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一寂。
「咳咳。」
紅衫男子一下被煙給嗆住。
靛青常服男子忙上前給他輕輕拍了拍後背,低聲道:「平安郡主夠膽魄。她如今雖已被賜婚太子,可東宮不受聖人恩寵,她自己亦是無權無勢,如何就敢這般對上津南伯爵府?」
津南伯爵府就算有些沒落,可也是實打實的皇親,皇室的顏面不容褻瀆,真要被查出來,她吃不了兜著走。
紅衫男子沒說話,只看著二樓戴著面紗耀如秋華的少女,忽然有點兒想看看這面紗下的真容。
台子邊,南梔也驚了,想說話,卻聽陳管事笑道:「不知貴客想怎麼個玩法?」
李軒大叫,「你敢!賤人!娼婦養的表子!我弄死你!你敢羞辱我!我要你滿門!不!九族的命!啊!」
被壯漢一巴掌扇在臉上!頓時只剩痛呼。
蘇念惜靠在憑欄上,看著一身富貴人模人樣的李軒,想起了那個在芙蓉園的馬場,受李軒羞辱後,為自證清白一頭撞死的宮女。
夏蓮去打聽過,那宮女的屍首被津南伯爵夫人命人丟去了亂葬崗。她讓方叔帶人去找的時候,屍首早已被野狗啃得面目全非。
雖非她意願,可那是……被她牽連的第一個無辜性命。
李軒其實當時根本沒必要去碰她,可他趁著酒興尖污了她。事後,他安然無恙,甚至還在繼續殘害無辜性命。而那個本該活著的女孩兒,卻死無葬身之處。
為何這天下,會有這樣荒唐的事兒呢?
草芥,就活該被踐踏嗎?
蘇念惜的腦中,一瞬閃過前世的自己。
低低一笑。
用摺扇點了點那提著李軒的壯漢,道:「給他吧!按著店裡的規矩玩。」
眾人驚愕。
——好傢夥!這塊頭!一夜折騰下來,能活得了?
李軒終於知道怕了,開始求饒。片刻錢還翩翩富貴的世家公子哥兒,轉瞬涕泗橫流卑微如狗,想博取個同情,卻被面無表情的壯漢直接拎走了!
「哼嗯——」
後堂,紅衫男子歪著頭,看二樓的蘇念惜,纖細的指尖輕輕地剮蹭過煙杆上的浮雕藤紋。
靛青常服男子看著他的動作,微微蹙眉——主子對這平安郡主,上了心思?
店內不少客人瞧見李軒真的被拖走了,又是驚又是畏,面面相覷後,不少人又笑了起來。
有人咋舌,望向二樓,「小丫頭,心挺黑啊!」
蘇念惜笑看過去,「不及各位。」
在這羊店熟練拍賣孩童的這些個藏頭遮臉的牛頭馬面,有幾個是人?
那人一滯,有些惱怒,可看了眼陳管事,強壓下去,問:「後面的貨還上不上了?!」
陳管事一笑,正要開口。
上頭,蘇念惜懶洋洋地說道:「我乏了,不想陪你們玩了。剩下的羊,一個二百兩黃金,我包圓了。」
「……」
還想撿漏的眾人靜了靜。
片刻後,眾人掃興起身,罵罵咧咧地離開了羊店。
陳管事一張臉笑得都快擠成一團兒了。
對南梔道:「我進鬼市這許多年,還是頭回做成這麼大筆買賣。郎官那兒,這個月怕是得我得賞了,都要謝你給我帶了貴客。回頭去孟婆那兒,哥哥請你喝茶!」
南梔媚笑著推了他一把,轉身,卻已紅了眼睛。
剛要回去,卻見蘇念惜從二樓走下來,忙迎上去:「郡……女郎。」
眼前便被遞過來兩張銀票。
她低頭一看,臉色微變,又深深地朝蘇念惜看了眼,轉過設,遞給陳管事,嬌笑道:「陳哥,瞧瞧,這就是我帶的客人,大不大方?」
陳管事樂得不行,忙接了,又跳下台子,小步跑到蘇念惜跟前,一臉諂媚地問:「女郎,這些小羊,您要怎麼處置?是今晚就玩呢?還是小的安排,給您送去什麼地方?」
蘇念惜想了想,道:「先送去西市的長生觀吧!」
「啊?」陳管事一臉茫然,「您是說……西市那間,長生觀?」
蘇念惜笑,用摺扇點了點陳管事,「陳管事早知我身份,何必裝傻充愣?」
陳管事笑容一頓,隨即哈哈笑開,俯身行禮,「瞞不過郡主,是小的自作聰明了。只是不知,郡主為何要將這些羊崽子們送去道觀?」
蘇念惜朝他瞥了眼。
雖未說話,可貴人高傲之態,盡顯無餘。
陳管事察覺到她的不悅,立時恭謹道:「郡主恕罪,鬼市的規矩,錢貨兩訖。貨物一旦售出,便與鬼市再無干係。到底是活物,若是之後有什麼計較,牽連了鬼市,這……」
蘇念惜掃了他一眼,道:「長生觀是為蓮蕊真人的福胎所建,盼其能庇佑我朝國運昌隆。而要讓此福胎順利誕生,必得身心純潔之子四十九人一同為福胎祈福直至生產那日。可明白了?」
她點到為止。
陳管事這種人精立時便反應過來——四十九個孩子,若是走正常渠道,還不知要湊到猴年馬月。到鬼市採買,才是最快的途徑!
瞭然笑道:「小的明白,郡主放心,之後再有貨,小的讓南梔稟告於您。」
「嗯,懂事兒。」蘇念惜一笑,隨手丟了他一粒金裸子。
陳管事大喜,一臉殷勤地將蘇念惜送到了門口。
正好看見李軒被脫了衣裳,拎到了一處敞開的草棚處,隨後被那壯漢壓了下去。
周圍一圈看熱鬧的人,鬨笑聲里夾雜李軒悽厲的慘叫聲。
荒唐,噁心,更加可怖。
那立於昏暗之下的人影憧憧,當真似一個個妖魔鬼怪,不殺人,卻吃人。
朱影與紫影立時上前將蘇念惜圍在中間,朝別的街道走去。
南梔跟在後頭,聽著那聲音只覺頭皮發麻。
忍不住問道:「郡主,會不會……報復得太狠了?」
一旁的良辰立時翻了個白眼。「他折騰那些娃娃們,覺得自己下手狠嗎?」
指了指四周,「別瞧著這些個東西人模狗樣,一個一個都是畜生!跟畜生談良善,你腦子被豬吃了嗎?」
她對南梔將蘇念惜單獨帶走的事兒存著怒氣,講話便十分刻薄。
南梔倒也好脾氣,不惱反笑了下,道:「奴家只是擔心,那公子若是恨上了郡主,以後只怕會有禍端。」
良辰一頓,驚訝看她——這意思,分明是篤定那李軒今夜不會死。
朱影朝良辰看了眼,無奈搖頭。
蘇念惜握著摺扇轉了轉,笑道:「若他敢……」
不想,話沒說完,前頭忽而傳來一陣叫罵和嘈雜聲。
接著,一個紅衣若火的……男子?跌跌撞撞地朝蘇念惜身前撲來!
朱影立時上前,不想,那人竟往前一撲!
巧妙地掠過了朱影的阻攔,一下撲到了蘇念惜的身前,同時握住了她下意識伸出的小臂。
低聲輕顫地說道:「求求女郎,救奴性命。」
說著,抬起頭。
露出一張春曉之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