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雙手捧著「抽龍脊」走了過來。
老夫人滿臉嚴肅,將「抽龍脊」握在了手心裡,這半米長的藤條看似輕巧,實則握在手裡沉甸甸的。
她有多久沒用過家法了?上一次用,好像還是十九年前,打的就是陳清念的生母沈清君。
十九年後,再次拿出來教訓沈清君的女兒。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她冷哼了一聲,年近七十的老太太,眼裡的狠辣陰鷙卻絲毫不輸當年,在她眼裡,像陳清念這種弱不禁風連話都不會說的啞巴跟路邊流浪的阿貓阿狗一樣。
看似性子野,實則就是個沒正經本事的畜生。
抽打一頓,自然就服服帖帖。
「陳清念」她叫了一聲,手裡的藤條一揮,在空氣中抽出一道劇烈的響聲,「你現在低頭認錯還來得及。」
陳清念輕咳兩聲,用蒼白的手指將垂在額前的碎發別在了耳後。
柔柔弱弱的,眼圈泛起一層淺色的黛紅,這一鞭子下去,估計都能把她打散架了。
她目光清澄地盯著老夫人手裡的藤鞭。
這傢伙什看起來,似乎比打狗棍好用一點。
直接搶過來,是不是不太好?
算了。
她跟宋家的人還不太熟,這樣做有些唐突了。
等熟了再說吧。
「陳清念,你聾了?」
老太太又低喝一聲。
陳清念這才慢慢悠悠地抬起腦袋,目光涼薄地看了她一眼。
「看來你是不打算認錯了?」
她有什麼錯?
陳清念腰杆挺得很直,平靜的目光里看不到半點波瀾,她好像一直都是過於平靜地狀態,像是被定格的一潭池水,清冷孤寂冒著寒氣,半點漣漪都不會泛起。
她身上有一種跟狂風暴雨處處喧囂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割裂感。
陳清念這樣冷不丁的態度,讓老夫人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宋家這麼多人看著呢,總不能真的讓這個死丫頭挑釁了自己的威嚴吧?
宋老夫人又猛地在空氣中一抽,比方才還要用力,啪地一聲,在空氣中炸開一道驚響。
「好,你不說,我來告訴你錯在何處。其一,你擅自將我贈與你的東西轉手送給別人,你這是借花獻佛奸佞市儈。」
奸佞市儈的陳清念眨了眨眼。
分明是她自己守財奴。
「其二,你目無尊長,三番兩次頂撞長輩,甚至還對長輩動手,你大逆不道天理難容。」
大逆不道的陳清念目光幽幽地盯著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斬草除根。
這也算錯?
「其三,你毫無規矩,三番兩次偷溜出去跟不三不四的人廝混,你這是放蕩輕浮不懂得自尊自愛!」
陳清念的臉冷了下去。
姜行川可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人。
是救了她三次命的恩人。
宋老夫人說完陳清念的三宗罪,靜等她的反應,她想從這丫頭的臉上看到一絲畏懼或者羞愧的表情,但結果是一無所獲。
一直在旁邊站著的宋心瓷,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想要上前,但是一看到奶奶手中的「抽龍脊」,又停在了原地。
宋城和面色擔憂:「媽,有什麼話咱們好好說,清念還是個孩子,她還病著呢,受不住家法的。」
「宋城和!我說你別太護短了,她都十九了,都成年了,還算哪門子的孩子?有錯就該管教。」
喬淑玉把宋城和往後一拽,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宋城和半輩子都被喬淑玉管教打壓著,她吼上一句,就立馬閉上了嘴。
現在,滿屋子,就屬老夫人最神氣。
「陳清念,你冥頑不靈,今天我就要替你死去的媽好好教育你!」
說罷,她高高地揚起了胳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這一鞭子下去,必定要皮開肉綻。
啪——
揚起的鞭子沒有按照預想中落下,反倒是被一隻白嫩嫩的手在半空中接住。
即使陳清念的速度足夠快,但還是被垂著的鞭子尾端抽到了手腕。
原本白皙的肌膚立馬出現一道紫紅色的抽痕,肉眼可見的紅腫起來。
很難想像,如果不是被她接住,這一鞭子下來,會被打成什麼樣。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陳清念竟然徒手,接住了鞭子?
宋老夫人更是一愣,自己不是第一次使用家法,年輕那會兒雷厲風行的時候,幾乎宋家上下都或多或少挨過她的鞭子,只是後來年紀大了才鮮少動鞭子,但也不可能生疏到能讓人徒手接住鞭子。
要知道這「抽龍脊」一揮動起來,速度快如閃電。
宋城和皮糙肉厚都不敢徒手去接。
陳清念竟然接住了!
「你……」
宋老夫人變了臉色,猛地往回抽鞭子,竟然沒抽動。
陳清念的臉上始終沒有表情,她的長相有著江南女子的溫婉,毫無攻擊性,是一個看起來就很軟弱的女孩子。
但是眼神流露出的冰冷,卻讓人不寒而慄。
宋老夫人抖了抖嘴唇,罵了句:「你這個啞巴怪胎,還不趕快鬆手!你想造反嗎?」
造反?
陳清念側頭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紅腫的抽痕,傷口處火辣辣的疼,像是著了火一樣,這老太婆看起來手挺抖,但是下手這麼毒辣。
如果這一鞭陳清念接不住的話,那鞭子就順著她的臉打下來了。
既然是這樣。
造反就造反。
能怎麼樣呢?
陳清念的手腕猛地往後一抽,將藤鞭扯了過來,老太太身子不穩,一個趔趄栽了過來,眼看就要砸到陳清念身上,她側身一躲,避開了。
「奶奶!」
「媽!」
宋心瓷和宋城和同時撲了上來,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老夫人面朝地,摔了個狗吃屎。
真慢。
陳清念輕嗤一聲。
手裡的藤鞭調了個方向,握住手柄,她猛地一甩手腕,啪——
像是一道閃電抽裂了空氣。
她的手勁和腕力遠比老夫人大得多,抽出的氣勢也要更洶湧,所有人都被嚇得一僵,屏息凝神地看著陳清念。
「陳清念!你想幹嘛?」
宋城和低喝一聲,他想上來奪「抽龍脊」,誰料自己那個狀似人畜無害的閨女又猛地一抽鞭子,險些打在他身上。
鞭子飛舞帶動氣流,發出駭人的聲音。
這一次,宋城和也不敢輕舉妄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