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洛意抬眸看她。
便見她,順著自己碰過的杯沿喝了下去。
他眼下微縮,轉開頭,又伸手去拿茶壺,手背卻被按住。
接著,手被拉起,冰涼的物事套在了手腕上。
——他的念珠,竟忘了。
刻意隱蔽的慌亂心思似乎被堪破,他看著那套回來的念珠沒動彈。
接著,就見那小姑娘,將自己軟軟小小的手指,插進了他的指縫裡。
眼帘一顫,手指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
蘇念惜已順勢,坐在了他的腿上。
對上他靜深的眼,也不在意。
微微彎唇,笑著問:「殿下,若是不想娶我,那不若咱們只做歡愉之樂?」
裴洛意抬眼看這並不將尋常女子閨閣之則放在眼裡的小姑娘。
靜聲問:「郡主何意?」
從念念,到平安,如今又是郡主。
蘇念惜磨了磨後槽牙,伸手點他又緊緊扣住脖頸的衣領,道:「就是字面意思唄。我中意殿下的皮囊,殿下瞧著,也並非對我毫無心意。既然不想娶我,不若就享受自在歡愉……」
「平安。」
她話沒說完,就見裴洛意原本還算溫和的眼神冷了下去。
蘇念惜還是頭一回看到裴洛意這般……動怒,微微詫異,挑眉看回去。
就被他握著腰肢,放在了旁邊的凳子上。
隨即俯下身來,看著她的眼,然後往前一湊,在她唇上,輕輕一碰。
蘇念惜一驚,募地抬眼!
裴洛意已坐了回去,側眸看著旁處,強壓下心頭那一陣翻湧的血熱,才轉過臉,看向蘇念惜。
道:「我如此對你,你是歡喜,還是氣惱?」
蘇念惜眼睛一眨,立時笑道:「自然是歡喜……」
「不,」裴洛意卻打斷了她,直視著她毫無情念的眼,道:「你毫不在意。」
蘇念惜話音驟頓。
裴洛意已再次說道:「歡愉,男女,真心,你都不在意。你想要的,不是凡人的七情六慾愛恨痴嗔。」
蘇念惜臉上的笑意消失,她看著裴洛意,片刻後,再次笑起,「我從未掩飾過,我想要的,是殿下的權勢和……身子,不是麼?」
「……」
面對赤裸裸的調戲,裴洛意並無半分憤懣不滿。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蘇念惜,道:「是,郡主不曾遮掩。那麼,孤為何又要答應呢?」
蘇念惜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愣愣抬眸,似乎沒聽懂裴洛意的話。
裴洛意依舊那般古井無波的神情,再次緩緩開口,「郡主也說過,世間往來皆為利。既如此,郡主想要權勢,想要……孤的身子,就要拿郡主所能對等的價值來換,不是麼?」
他擺出了條件,比先前的平靜拒絕更加冷漠,可蘇念惜的眼底卻漸漸漫起了笑意。
她歪過頭,認認真真地看著眼前的太子殿下,似是重新認識了這個冰清玉潔的神仙人物。
莞爾一笑,「所以,太子殿下想要從我這要什麼?蓮蕊真人的真相不夠麼?又或者那晚沒送進太極宮的湯藥還不足夠證明我的用處?還是說……」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臉上笑意加深,「千眠香的解藥,才能換這東宮太子妃之位?」
這些外人鮮能得知的秘密被她堂而皇之地擺上檯面,無論哪一條,都足夠讓權勢爭鬥之人動心。
可面前的裴洛意依舊無動於衷,他只是看著她,不開口。
蘇念惜的笑容淡了,手指又敲了幾下,再次說道:「再加上賀家的錢財,楚家的依靠,還有女學帶來的聲名,太子殿下以為,這東宮太子妃,我坐不坐得?」
爭權奪利,錢權兵名,哪一樣都少不了。
蘇念惜以為自己放上桌面的籌碼已經足夠多了,誰知裴洛意卻抬手,將那串念珠撥下,微微搖了搖頭。
「砰!」
蘇念惜一拍桌子,猛地起身,怒極而笑,「殿下原來是耍著我玩?」
罷了,他不願,自尋死路,她又何必強求?
這世上,難不成就只有這位太子殿下能對抗沈默凌不成?
抬腳就走!
手腕卻被握住。
她皺眉就要甩開,卻絲毫不能掙脫。
氣惱低頭就要罵人。
卻聽裴洛意道:「平安,你想從我這裡得到的,我可以都給你。」
蘇念惜一下頓住,不可置信地看著端坐著的裴洛意,被拒絕已成了習慣,很有些懷疑自己聽到了承諾,「真的?」
裴洛意抬眸,對上她懷疑的眼。
心知,今日若是依舊這麼放走她,只怕這倔脾氣的小姑娘,真的就不會再回頭了。
那她會去尋誰?楚去寒,還是她總是會喚的……沈默凌?
若是旁人,會疼她、念她麼?
他微微握緊掌中的手腕,平緩開口,「只要你,再加上一樣。」
蘇念惜黛眉一擰,「什麼?」
裴洛意道:「你的真心。」
「……什麼?」蘇念惜又問了一遍。
裴洛意依舊看著她,平靜的眼神里是不容拒絕的認真,「你若答應,夏日祭時,我會請阿娘賜婚。」
蘇念惜的眼睛一點點瞪大——還真的答應了?
她緊緊地盯著裴洛意的眼睛,再次確認,「你真的會去請懿旨賜婚?不是又來哄騙我?」
「嗯。」
裴洛意點頭,「我保證,可立字據。」
蘇念惜一聽,哪裡能放過這好容易得來的允諾,當即拽住裴洛意的胳膊,將他推到條案邊,按著他坐下,又抓過紙筆放在他面前,拍了拍,「寫!」
那樣子,似乎就怕煮熟了鴨子飛走了。
裴洛意掃了她一眼,提筆,慢條斯理地蘸了蘸墨汁,問:「如何寫?」
蘇念惜摸著下巴,仔細想了會兒,道:「就寫,裴洛意答應娶蘇念惜為妻,不離不棄……」
沒說完,見裴洛意抬眸看她。
「……咳。」
她清了下嗓子,換了個姿勢,道:「你寫,我看著。」
裴洛意垂眸,嘴角微揚,落筆,不疾不徐地寫下——蘇念惜以真心換取東宮太子妃之位,裴洛意亦以真心待之,不離不棄。若違背此約,必受天譴。
寫完,又看向旁邊支著下巴趴在桌上看過來的蘇念惜,「可否?」
小兒戲言般的字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