一滯,她們似乎誤會了啊。
不過讓她們誤會一下也好,誰讓她們剛才「背叛」老夫的……唐矩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變得黯然,黑如鍋底,最後更是重重的長嘆一口氣。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陳夫人愈加著急。
「爹爹您就說吧,說出來興許會好一些……」唐淑婉已經走過去,蹲下身扶著唐矩的手,一臉關切之色。
兀自搖頭的唐矩,偷偷側眸瞥了一眼面帶關切之色的唐淑婉,心中暗喜,心說:「這才是我的小棉襖啊!」
看著小棉襖那楚楚可憐的小模樣,唐矩差一點就將實情告訴她們。
但隨即又想到,小女兒唐淑靜還沒到,現在公布實情為時尚早……還是再等一等吧。
「靜兒呢?她怎麼還沒有來?」唐矩問。
「二小姐馬上就到了。」一個丫鬟稟道。
「……」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唐淑靜終於風風火火的衝進後廳,她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
「爹爹怎麼了?爹爹怎麼了?」
「是不是公主殿下又對女兒進行賞賜了?是不是啊?爹爹……呃?」
「……」
跑進後廳的唐淑靜,一眼便看見唐矩、陳夫人、唐淑婉三人的面色都不好看,一幅即將遭逢大難的模樣。
她不由駐足,以手撓頭,一雙黑白分明的明眸中透著濃濃的疑惑。
前來找她的丫鬟,說唐矩有一件「事關家道興衰」的大事要宣布。
事關家道興衰?
唐淑靜一聽這話,心裡就是一喜,認為公主又對她進行賞賜了,甚至封她做了大官……如此一來,不就是事關家道興衰了麼?
可是現在,怎麼看唐矩他們的臉色如此難看呢?
「靜兒,快些過來,你爹爹有話要說。」陳夫人招手。
「哦。」
唐淑靜一臉疑惑的走過去,目光在唐矩、陳夫人、唐淑婉臉上流轉一圈後,最後看著唐矩,終究沒有忍住問道:
「爹爹,公主殿下是不是封我做了大官啊?」
話音一落,唐矩、陳夫人和唐淑婉齊刷刷扭頭看著她,面色古怪。
唐矩面色有些繃不住。
陳夫人差點沒忍住開口進行訓斥。
唐淑婉則是扶額……
「咳咳!」
唐矩重重的咳嗽一聲。
待眾人的視線集中在他身上後,心滿意足的唐矩慢慢起身,迎著三母女或憂愁或暗喜的目光,他朗聲道:
「老夫有一件大事,要告訴給你們知道!」
「此事事關重大,事關家道興衰!」
「……」
「爹爹您就快說吧,我們都聽著呢。」唐淑婉楚楚可憐,聲音柔弱。
「是啊爹爹快說吧,別賣關子了。」唐淑靜的聲音略有亢奮。
唐矩瞥了兩姐妹一眼,朗聲道:
「老夫……即將升任瀛州刺史!」
「……」
陳夫人、唐淑婉、唐淑靜三母女頓時陷入呆滯。
這與她們預想中的完全不一樣啊。
唐矩十分滿意她們的表現,嘴角掛笑的補充道:
「瀛州刺史,是正四品上的品級,老夫這次連升了好幾級!」
「……」
後廳中安靜了一會兒後。
陳夫人深吸一口氣,像是在水裡憋氣已久然後突然回到岸上,她驚喜道:「夫君你說什麼……你即將升任瀛州刺史?」
「不錯。」唐矩矜持的點點頭。
唐淑婉那鮮紅的櫻桃小口微張,繼而喜盈滿面,道:「女兒恭喜爹爹,喜遷瀛州刺史,女兒祝爹爹官運亨通,儘早出將入相!」
「哈哈哈,借婉兒你的吉言!」唐矩撫掌大笑。
唐淑靜那尖俏的瓜子臉上卻是一陣失望,嘀咕道:「駭……原來不是公主殿下封我做大官啊!」
話音一落,唐矩、陳夫人、唐淑婉又一次扭頭看著她。
唐淑靜緩緩低下頭去……隨即她想起了什麼似的,抬頭看著唐矩說:「女兒也祝爹爹官運亨通,出將入相!」
「好好……」唐矩終於滿意的笑了。
然而——
他嘴角的笑容下一刻便凝固。
因為唐淑靜接著又說了一句話:
「等到那個時候,女兒就有更多的手下啦!」
「不談以後,只談現在,整個瀛州的捕頭、捕快們,都要歸我管……嘿嘿,想一想就十分威風……」
「……」
唐矩嘴角凝固的笑容緩緩消失。
他擺出嚴父的威嚴,準備好好的說教說教唐淑靜。
可是他還未開口,就見身旁的陳夫人板著手指頭盤算道:
「夫君升任瀛州刺史,俸祿就跟著增加了呢……嗯,以後給夫君的例錢每月增加十個銅板……」
「……」
唐矩面色微黑。
緊接著,又聽大女兒、小棉襖唐淑婉說道:
「爹爹能升任瀛州刺史,是因為在此次巡察中,樂壽縣衙門沒有任何問題的緣故。」
「究其根源,除了爹爹清廉勤政之外,最大的功勞當屬蘇世兄!」
「沒有世兄幫爹爹解決城牆命案,只怕……」
「……」
唐矩連退數步,面色已經黑如鍋底,他伸手指著三母女,道:「你們……你們……你們氣死老夫了!」
……
……
話說蘇賢離開樂壽縣縣衙後,一路疾馳往城池東南角的角樓街趕去。
角樓街著實偏遠了些,陽光大半都被城牆遮擋,我需要換一所大的宅院……趕路的過程中,蘇賢在心裡做著打算。
「吁……」
車輪聲停。
蘇賢跳下馬車,左右張望一眼,格外熟悉與親切,因為馬車停在了角樓街的街尾,他的家門前。
可是,當蘇賢看向自家房門的時候,他愣住了。
原本門可羅雀的門前,卻有十餘個披堅執銳的將士站在那裡,貌似是在……站崗?
蘇賢認得這些將士的鎧甲服色,是公主府的親衛!
滿臉疑惑的蘇賢緊走兩步上前,正待詢問,一個校尉已看見了他並上前一拜,道:「這位可是蘇祭酒?」
「這位將軍認得本官?」蘇賢詫異。
「在行軍大營中,有幸遠遠的看到過蘇祭酒。將軍不敢當,蘇祭酒可稱末將為『張校尉』。」張校尉的態度十分恭敬。
蘇賢點了點頭,疑惑問道:
「張校尉還有諸位將士這是……莫非專門在此等候本官不成?不知張校尉有何事?」
「蘇祭酒容稟,末將等等候在此,乃是受了公主殿下之命駐防在此保護蘇祭酒,以免遭受山賊餘孽的襲擾。」
「……」
「原來如此。」蘇賢點頭,他記得蘭陵公主並未對他說過此事,就這樣直接安排,倒讓人措手不及。
不過總歸這是一件好事。
這十多個親衛不一定就能阻擋山賊餘孽,比如小仙紫姑娘她們。
但他們這一身甲冑十分威武,倒是可以震懾一些宵小之輩,小仙紫姑娘她們即便能殺掉這些將士,估計也會有所忌憚。
蘇賢謝過了公主殿下。
又與張校尉聊了一會兒,聽說不用他提供衣食補給之後,蘇賢心裡就更加滿意了,這完全是免費的「門衛」啊。
這時,羅掌柜等街坊鄰居們已經圍了過來。
自今早蘇賢家門口出現這十多個將士後,他們就時不時往這邊打量一眼,這一看不得了,蘇賢竟然回來了。
「蘇祭酒回來啦!」羅掌柜熱情的打招呼。
「蘇祭酒好!」
「蘇祭酒回來啦!」
「……」
鄰居們這麼一喊,聲音頓時傳遍大半條街,一時間看熱鬧的鄰居增加了一倍。
蘇賢團團作揖,笑容滿面。
簡單寒暄兩句,蘇賢簡單回答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小問題。
然後分開眾人往隔壁柳蕙香家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
「今日諸位街坊鄰居在此,我有一件事正好請大家做個見證。」
眾人忙問是什麼事?
蘇賢指了指柳蕙香家緊閉的家門,笑道:
「通過昨日之事,想必大家對我和柳夫人之間的關係多少都有些了解」
「我喜歡柳夫人,要娶她進門,兩天之後我就會下聘!」
「……」
話音一落,包括羅掌柜在內的街坊鄰居們,面色頓時一變,笑容凝固在臉上,一動不動宛若雕塑。
蘇賢竟然光明正大的說要娶豆腐西施過門?
可是豆腐西施她……她克夫啊!
這個消息,猶如一道晴天霹靂,劈得鄰居們里嫩外焦。
蘇賢不再理會呆滯的鄰居們,轉身走向柳蕙香家門,他已經急不可耐要見到她了……
……
……
時間拉回到兩刻鐘前。
柳蕙香家中。
閨房。
閨房的窗戶已經全開,讓光線射入,但屋內還是不夠明亮,因此柳蕙香格外點上了兩盞油燈。
城牆根下的位置,真的非常不好。
單單一個光線就不太足夠。
若是平常還好,但若柳蕙香要做針線活這種精細活計的話,光線就不太夠了……
什麼針線活需要如此精細呢?
自然是女兒家出嫁的嫁衣!
時下流行的風氣,女兒家出嫁的嫁衣都是自己一針一線進行縫製,尤其是一些私密的貼身小衣物等,更是不會假手於人。
柳蕙香以前在柳家做大家閨秀的時候,就專門學過這門活計,而且柳家是世家大族,對這些尤為看重。
她其實以前繡過一次,但人生路坎坷,最後沒有用上,還被她用剪刀親手絞了個稀碎。
自那以後,她心中雖期盼良人,但也自知這隻怕是個奢望。
於是,她就再也沒有動手縫製過嫁衣……
直到最近與蘇賢確定關係之後,她心裡才重新燃起渴望,尤其是蘇賢每次吻她之前,反覆保證的「我一定會用八抬大轎娶你過門」的話,讓她心裡再無顧慮。
明亮的閨房內,柳蕙香纖細的素手,捏著小小一枚繡花針,繡了一會兒,她不由呆呆出神,心裡不知想到了什麼美事,嘴角緩緩扯起。
忽然,隨著吱嘎一聲響,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同時還伴隨著張翠花的聲音:
「小姐小姐,好消息,好消息……」
柳蕙香猛然回神,她被嚇了一跳。
低眸瞥見手上正繡著的艷麗的、大紅色的一塊布料,心裡一羞,忙不迭將那塊布料與針線一起塞入一旁的小籃子中。
小籃子中裝著剪刀、各色針線、布料等等,是她做刺繡的一個「工具箱」。
豈料,她在匆忙之下,沒注意到手裡還捏著繡花針呢,塞入小籃子的過程中,右手手指不小心被扎了一下。
「啊!」
柳蕙香驚呼,忙將右手抽出,左手捏著右手纖細雪白的食指,舉在眼前,只見指頭上一顆鮮紅的血珠正逐漸匯聚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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