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急診,本就沒幾個人,冷清清的。
在不起眼的牆邊站著一個黑乎乎、滴著水的人影兒,白熾燈一照,透露著一股陰森的氣息。
那人影安靜得很,面朝著牆,黑色雨衣過分寬大,像是一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屁孩。
陰森詭異中又透露著一股喜感。
過了很久,搶救室的門才打開。
趙天明被人推了出來,看起來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黑影動了一下,剛想跟上去,忽地瞥見急診又有人進來了,這一次,是個熟人,她立馬又貼著牆壁站好,把整個人都藏在陰影里。
「行川」
梁司閔匆匆迎了上去:「我已經安排好了,跟著我來就行。」
姜行川嗯了一聲,帶著陳森往裡走,身後的幾個護士推著一輛救護床,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
這一晚上送來兩個急救病人,情況一個比一個嚴重。
一個是磕了半瓶偉哥。
一個是胸口插了一把刀。
嫣紅的血浸透了潔白的床單,上面躺著一個臉色慘白的少年。
一位護士小心謹慎地按住他的胸口,要止血還要防止插在胸口的匕首對他造成二次傷害。
少年的手乾瘦白皙,無力地從病床邊緣滑落,指尖被殷紅染上色,殘敗得讓人覺得可憐。
姜行川的神色凝重,但腳步從容,整個人冷郁沉默,看不出來是喜還是憂。
那張絕世的臉上,更多的是冷漠。
等等。
姜行川的腳步頓了一下。
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是什麼?
是一件黑色的雨衣。
雨衣的主人單薄瘦小,貼著牆壁站立,乍一看還以為那雨衣是掛在牆邊的,但是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寬大詭異的雨衣下還藏著一個人。
好眼熟,跟前天在街邊看到的一模一樣。
「小姜爺,怎麼了?」
陳森順著姜行川的目光去看,什麼也沒看到。
前面那牆壁地上積著一小灘水,興許是誰不小心弄灑了杯子吧。
姜行川沒再跟著梁司閔往搶救室去,吩咐陳森盯著丁明城,自己轉身進了旁邊的安全通道。
方才這裡明明站著一個人的。
一轉眼就不見了,肯定是躲在某個地方了。
安全通道後面是樓梯和一個側門,深夜,側門是鎖著的,但側門旁邊的窗戶開著,外面的冷風帶著冰涼的細雨呼呼地吹進來,洇濕了一小片牆壁。
姜行川伸出手指,在那牆壁上摸了一下,剛剛洇濕的,不怎麼潮,看來那人是翻窗出去的。
會是陳清念嗎?
陳清念會翻窗?
她連樹都會爬,翻窗也沒什麼奇怪的吧。
姜行川剛準備收回手,指尖驀地一痛,食指指腹裂開一道細微的小口,一隻很小、通體泛著藍色的小蟲沿著傷口鑽了出來,藍色的身體沾著他鮮紅的血液,妖冶又詭異。
僅僅一秒,那小蟲的身體又從藍色變成了黑色。
姜行川指尖一麻,像是電流沿著傷口襲遍整個身子,也像是成千上萬隻螞蟻啃食著他的神經。
身子猛地一軟,沿著牆壁單膝跪倒,在即將倒下的瞬間,他用另一隻手臂撐住了地面。
眩暈感持續了三秒。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極力壓抑著渾身的痛。聲音很低,像是在喃喃自語:「不要出來。」
食指的蟲子不過芝麻大小。
似乎聽到了姜行川的話,一動不動地停在他指腹的傷口處。
「不要出來。」他有些無奈地嘆口氣,聲音溫柔的像是在安撫,「為什麼就屬你最不聽話?你究竟感應到了什麼?」
上一次在宋家,它也是突然刺破姜行川的指尖強行逃出,讓他瞬間喪失意識,跌進池塘。
這一次,它又來了。
明明從前,它們都很乖的。
「要麼好好待著,要麼,我把你掐死,你自己選一個。」
小蟲子抖了抖極為細小的觸角,像是害怕了,沿著那道細細的傷口爬了進去,轉眼就消失不見。
姜行川長長舒了口氣,額頭竟然布滿一層細細的冷汗。
-
病房裡,趙天明安靜地睡著,臉上掛著氧氣罩輔助他呼吸。
一隻纖細冰涼的手在黑暗中伸了過來,拽住他的氧氣罩垂直往上拔,氧氣罩是用橡皮筋固定著的,另一端繞在趙天明的腦後。
越拔越高,橡皮筋越拉越緊。
然後,那隻手忽地一松——
啪!
「啊——」趙天明驚呼一聲,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東西砸在他的臉上,啪,一巴掌狠狠地扇了過來。
氧氣罩都扇歪了。
「你他媽——」趙天明扯著嗓子吼。
啪!又是一巴掌。
「你誰啊!!」
啪!
「你信不信我找人——」
啪!啪!啪!
臥槽。
趙天明被打懵了,不敢再吼,乖乖閉上嘴,膽戰心驚地看著面前黑乎乎的這一坨。
等到他徹底清醒,也徹底安靜下來,那黑乎乎的一坨才又動了一下,她將雨衣帽子往上提了一點,戴著黑色的口罩,露出一雙蒼涼刺骨的眼。
趙天明嚇得渾身一抖。
他記得這雙眼睛!
上一次在包廂打他的,也是這個女人。
「女、女俠,你怎麼又來了啊?我早就按照你說的把小姜爺在宋家的熱搜撤了,其他的事情跟我沒有半點關係啊!」
陳清念站在床邊,一聲不吭,從懷裡掏出了抽龍脊。
然後一甩手腕,在空氣抽出一道凌厲的響聲。
趙天明幾乎要嚇尿了。
但是偉哥後遺症還沒褪去,他現在想尿也尿不出來。
他快要哭了,顫顫巍巍地替自己把氧氣罩扶好,大口大口吸了幾口氧氣,他是真的很怕死。
趙天明的聲音被氧氣罩隔住,悶悶的:「女俠,有話好好說啊!那徐誠海想要出手搞小姜爺,跟我半點關係沒有啊!」
陳清念幽幽地瞪著他。
黑色雨衣還在滴滴答答地滴水,伴隨著外面的狂風暴雨,怎麼看怎麼像雨夜驚魂。
她只問三個字:「你確定?」
趙天明心頭一梗,目光死死地盯著他手裡的藤鞭,一咬牙:「我確定!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陳清念眯了下眼,往後退了一步,手裡的藤鞭啪地一下抽在趙天明的手臂上,立刻皮開肉綻。
惡人就得惡人磨。
動她的恩人,那她也可以暫時充當一下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