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越坐在靠窗的桌子邊,背靠著牆壁,雙腿搭在前面之人的椅子前,目光看著窗外,眼神中滿是陰鬱之色。
坐在前面的那位學子敢怒不敢言,只能身子悄悄的往前,跟後面這尊煞神儘量拉開距離。
蘇越的心情很不好。
他堂堂蘇州知府的公子,在蘇州好歹也是橫著走的人物,最後淪落到被逼著來上學。
這要是傳出去,將會成為他的恥辱。
不,已經是恥辱了。
那些得知了消息的公子,此時多半已經在笑話他了。
想到這裡,蘇越的心情更不好了。
但是,蘇越又不能不從。
這個世界上他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但絕對不能不把他爹放在眼裡。
他目前所擁有最大的依仗就是他爹,若是沒了他爹一次又一次的幫他擦屁股,他早就不知道死的多慘了。
所以,蘇越沒法反抗。
尤其是這一次出事之後,他意圖陷害沈橋,卻陰差陽錯將自己給牽扯進去。
要不是他早就有準備,早早的準備了替死鬼,這一次指不定就會被拉下水。
即便是這樣,事情也早已經引起了他爹的注意。
為了不讓蘇越繼續在外面霍霍,蘇越最終還是被他爹逼著來上學了。
他爹說了,他要是不來,就打斷他狗腿。
生活就像是……,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只能享受。
蘇越的目光在周圍掃視了一圈。
這裡是學堂。
此時已經聚集了不少的學子,皆是身穿正裝的學生。
看到這幫迂腐的學生,蘇越心情又更差了幾分。
這些平日裡他最討厭的傢伙,此時竟然跟他成為了同學,這讓蘇越極其的難受。
這世界上為什麼會有讀書人這種東西,又迂腐,又固執,還煩人下賤。
蘇越很清楚,要不是有一些讀書人在背後偷偷的說著他蘇越的壞話,那些風聲又怎麼會傳入他爹的耳中。
所以,蘇越對這幫學生態度很差。
要不是因為這裡是岳林書院,蘇越指不定就動手了。
學堂內的其他學生顯然不少人也是認識蘇越的,即便是不認識,也聽說過蘇越的名聲。
所以在看到蘇越之後,所有人幾乎都是敬而遠之。
蘇越瞧不起他們,他們又何曾看得起這個二世祖?
在他們眼裡,蘇越只是一個長著自己有個好爹而肆意妄為的草包廢物。
文人自恃清高,能進入岳林書院的,除了蘇越這種走關係的,基本上都是有著真才實學的才子。
他們眼高於頂,自然瞧不起蘇越。
雖說惹不起,但並不影響他們鄙視。
此時,教書先生還沒來,學堂內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聽說了嗎,咱們學堂來了位非常年輕的教書先生。」
「可不是麼,聽說年紀還沒咱們大……真是見了鬼了,聽說老先生們都氣壞了,紛紛去找院長了。」
「不知道院長到底是怎麼想的,那麼年輕的人怎麼會成為教書先生,憑什麼?難道他是姑蘇牧嗎?」
「你想多了,姑蘇牧淡泊名利,絕對不可能。」
「我估計著,應該是個有關係的人,恐怕是個草包。」
「呵,我倒是挺期待的,什麼人都能當先生的嗎?如果他敢出現在我面前,我便要讓他知道什麼是自取其辱。」
「……」
正當眾人議論紛紛時,沈橋踏入了學堂當中。
他的出現,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權當以為是新來的學生,這種事情見慣不慣了。
沈橋的目光在學堂內掃視了一圈,這學堂的構造跟後世的教室沒太大的區別。
只不過教室里的這幫學生倒是讓沈橋有些出戲。
年紀最小的不比沈橋小,年紀最大的大概有四五十歲了,沈橋甚至還能看到一位頭髮略微花白的老者。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開家長會呢……
不過,沈橋很快就適應了過來。對於別人來說,或許還需要有點心理準備,但對於沈橋這種擁有教資並且教書經驗豐富的來說,一切都是小問題。
沈橋踏上講台,所謂的講台,不過是個略比學生桌子高一些的條桌,條桌旁擺著一塊灰色的蒲團。
沒有黑板。
沈橋想起來,這個年代似乎是沒有黑板這種玩意。雖然製作簡單,但很顯然這年代的智慧人民還沒掌握這項技巧。
當沈橋踏上講台時,終於有人注意到了沈橋的身影。
「你在那裡幹什麼?那裡是先生的位置,你這是對先生的大不敬!」
當看見沈橋竟然站在先生的位置,坐在第一排的一個學子立刻就站了出來譴責沈橋。
沈橋快感動哭了。
瞧瞧,多麼貼心的學生,多麼尊師重道的學生。
這讓前世一直跟學生鬥智鬥勇的沈橋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尊敬。
他突然有點喜歡上這個年代的學生了。
「喂,你個新來的,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前排的這個學子生氣了,這個新來的一點規矩都不懂,這要是被先生知道了,等下必定大發雷霆。
「聽到了!」沈橋對這個學生維護先生的尊嚴很滿意,點點頭:「我很欣賞你。」
「聽到了你還不趕快下來?!」
學子氣壞了,聽到了你還不下來,你是想造反的嗎?
還欣賞我?我需要你個新來的欣賞嗎?
你以為你是先生嗎?
你現在占著先生的位置,等下先生發起寶氣來,看你怎麼辦。
「我為什麼要下去?」
沈橋不但沒有下去,甚至直接在蒲團上坐了下來。
嗯,很舒服。
這個蒲團坐的很不錯,回頭看看能不能順兩個回家。
「你!!」
當看到沈橋不但沒走,甚至還直接坐在了先生的位置上,這個學子瞪大了眼睛,一時間有點沒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我當然知道。」
沈橋擺擺手:「你先坐下,別激動。」
沈橋的行為,無疑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當看到沈橋居然坐在先生的位置上,不少人都是睜大了眼睛。
我靠!
他們在場的人當中,雖說大部分都是文人,但也不乏有些走後門進來的紈絝少爺。
但即便是這樣,也沒人像眼前這個人這般如此囂張。要知道,就算是蘇越,他也沒來這一出啊。
畢竟岳林書院的先生可都不簡單,每一位都是德高望重之輩,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些前輩,那可都是很要面子的,甚至還有些前輩脾氣不太好。
這要是學子敢占他們的位置,這可是欺師滅祖的行為,是要像全國人民謝罪的……
「你在幹什麼?」
「你趕緊下來,那是先生的座位。」
「等下先生來了,定要狠狠教訓你。」
「新來的不知天高地厚……」
「……」
沈橋的行為,無疑是犯了大忌,惹了眾怒。
在他們看來,一個新來的敢坐在先生的位置,是對先生的不敬,也就是對他們的不敬。
這讓他們感覺受到了奇恥大辱。
學堂內罵罵咧咧的聲音不絕人耳,一個個面紅耳赤,指著沈橋瘋狂譴責沈橋的行為。
然而,從始至終,卻沒有一個人站上來,試圖將沈橋拉下去。
多麼可愛的一幫學生啊!
君子動口不動手,詮釋的很完美。
終於,等到所有人都罵累了,學堂內的聲音也漸漸的小了起來。
沈橋的目光在學堂內掃視了一圈。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角落靠窗的位置,看見了蘇越。
蘇越自然也是看到了沈橋。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蘇越的眼神陰沉了下來
他淪落到這裡來,全是因為沈橋。
要不是沈橋,他何故於此?
一看到沈橋,蘇越便想起了前幾日在牢房裡的經歷。
他堂堂蘇家公子,知府的公子,竟然在牢房裡慘遭毒打。
恥辱!
屈辱!
蘇越臉上火辣辣的,仿佛還能感受到臉上尚未完全好的傷。
他的眼神愈發陰沉。
冤家路窄。
「不過……」
蘇越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底露出一絲冷笑。
他原本還在計劃如何報復,這個沈橋雖然只是個小人物,但有林言護著他,他身邊還有高手保護著,蘇越一時間沒想到什麼好的辦法。
但此時他出現在這裡,身邊還沒有任何保護的人……
蘇越眼神底的興奮和冷笑漸漸愈發明顯了,學院死一個學生,似乎並不是什麼大事……
沈橋看到蘇越時顯然是有點沒想到,那傢伙怎麼會在這裡?
堂堂蘇公子來上學?
這是讓沈橋沒想到的。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緣分?
緣,妙不可言?
這難道就是命中注定?
沈橋微微眯著眼睛,有點意思了啊……
此時,學堂內的聲音漸漸小了起來,而沈橋在目光掃視學堂一圈後,把視線收回來。
「各位學子好,我來自我介紹一下!」
「我叫沈橋,從今天起,便是你們的先生了。你們可以叫我沈老師,也可以叫我沈先生,也可以叫我沈爸爸……看你們個人喜好了!」
沈橋的話,猶如一塊石頭砸進湖面,掀起了驚天波瀾。
那些原本譴責沈橋的學子,此時一個個都懵逼了。
目光呆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教,教書先生?
「你,你就是那個年輕的教書先生?」
最開始第一個譴責沈橋的學子目光呆滯,有些不敢置信道。
沈橋點點頭:「沒錯。」
得到沈橋確切的答案,在場眾人皆是懵逼。
雖說,早就知道有個非常年輕的教書先生,但這也……太年輕了吧?
眾人看著沈橋坐在先生的位置上,一時間不知為何竟然感覺非常的刺眼。
不習慣。
見了鬼!
最應該見了鬼的,莫過於蘇越了。
原本他臉上的冷笑,隨著聽到沈橋的話之後,徹底凝固。
教書先生?
什麼鬼?
他不是個酒鋪老闆嗎?
為何會突然成為岳林書院的教書先生?
蘇越想罵人了。
如果只是一個岳林書院的學生,那麼死了就死了。每年向進岳林書院的學子數不盡數,學院也不會追究。
但是教書先生就不一樣了。
岳林書院的教書先生哪一位都是德高望重之輩,哪一位出了事都是大事情。
媽的!
這個狗日的怎麼突然就成了書院的教書先生。
「他在說謊!」
蘇越第一個不信,直接跳了出來。
他指著沈橋:「我認識他,他就是一個酒鋪老闆,不是什麼教書先生,他騙人!」
酒鋪老闆?
在場的學子皆是一愣,紛紛感覺受到了侮辱。
一個酒鋪老闆,那等低素質人竟然也能當他們先生?
沈橋笑眯眯的看著蘇越:「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有誰規定酒鋪老闆不能當教書先生了?」
「你何德何能,能當這裡的教書先生?」
蘇越很不服,大家同樣都是年輕人,你憑什麼就能當教書先生?
他就算再不學無術,也知道這一點。
蘇越的話,引起了在場不少人的認同。
一個如此年輕的少年,憑什麼當他們的教書先生?
他何德何能,有什麼本事?
讓一個比他們小的人來教他們,這讓在場這幫驕傲又自恃清高的學子難以接受。
一時間,他們紛紛附和著蘇越。
此時竟然看這個平日裡他們無比厭惡,甚至背後各種抨擊的蘇越,此時看起來竟然也順眼了不少。
「我不行?難道你行?」
沈橋笑眯眯的看著蘇越:「要不,我這個教書先生讓你來當?」
「你……」
蘇越氣壞了。
這個傢伙竟然羞辱他。
「我不屑於當個什麼教書先生,但我也最看不慣你這種不學無術之人!」
蘇越冷笑一聲:「我倒是想知道,你到底有什麼本事能當教書先生,有資格教我?」
「我為什麼沒資格教你?」
沈橋奇怪的看著他:「教你很難嗎?你字認全了嗎?會背兒童啟蒙文了嗎?」
「……」
蘇越氣壞了。
氣的臉紅!
氣冷抖!
這個世界還能不能好了?
他何時才能站起來。
沈橋的話,句句扎心,針針見血。
他蘇越的確沒把字認全……
讓他一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公子去好好學習自然是不可能的,能寫自己名字已經算是很厲害了。
至於那三歲兒童啟蒙文,他更是連對方是什麼都不知道……
沈橋的話,不可謂之殺人誅心了!
「你有資格教他,不代表有資格教我們!」
就在此時,另一位學子站了起來,目光冷冷的看著沈橋。
「他蘇越是不學無術之輩,我等可不是。你一介草民,身無功名,有個資格教在座的各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