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大人這一生也沒有別的愛好了。
可是才經歷了昭容長公主興師問罪的太夫人簡直不想理睬這個兒子。
她冷哼了一聲,沒有回應,只拉著南陽侯夫人低聲叮囑叫她回去如何如何收拾樂陽,如何穩定南陽侯的內宅。
雖說樂陽母女囂張狐媚,勾引容玉還心比天高連容玉都看不上實在無恥,太夫人很惱火。可是令太夫人最惱火的卻不只是阿妤這樣狐媚勾引男子,而是顯然這一回南陽侯府算是把昭容長公主給得罪了。
這皇家公主,陛下面前很說得上話兒的長公主,這是說得罪就能得罪的麼?樂陽母女這麼幹簡直就是壞了南陽侯的前程,如今昭容長公主忍著恥辱不發難,回頭關鍵時刻縮頭縮腦地給使個絆子,那找誰哭去?
就算是南陽侯不大聽話,可是太夫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兒子是她一生最大的驕傲。
是她最引以為豪的兒子。
林三老爺也很能幹,可是再能幹,也越不過南陽侯去。
更不要提此刻沒心沒肺一門心地想知道發生啥了的寧國公了。
「父親,我知道。」
胖嘟嘟的小糰子鼓了鼓胖腮湊過來,很殷勤地撅著小屁股趴在長兄的懷裡,兩隻大眼睛亮晶晶地。
「我都告訴父親呀。可精彩啦。」
她大大地比劃了一下,在太夫人抽搐的目光里仰著小腦袋很驕傲的樣子。
這一回,連寧國公夫人都恨不能笑著嘆氣了。
「哦哦,親閨女唉!」寧國公就覺得這世上最懂自己的就是胖糰子了,要不咋說是父女呢,這父女是多麼的相像喲。
他急忙捧起了手裡提著的紙包很開心地擠著兒子坐了,見林林珩縱容地往一旁坐了坐給他留了位置,就飛快地拆著紙包滿意地說道,「大清早兒給你去買的,說是前門火燒兒,肉餡兒的,可好吃了。」紙包兒一打開,就熱氣騰騰地透著很香的味道,胖糰子抽了抽小鼻子,露出大大的笑容。
「給父親吃。」小小的火燒兒酥脆極了,阿妧捧起一個,殷勤地先送給寧國公。
國公爺哪裡享受過軟乎乎的小閨女餵給自己吃東西呢?且小閨女不吃,先給自己吃,這想想就叫人熱淚盈眶啊。
他一張嘴,小火燒兒就全沒了。
阿妧瞪大眼睛看著難得戰鬥力非凡,一口一個火燒的國公爺。
國公爺慢慢地咀嚼了一下,仰天就倒,翻起了白眼兒。
「沒有那麼大的嘴,偏要吃這麼大的燒餅,給我一個。」寧國公太夫人見這路人甲兒子一個火燒都差點兒噎死他,也是說不出啥了。
她伸手,見胖糰子點點頭乖乖地舉著個火燒給自己,就哼了一聲搶過來吃了,見這胖糰子殷勤地數著數兒,分了各位長輩之後數了數剩下的,一看還有七八個,胖腮都幸福地鼓起來了,捧著一隻火燒笑呵呵的,就低聲說道,「真是個沒見識的狐狸。」
吃個火燒還這樣開心,這簡直太掉價了。
林三太太再次沒有享受到胖糰子的孝敬,心裡越發惱恨,卻識時務地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只有阿芝的眼眶紅了,卻擰著自己鵝黃色的春衫什麼都不說。
「都是我的啦。」阿妧捧著小肚皮嗷嗚一口咬下去半個燒餅,往裡頭看了看,見都是綿軟香噴噴的肉餡,就覺得開心極了。
靖王將滾到寧國公夫人懷裡要求喝水的寧國公推到一旁,坐在林珩的身邊,目視之。
林世子淡然微笑,一邊吃妹妹餵到嘴邊的火燒,一邊對靖王微微一笑,修長的手臂攬著胖糰子就是不叫靖王接手。
「殿下也吃。」阿妧自己吃得眉開眼笑的,只覺得這是世上最好吃的燒餅,餡兒大皮爾薄,酥鬆的外皮兒還有芝麻一嚼香噴噴的,她吃得踢著小腳兒很快活,還時不時趴在林珩的手臂上咕嚕咕嚕去喝兄長端給自己的甜茶,一副很滿足的樣子。
見靖王安靜地看著自己,胖糰子滿嘴都是芝麻粒兒,小嘴巴動了動,就很大方地說道,「殿下是不是也覺得好吃?」她已經餵給靖王一個,不過顯然靖王意猶未盡。
「若殿下沒吃飽,就再吃兩個,別餓著。」她就願意跟靖王分享好吃的。
「確實沒吃飽。」靖王見林珩防自己跟防賊似的,哼了一聲俯身垂頭,將胖糰子手裡的那半拉燒餅叼走。
「哎呀。」
阿妧呆呆地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小胖爪兒,見靖王一副習以為常地吃了燒餅,沉默了一下就丟開了。
她又拿了一個,幸福地咬了一半兒,正側頭喝茶,卻感到有很銳利的感覺擦過自己的手指,灼熱的氣息噴薄在自己的胖手指上。
她再一回頭,手上的半拉火燒又不見了。
「快吃,涼了就不好吃。」靖王還一副很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給殿下拿一整個兒的吃。」這總是跟自己吃半拉算怎麼回事兒啊?阿妧扭了扭小身子,表示自己也很想吃一整個兒的燒餅,只是殷勤地捧給靖王一個大的,他卻只是擺了擺手。
胖糰子歪了歪頭,當靖王飽了,只是才啃了手上的火燒兒一下,剩下的又轉眼就消失不見了。胖糰子就看著自己空空的小爪子驚呆了一會兒,數了數剩下的,她又垂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肚皮,憂傷地說道,「我飽了,都給殿下吃。」
「怎麼可能,再吃一個。」
靖王攤手摸摸這胖糰子圓滾滾的小肚皮,就覺得糰子這是謙虛了。
就這一點兒都不鼓,明顯還可以再吃三四個。
胖糰子和她哥的目光都匯聚在捏著自己小肚皮的大手上。
「十妹妹當真是飽了。」林珩含笑拍掉靖王的手,見他不悅地看著自己,就笑著問道,「殿下今日怎麼又上門了?」
一個「又」字,顯然就代表了林世子已經很不高興了啊。
「我過來看看阿妧。你喜不喜歡看見我?」靖王才不理會林珩,只垂頭看胖糰子。
「喜歡!」阿妧用力點頭,聲音也不小,完全忘記了親哥那千瘡百孔的心。
見她乖乖的,小胖臉兒紅撲撲的還帶著幾粒芝麻,嬌憨可愛,大抵是靖王殿下將胖糰子養得好,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眉目似畫,雖是一顆胖糰子,卻瞧著並不蠢笨,靖王心裡就生出無比的滿足。
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比親手養大一顆糰子更令人感到成就感的了。他伸出粗糙的大手輕輕將胖糰子臉上的芝麻擦掉,想了想,將芝麻抹在了這糰子的嘴唇上,看她下意識地吧嗒吧嗒吃了,就露出一絲笑容。
「……」林世子看著這一幕心情略複雜。
林唐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嘴角跟著抽搐。
他和靖王雖關係還湊合,不過顯然並不十分親密,此刻看著靖王奇異的舉動,林三公子覺得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對了,父皇昨兒晚上從宮裡給我傳出話兒來,叫我素日裡照看阿妧些,不要叫她吃了委屈。還叫我照顧她。」
話說皇帝也蠻討厭的,大半夜的叫內監上了靖王府的大門,這時候人家靖王已經休息了好麼?不能欺負人家夜裡沒人陪孤枕難眠不是?不過皇帝的叮囑倒是叫靖王很滿意,見寧國公夫妻同時一怔,回頭看他,靖王就挑眉說道,「所以,今日本王是來帶糰子回府的。」
這個就是奉旨養糰子了。
「陛下怎麼會突然想到阿妧?」林珩不由疑惑了。
他見妹妹小小一隻,乖乖巧巧地坐在自己的懷裡,猶豫了一下。
打死他也不相信皇帝看上了一顆糰子,是不是?
「是因為昨天,陛下說我肖似三公主麼?」阿妧小心翼翼地問道。
說起這個,阿妧一點兒都沒有感到自己被當做替代品的憤怒或是不開心。
叫她說,那都蠻矯情的。
反正寵愛都給了,管在他心裡把自己當成誰了呢。覺得過得開心,過得美滋滋的就好了不是?
「你不是別人。」靖王覺得皇帝多少是有這個意思,只是見阿妧一雙眼睛黑黝黝的,他心裡不知怎麼一軟,就露出幾分溫柔。
鐵漢柔情啥的,其實真的不大合適靖王殿下。
阿妧看著那張擠出一個笑容,然而那笑容卻扭曲得叫自己心裡亂跳不跳簡直要嚇死的笑容,卻心有靈犀地感受到了靖王的心意。
她如今也下定決心給靖王當一段時間的職業糰子,啥時候自己長大了干不動了,能當窈窕小美人兒了之後再退位讓賢就好了。因心中穩穩的,她就好奇地問道,「三公主殿下,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垂頭摸了摸自己胖嘟嘟的小肚皮,就露出幾分詫異。
三公主莫非也曾經是一顆胖糰子?
「聽說小時候和你一樣兒胖,還喜歡粘著父皇,大一點兒去跟著顯榮姑母去了秀營,十二歲戰死,沒別的了。」靖王乾巴巴地說道。
三公主比他年長,又是跟在顯榮長公主身邊,他也不大熟悉,只是記憶里是個愛說愛笑的小姑娘。
當初皇帝死了好幾個公主皇子的,因此他的記憶早就模糊了。
皇帝這突然提起三公主,也令靖王蠻詫異的。
「巾幗英雄。」阿妧就惆悵地小聲兒說道。
靖王一提秀營,她就一個哆嗦,不知怎麼就想到阿蘿來。
「如今天下承平,雖江東匪患眾多,不過都是烏合之眾,不會再有當初的危險。」說起來,南朝雖然糜爛,可當真還有些忠臣良將保駕護航,若不是皇帝這一鼓作氣衝擊而下,內還有南朝皇族內部權臣爭鬥不休,國都要亡了還在那兒窩裡鬥,硬生生地撤換處置了幾名在前線不利卻拼死抗爭的大將,皇帝陛下想要橫掃南朝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
想到那幾位大將,靖王倒是蠻欽佩的,哼了一聲。
忠臣良將倒是都以身殉國了,反倒這幫廢物皇族腆著臉苟延殘喘。
南朝也有節義之士,當初也得北朝敬重。
只可惜叫一些人給毀了名聲,反倒提起南朝就都覺得不是好餅。
這叫靖王每每想起,總是有幾分不悅。
叫他說,當初就該把這幫南朝廢物皇族一刀給砍了。
「那陛下看見我,會傷心麼?」看見她就想到早逝的愛女,皇帝一定很難過。
「他糙的很。」皇帝那粗漢哪裡有那麼細膩的心思,靖王擺了擺手淡淡說道,「他若喜歡你,你接著就是,左右不吃虧。」
這麼沒良心的話若是叫皇帝聽見非一口血嘔出來不可,然而胖糰子還用一副很認真的表情用力點了點頭。
她聽了一會兒舊事,小腦袋枕在兄長的肩膀上只覺得很幸福悠閒,摸了摸小肚皮,果然覺得又餓了,捏了一枚火燒輕輕掰開,一半兒自己吃了,一半兒就很熟練地送給了靖王。
見她終於懂得有什麼都和自己一塊兒分享,靖王的眼底就露出得逞的笑意,決定叫胖糰子習慣,日後總是會念著分給自己。這廂和樂融融,然而南陽侯府卻已經火上房了。樂陽郡主一臉驚懼地在地上轉圈兒,臉上有幾道刺目的血痕,可是她也顧不得遮掩了。
昭容長公主興師問罪而來,又去了寧國公府,聽說是因阿妤與容玉交好之事。
樂陽郡主知道得不多,可也知道阿妤當初的確是對容玉用了心思攀附的。
那樣嬌養傲氣的小少年,想要攏住他的心,對於阿妤來說易如反掌。可是若添上昭容長公主,就叫她很不安了。
只可惜如今她被南陽侯夫人壓制,風光不再,這府中的下人都是一群看人下菜碟兒的,因此對她也怠慢起來,消息也不及平日裡那樣靈通,此刻她都焦急了半晌,卻不見有什麼動靜。
這心焦的時候,她也不在意為何這幾日阿蘿竟然沒有來給她請安了,直到一中年僕婦快步進來,急忙擰著柔軟的腰肢快步過去,也不叫僕婦給自己跪下請安,連聲問道,「到底怎麼了?還,還有,侯爺呢?他有沒有回來?!」
她一邊說,一邊胡亂地將一個金倮子塞進這僕婦的懷裡。
「可不好了郡主!」這僕婦一轉眼就將金子給收在了自己的衣裳里,臉色焦急地說道,「咱們姑娘叫老太太給送到家廟裡去了,仿佛是聽說長公主想要叫姑娘給她做兒媳婦兒,姑娘卻不肯,惹怒了長公主。」
見樂陽郡主一愣,她就大聲嘆氣道,「說是那位長公主府的小公子喜歡咱們姑娘極了,非娶她不可,因此長公主才點了頭。您也知道……長公主最重臉面,咱們姑娘拒絕了她,她面上掛不住,老太太正想處置姑娘,自然順水推舟了呀。」
她裝模作樣地就抹著眼淚哭道,「可憐咱們姑娘了,這往後去了家廟,耽誤了花期可怎麼辦?」
她哭聲一起,樂陽郡主頓時搖搖欲墜,臉色蒼白。
太夫人這處置了阿妤,第二個饒不了的就是她呀!
她怎能坐以待斃?
「侯爺呢?!」她如今能依仗的,也只有南陽侯了。
那僕婦頓時哽咽了一下,為難地看著臉色倉皇,不負素日清麗溫婉的樂陽郡主。
「侯爺,侯爺說,他忙。女眷之事,全憑老太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