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官?」
沈橋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這個消息,倒是有些出乎了他的預料。
不過意外之餘,似乎這一切又都在情理之中。
跟沈橋一開始猜想的,相差無幾。
幾個月前,沈橋剛剛入京時,陛下接見了沈橋,卻僅僅只是給了沈橋一道能自由出入皇宮的令牌,將他安排在太子身邊。
對於其他的封賞,一概未提。
別說是封官給權力了,任何賞賜都沒有,甚至陛下都沒有關心一下沈橋住在哪裡,銀子夠不夠,會不會餓死街頭這樣的問題……
當時沈橋雖然意見很大,心裡卻也明白原因。
那時的沈橋初入京城,人生地不熟,沒有任何立足的資本。
作為一個初入京城的新人,陛下若是過早的封賞沈橋,將沈橋暴露在大眾視線里。
那對於沈橋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沈橋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一直都秉持著低調行事的風格。
按照他的推測,按照正常情況之下,等到陛下對他的封賞,或許還要等上大半年,或許還要等到明年去。
然而,意外總是比計劃先來。
沈橋的身份暴露了。
唐瑤將沈橋的身份給揭露出來,在京城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段時間,沈橋在京城很火。
雖說這年代的消息傳遞很慢,但是有些事情,若是在有心人刻意宣揚之下,便不再會是秘密。
沈橋先前在蘇州的事跡並沒有任何的隱瞞,也隨之被人傳頌到了京城。猶如當初沈橋在蘇州的人氣,短短時間裡,沈橋便成為了京城文人圈中炙手可熱的名人。
無論是沈橋的詩才,所寫出來的那些驚艷眾人的詩詞,又或者是那被誇上天的《蘭亭集序》,乃至於沈橋一怒為紅顏,敢將知府拉下馬的事跡,也都被京城眾人津津樂道,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一時間,沈橋爆火。
而爆火的同時,也就意味著沈橋身份的徹底暴露。
盯上沈橋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不只是文人圈,老百姓中,甚至是權貴也把目光盯上了沈橋。
這些日子,已經有不少達官貴人派人上門來與沈橋交好? 幾度邀請沈橋上門? 試圖拉攏。
除了達官貴人之外,朝中的一些官員? 也自然注意到了沈橋這個人。
隨著關注沈橋的人越來越多? 有些事情,自然也就隱瞞不住。
朝中的某些官員? 便想起了一件事情。
似乎在去年傷寒肆虐的時候,江南總督曾經送上來過一份奏摺? 上面提起過一位名叫沈橋的年輕人? 提出了預防傷寒之法,讓趙國無數子民免受了傷寒的威脅。
預防傷寒之法,不但挽救了千千萬萬的子民,也挽救了邊關無數將士們的性命。
當時? 這件事情曾在朝中引起了熱議。
做出了如此巨大貢獻的年輕人? 按理來說,當時應該會受到陛下的重賞。
這等造福黎民的功德,無論怎麼封賞都不為過。
然而,讓很多臣子沒預料到的時候,陛下竟然將這件事情壓了下來。
僅僅只是下旨將預防傷寒之法推廣全國。
對於那位提出了預防傷寒之法的年輕人? 隻字未提。
當時朝中還有不少的大臣上奏過,請求陛下封賞那位年輕人。
然而? 所有的奏摺也都被陛下壓下,不予理會。
大臣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隨後便發生了天龍教組織造反的消息,大臣們顧著平定叛亂? 這件事情? 也漸漸的被遺忘了。
而如今? 沈橋這個名字重新出現在大眾的視野里。
朝中的某些大臣聽到這個名字,便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位年輕人。
這兩位沈橋,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於是,便有一些有心人去調查了一番。
隨後很快就有了答案。
京城的這位沈橋,時常出沒巡捕司,與巡捕司內那位信任第一高手關係不俗。
而那位第一高手,朝中大臣誰人不知道身份?
乃是江南李總督的千金。
昔日,那獻出傷寒預防之法的年輕人的奏摺,便就是李總督送來的。
天底下叫沈橋的人或許很多,然而名叫沈橋,又出生在江南,甚至還與李總督的千金相熟的人,可就不多了。
沈橋的身份,很快就被認出。
於是,重新想起了沈橋的身份之後,朝中有些大臣便再次上書去找陛下,請求陛下封賞昔日提出預防傷寒之法的年輕人。
這件事情,沈橋是很意外的。
當初他的身份被唐瑤暴露之後,沈橋就意識到,會發生一些他自己都無法預料的事情。
顯然,這件事情算是在沈橋的意料之外。
因為他身份的提前暴露,導致了他出現在大眾的視野里。
而原本打算再將沈橋封賞延後的陛下,恐怕這一次是無法再壓下去了。
畢竟,沈橋之前提出預防傷寒之法,實在是太重要了。
甚至不誇張的說,沈橋提出的預防之法,成功的挽救了一次趙國的政權危機。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沈橋這預防傷寒之法究竟有多麼重要。
挽救無數黎民百姓和將士的性命,讓趙國日後不再需要過多擔心傷寒的恐怖。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多。
若是陛下不封賞,不給沈橋一個交代,不給那麼多人關注這件事情的人一個滿意交代,恐怕不好收場。
若是做出了如此重大貢獻的人,都會受到陛下的冷落。讓天下人知道了,會涼了多少人的心?
所以,這一次那位趙皇無論如何都逃避不了這個話題。
然而,得知了這個消息的沈橋。
除了意外,也還有點擔憂。
這件事情,對於他來說,並不算是一件好事。
按照陛下的想法,他並沒有打算過早的封賞沈橋。然而沈橋的身份暴露,卻把陛下的計劃打亂,不得已改變。
此時陛下心中會怎麼想?
前段時間陛下才剛剛召見沈橋,敲打沈橋不要以為假借他人的名字就能在京城如此肆意高調。結果才過去多久,沈橋的身份就暴露了。倒是沒有假借他人的名字了,但是高調的……似乎有點過分了。
陛下會不會認為沈橋是故意暴露身份的?
會不會覺得沈橋在跟他對著幹?
會不會覺得沈橋是故意在給他下馬威,逼宮來的?
「……」
想到這個可能,沈橋就有點頭疼。
他猜不透那位趙皇的心思,不知道趙皇到底會怎麼想。
然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趙皇真的如此想,那對於沈橋來說,這就是一場無妄之災。
若是因為這件事情,導致趙皇對沈橋產生了隔閡,讓他心中對沈橋不滿,那就虧大了!
沈橋如今能在京城立足很大一部分底氣來自於陛下的恩寵,來自他是太子老師身份的底氣。
若是失去這一切,沈橋能想像得到他的下場。
一旦失去這一切,沈橋完全相信,他第二天就會因為某些原因有牢獄之災。
或許殺人,或許扶老奶奶過馬路不夠勤奮,更可能是因為出門先邁左腳。
或許是進大理寺,或許是刑部,也可能是巡捕司。
反正,會死的很慘。
想到這裡,沈橋便有些坐不住了。
他必須要想辦法提前做準備,來消除陛下對他的懷疑和戒備。
不管有沒有,都要提前預防。
「老師,你去哪裡?」
熊孩子突然看見沈橋匆匆丟下一句明天再來就直接走了,頓時有點摸不著頭腦。
「老師這是怎麼了?怎麼看起來很擔心的樣子。」
熊孩子奇怪自語:「明明是父皇要給老師封官了,怎麼看起來老師不是很高興?」
「莫非老師是那種淡泊名利,不為世俗功利所吸引之人?」
熊孩子的臉上頓時露出了追求和欽佩的神色:「定然是這樣,先前聽說老師乃是一位才華橫溢的才子,想不到老師品德竟然也如此之高……」
……
京城中。
城西有一條街。
街道幽靜且豪華。
這是京城很有名的一條街,街道的周圍,住的皆是京中有名的官員。
能住在這裡的,在朝中不是官職重要,便是達官貴人。
此時,在某處府邸中。
某房間裡。
一位中年男子正坐在桌前,緊鎖眉頭的望著跪倒在自己身前之人。
「你是說,江南蘇州外,的確有一個沈家村?」
跪倒在地上的下人出聲道:「是的大人,從蘇州那邊飛鴿傳書送來的情報。那蘇州城外,的確有一個沈家村。」
「那沈家村內,的確有位名叫沈橋的年輕人,自幼父母雙亡,祖孫幾代確確實實生活在沈家村,沒有任何疑點……」
聽完下人匯報的情報,賀致遠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這不是他想要得到的答案。
答案讓他很失望,卻又有些無可奈何。
上次見了沈橋之後,雖然沈橋極力的撇清了關係。但賀致遠心中卻並不是完全相信,回來之後,便立刻派人飛鴿傳書調查沈橋所言的蘇州沈家村。
然而,讓賀致遠失望的是,蘇州城外的確有個沈家村。沈橋的身份信息,完全都能對的上。
「莫非,真的是自己看走眼了?」
賀致遠眉頭緊皺。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情報。
這上面正是飛鴿傳書送回來的情報,旁邊還擺著最近京城發生的大事情報。
沈橋的名字,赫然也在其中。
「寫出了如此多優秀足以流傳千古的詩詞,還寫出了讓人驚嘆不已的《蘭亭集序》……」
賀致遠的思緒仿佛是被拉回了一年前的記憶,眼神中掩飾不住的幾分震驚:「原來,《蘭亭集序》竟是出自他手……」
跟沈橋的流傳出來的詩詞不同,見過《蘭亭集序》的人並不多。
真正見過蘭亭序的,也只有當然的一部分人。大部分的名氣,都是被吹噓出來。
也正因如此,在很多人的眼裡,蘭亭集序名不副實。
什麼天下第一行書,在京城很多人眼裡也不是特別有說服力。
然而,賀致遠卻非常清楚。
那一幅《蘭亭集序》,的確足以稱得上是天下第一行書。
因為……
他親眼見過!
當日《蘭亭集序》面世時,他正好就在場。
只是可惜,當日他乃是悄悄前往蘇州,並且有重要的事情傍身,沒有來得及多看幾眼。
隨之,《蘭亭集序》失傳。
而那句《蘭亭集序》堪稱天下第一行書,也出自於他手。
似乎想到了什麼,賀致遠的眼神深邃了幾分。
昔日第一次見到沈橋時,當時他便從沈橋的身上看到了幾分舊友之子的影子,以至於當時他便忍不住出口詢問沈橋的名字……
而這一次在京城再見到沈橋時,他更是有這種感覺。
只不過,調查的情報卻讓他很是失望。
莫非,一切真的全是他的錯覺?
賀致遠的目光又落在了身前的情報上,望著情報沉默了許久。
突然,他似乎看到了什麼,眼神瞳孔猛然一縮:「等一下,情報上所說,這個沈橋,曾經落入過山賊之手?」
下人道:「是的,他曾經落入山賊之手,後不知因為什麼原因,竟然與那些山賊相處融洽……」
「那些山賊呢?」
「官府剿匪中,那個因為內鬥被一網打盡,一干人等,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已經不復存在了!」
「這上面所寫,他曾經落入過山賊窩中……」
賀致遠突然指著情報導:「然而,他當初為何會落入山賊之手?山賊為何偏偏會抓當時還是窮秀才的他……等等……」
賀致遠似乎想到了什麼,瞳孔猛然一縮:「秀才?」
「他既然是秀才,那定然不可能毫無跡象。即便地方官府的消息可以掩蓋,但悠悠眾口是堵不住的。」
賀致遠眯著眼睛:「查,繼續給我查,從沈家村的老百姓下手。」
「是!」
放下了手上的情報,賀致遠目光看向了窗外,眼神深邃。
……
皇宮中。
御書房內。
審批奏摺累了的趙皇,起身走動了一番。
「陛下。」
身後得老奴端來了一杯茶。
趙皇喝了一口茶,瞥了他一眼:「情況如何了?」
「毫無破綻!」
這位跟隨在陛下身邊多年的老奴低下了頭,掩飾住了自己身上所有的氣息。
「究竟是沒有破綻,還是他們掩飾的很好呢?」趙皇冷笑一聲。
老宦官開口道:「相信很快就會有答案了。」
「如果朕沒記錯,刑部侍郎司徒雲天,乃是唐家的人吧?」
趙皇開口道:「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唐家這幾年有些太放肆了……」
他冷笑一聲:「看樣子,這些年他們的確是沒有把朕太放在眼裡!」
老宦官沒有開口。
朝中之事,不是他一個老奴宦官能夠隨便干預的。
「罷了罷了……」
趙皇似乎想到什麼,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
「陛下,多注意休息!」老宦官開口道。
趙皇擺擺手:「放心,還死不了。橙兒還小,朕若是現在就死了,這趙國以後還姓趙嗎?」
老宦官依舊沒有開口。
御書房內沉默了許久。
趙皇重新坐回了位置上,似乎想到了什麼。
「對了,那個沈橋你還記得吧?」
老宦官點點頭。
「最近不少大臣上書,奏請朕封賞與他……他倒是有意思,給朕惹了一個這麼大的麻煩。」
趙皇臉上不喜不悲,看不出太多情緒。
「你說,朕應該封賞些什麼給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