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不必擔憂。」
紀瀾帶了幾分安慰,「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刺客必然不能傷其半分。」
蘇念惜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忽而想到什麼,猛地抬頭看向紀瀾,「紀學士,方才我在灶房那邊,聽到刺客喊了句什麼……『災星禍國』之語?」
紀瀾眉頭一擰,隨即眼眶瞪大,驚愕問:「什麼意思?」
蘇念惜搖頭,「隔得遠,見著刺殺我便立時走了,聽得不甚清楚,不過確確實實有聽到了一句『福胎降世,災星禍國』的叫嚷。」
紀瀾的臉色明顯地沉下來,「這種謠言亂語,分明是要逼殺太子!當真歹毒!到底何人所為!」
蘇念惜亦是惶惶不安,看向紀瀾,猶豫了下,還是低聲問道:「會不會是……蓮蕊真人?」
紀瀾眉頭一蹙,「刺客雖直接提及福胎,可蓮蕊真人也並非傻子。這麼做,無異於推自己入火坑,她剛懷了龍胎,若要自保,不會在這時候挑事。」
蘇念惜俯首擦淚,垂下的眼帘遮住眼底一閃而過的寒意。
接著又可憐兮兮地抬頭,「有沒有可能她故意這麼做,反而讓旁人覺得不是她所為?」
紀瀾點頭,「這倒也是有可能。」
想了想,看向蘇念惜,「郡主除了聽到那幾句,可曾見到旁的異常嗎?」
蘇念惜認真回憶了片刻後,搖頭,「當時刺客出現的太突然了,我根本沒敢細看。」
又望向紀瀾,「紀學士,什麼『災星』根本就是荒誕無稽之言,可聖人卻是修仙之身,若當真有所忌諱,你說我,會不會被聖人嫌棄啊?」
紀瀾擰著眉,卻說道,「郡主過慮了。您乃空心法師定言的福星,又是護國公唯一的女兒,聖人對您素來看重。」
蘇念惜卻依舊不安,揪了揪帕子,忽而朝紀瀾道:「紀學士,我有個不情之請……」
紀瀾心頭微提。
蘇念惜已哀切道:「我如今與東宮已是同氣連枝了,太子若不好,我必然也不能有個好前途。紀學士,我知您與太子私交甚密,定然也不願見太子被人這般污衊。可否請您……」
紀瀾看著她。
便見小狐狸可憐巴巴地問:「去聖人跟前說說,這根本就是旁人刻意算計。求聖人別信這些話?」
她說著,竟要俯身拜下。
紀瀾忙扶了一把,又迅速抽回手,為難道:「郡主,我雖常伴聖駕,可並無官職,人微言輕……」
蘇念惜滿臉絕望,身體晃了晃,一手撐住桌子,一手捂住嘴,低低抽泣,「連紀學士也沒辦法了嗎?」
紀瀾一頓,看著蘇念惜含淚脆弱模樣,眼底掠過一絲笑意,隨即道:「不過,我會去向聖人求情。」
蘇念惜立刻感激俯身,「有勞紀學士,若太子殿下能擺脫此劫,我定奉上厚厚謝禮。」
紀瀾笑著擺了擺手,「區區幾句話,郡主不必掛齒。」頓了下,又看向蘇念惜,「郡主對太子當真看重。」
蘇念惜面上露出幾分赧然,「到底是我未來的夫婿。」
嬌面飛霞,很有小女兒情態。
紀瀾笑了笑,又道:「一直以為太子殿下無心俗世情念,不想也將迎娶正妃了。倒是我,自詡風流多情,至今卻是孤身一人。」
蘇念惜微笑看他,「好飯不怕晚,紀學士的姻緣還沒到呢。」
紀瀾搖搖頭,看了眼屋中的滴漏,道:「時辰不早了,我還要去回長公主,就不擾郡主歇息了。」
蘇念惜頷首,扶著夏蓮將人送出帳外,看著他一直走遠,眼中緩緩泛起冷意。
「良辰,來。」
良辰立時湊過來。
蘇念惜附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去幫我抓個人……」
另一頭。
紀瀾繞過火壇,走到一處營帳後,一個禁軍走到他身後,道:「有兩人被捉了活口。」
紀瀾腳下一頓,朝那人看去。
那禁軍立時俯首,「玄影衛早已埋伏。」
「早已埋伏?」紀瀾輕哼,看向柴火帳那邊,「該是早有預料才是。」
禁軍道:「主子放心,這一批人手什麼都不知道,玄影衛縱捉了人,也問不出什麼。不過以防萬一,奴才會安排人滅口。」
紀瀾背過手,又朝前方走,「不必打草驚蛇,本就是為了讓謠言傳出去罷了。那二人是死是活並無妨礙。」
「是。」禁軍應下,「待回京後,奴才會安排人去各處散播風聲。」
紀瀾低笑,剛要說話,卻忽然站住腳,朝他看去。
「主子何事吩咐?」
紀瀾問:「你手下那個,處置了?」
那禁軍一怔,想起紀瀾說的是今日指認太子有殺害林飛周嫌疑的屬下。
皺了下眉,道:「擔心惹人懷疑,還讓他正常巡邏……」
「殺了。」
那禁軍一驚,「可若是人此時死了,只怕會……」
猛地對上紀瀾凌厲眼神,他立時收住話聲,「是!」
紀瀾轉過身,理了理衣衫,走進長公主殿下的營帳。
半個時辰後出來,便看見那禁軍站在不遠處。
走過去,就聽他低聲道:「主子,人不見了。」
紀瀾募地朝他看去。
那禁軍瞬間後背一層寒意,「查過各處,兩刻鐘前,他在外場巡防,後被一個自稱是蓮蕊真人跟前伺候的小宮女叫過去,之後就不知所蹤。暗樁回稟,蓮蕊真人自打見過平安郡主後,一直沒有出過營帳。那宮女也並非蓮花宮之人。」
紀瀾垂眼,片刻後,輕笑一聲,道:「還真是……讓人驚喜。這小狐狸,是夠聰明的。」
說著,看向明黃帳頂的主營帳,道:「先不必散播『太子乃是災星』的議論。」
那禁軍一驚,「主子,若不散播消息,只怕那位爺……」
話沒說完,驟然對上紀瀾的眼神,分明是笑著的,卻叫那禁軍頭皮發麻。
「你膽子倒是大了,敢質疑我的吩咐。」
那禁軍立時跪下,「奴才該死!」
紀瀾哼笑一聲,「我能這麼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他會聽我的,你只管去做。」
那禁軍應下。
又聽紀瀾道:「回京後,讓楊蕊來見我。」
剛起身的禁軍猶豫了下,道:「主子,蓮蕊真人至今不知您的身份。此女心思歹毒陰狠,若是知曉您,只怕會生出別的念頭。」
這一回紀瀾倒是沒計較他的多言,一邊朝主營帳走去,一邊慢悠悠說道:「她不想東宮立妃,我也不想那小狐狸嫁了旁人。目標一致,自然可以一用。」
禁軍低頭,「是,主子思慮周全,是奴才多言,求主子責罰。」
紀瀾朝蘇念惜所在的營帳看了眼,笑道:「這後面的戲啊,才開唱呢!」
再次背過手,朝前走去,一邊低唱起一段戲詞。
「怕流水年華春去渺,一樣心情別樣嬌。春秋亭外風雨暴,何處悲聲破寂寥?」
「啊——!」
太子那間本該空了的營帳內。
有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只是才開了口,就被人直接堵住了嘴!
他倒在地上,痛到不斷抽搐。身上禁軍的衣裳染了大片的血跡。
便聽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
「供出指使,否則,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