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妤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哪怕太夫人臉色平淡,可是她卻瑟瑟發抖。
再見一旁的昭容長公主,她花容失色,哪裡還有想不明白的,頓時就給太夫人跪下了。
「老,老太太明鑑,長公主府門第高貴……」她咬了咬貝齒,到底是一個年少的女孩兒,見長公主氣急敗壞而來,顯然容玉對自己一往情深,自然也叫她心中得意非分。
然而她內心裡是有大志願的,哪裡只肯嫁給一個長公主的幼子呢?然而雖不能嫁給容玉,叫這少年為自己牽腸掛肚也是好的,她目中淚光瀲灩,仰頭含著眼淚輕聲說道,「孫女兒不敢有痴心能和公子在一處。只希望彼此做個知己,彼此牽掛就足夠了。」
「好個知己!」
明顯這是勾搭著她的兒子還不給她兒子一個明白話兒啊,昭容長公主簡直是出離地憤怒了。
她真是從未見過阿妤這樣厚顏無恥的女子。
知己?
所謂自己,就是相親相愛不相守,明明眉來眼去地勾搭噁心彼此家中的另一半兒,卻偏偏要無恥地說自己是「清白」的人。
真正的清白,就該劃清界限。
就比如方才太夫人提起婚事,就該斷然拒絕,而不是什麼「知己」。
「長公主聽到了?這丫頭沒有想過嫁入長公主府,還算是有自知之明。」哪怕這事兒是自家理虧,然而昭容長公主就這樣氣勢洶洶而來,開口就是斥責,太夫人心底也憋著火氣。
此刻見阿妤柔弱地伏在地上哭泣,她心中冷哼一聲,等著以後再收拾她,只淡淡地側身對氣得發抖的昭容長公主平靜說道,「殿下該回去勸勸貴府的公子,天涯何處無芳草,既然與阿妤無緣,那就丟開手去。貴府貴重,哪裡缺一個女子呢?」
她毫不客氣地點明了這乃是容玉自己自作多情。
若只是為了阿妤,那太夫人也不說什麼了,生死都隨阿妤去,將這丫頭交給長公主就完了。
可若阿妤有了勾引男子的名聲,她下頭這麼多的孫女兒,也得跟著被嘲笑。
「可是!」昭容長公主就憤怒地看著下頭的阿妤。
這少女生得姿容柔弱可憐,美麗而妝容淺淡,此刻清淚點點,越發地清透可人,稚嫩的肩膀顫抖著,確實令人感到幾分憐惜之情。
且想到阿妤在外還有幾分才氣的傳言,昭容長公主肺腑之間都透著疼痛,咬了咬牙,慢慢地起身走到了阿妤的面前,叫人將這少女給提起來,這才用力地掐著她的下顎冷冷地說道,「不管你這份兒自知之明是真是假,今日本公主都告訴你,日後不許你再見我家阿玉!若再叫我看見你勾引他,我就不是這樣客氣了!」
「可我與容公子是朋友呀!」阿妤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吶喊。
「朋友?我老實告訴你,他可以有世家貴女做朋友,可是若他心裡有你,他怎麼光風霽月地跟你做朋友?!你既然不能嫁給他,就不要妨礙他娶另一個女子,也不要另一個女子因你這不要臉的,日後傷心痛苦。」
這種朋友啥的,叫昭容長公主聽得噁心死。蓋因想當初顯榮長公主的駙馬就有這麼一個南朝的「好朋友」,當南朝破滅,那混帳竟然還金屋藏嬌,被顯榮長公主堵在外頭的院子裡,口口聲聲說自己的清白。
當然,顯榮長公主也沒客氣,更不會等著男人回頭啥的,一封休書休了這駙馬,將他跟「好朋友」一生都圈在那院子裡就沒叫放出來過。
既然說看見她就覺得歡喜,那還出什麼院子呢?一輩子都在一個屋檐下天天歡喜唄?
正是因妹妹顯榮長公主的經歷,因此昭容長公主最恨這種打著朋友知己旗號,一副你們的思想都很齷蹉,我就是幫幫她沒想跟她怎麼樣的混帳。
當阿妤口口聲聲說著這些的時候,昭容長公主總算是忍不住了,她柳眉倒豎,美艷張揚的臉上露出幾分殺意,突然抬手攜著方才被太夫人擠兌的怒火劈手就一耳光抽在了阿妤雪白柔弱的臉上。她這一耳光下去,卻聽阿妤慘叫了一聲,無力地軟在了兩個侍女的手裡。
「不管你是個什麼東西,往後立阿玉遠點。」昭容長公主冷冷地說道。
阿妧在一旁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當昭容長公主一耳光落下來的時候,她不由自主地捧住了自己的小胖臉兒。
她覺得這得可疼了。
不過昭容長公主雖然威風凜凜,言談舉止都很爽快,說給阿妤一耳光都不含糊,還逼著她日後不許再見那位很俊俏的容玉容公子,可是想必長公主不知這世上有那麼一種感情叫做「你不叫我干我偏要干」。
如今容玉對阿妤正是赤誠熱烈的時候,這時候叫容玉對阿妤斷了念頭,那不是開玩笑的麼?沒準兒還會叫容玉越發地惦記阿妤,若阿妤打著長公主不叫她親近他的旗號,那容玉就得越發依依不捨了。
那時間久了,容小公子還不叫阿妤捏在掌心兒啊?
看來容玉往後不是個良人呀。
胖糰子默默地搖頭晃腦了一下。
當然,看阿妤被打,被長公主折辱,還是挺好看的。
「長公主的吩咐,你可記下了?」雖然昭容長公主當場打人也沒將林家放在眼裡,只是太夫人忍耐了一下,還是淡淡地開口問道。
阿妤只知道流淚,臉頰紅腫,一貫的清雅秀麗都成了狼狽,虛虛地叫兩個侍女給夾著,一滴一滴的眼淚落在地上。
一旁太夫人等人就那樣冷酷地看著,此情此景,倒是很像少女被權貴家族棒打鴛鴦,失去真愛的樣子。
阿妧咬著手指頭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雖然心裡覺得阿妤活該,可是不知怎麼,就想到了世間女子的苦楚。如阿妤這般心懷叵測的,挨了打固然沒啥可同情的。可若是那些真正純良可愛的女孩子,若只是因門第的緣故卻被心上人的家族拒之門外,還要被這樣折辱,那不是很可憐麼?
她可憐那些懷著赤誠的愛,卻被人用愛意踩在腳下的女孩子,如今再看阿妤,又覺得阿妤玷污了那些真摯的愛情。
不管別的,容玉對阿妤真的很好很維護,若她沒有那麼多的壞心眼兒,只想嫁給容玉,其實也會很幸福。
今日取不中容玉,阿妤日後又能嫁給誰才能更高貴呢?
這一場鬧劇,打從長公主進門之後,阿妤被打,阿妧就覺得沒意思極了。
她年紀小,打從清醒過來之後就一直躲在寧國公夫妻的羽翼之下做一顆快樂的糰子,無憂無慮,也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大爭執。直到如今見了,她就忍不住抖了抖肩膀,抱著寧國公夫人的腿怯生生地看著。那樣嬌弱如花的少女被當眾責罰,難道阿妤很有體面麼?這也是翻了船了。只是如今,又該如何收場呢?
這個問題就不必十姑娘糾結了,因門口快步進門了一個俊俏精緻的少年。
這少年氣喘吁吁,顯然是匆匆趕來,此刻頭髮都有些散亂,兩隻眼睛裡綻放著無比明亮的光,見了阿妤被拖在長公主的面前,昭容長公主臉色冰冷,橫眉立目,再看阿妤本柔弱嬌滴滴的身子都沒有了力氣一般,淚流滿面,臉頰紅腫,哪裡不知發生了什麼。
這少年只氣得雙目赤紅,衝到了阿妤的面前,奮力將那兩個丫鬟給推開,伸出並不強壯的手臂,頓時就見嚶嚀了一聲的少女給抱在了懷裡。
「母親,你這是在做什麼?!我都說了,阿妤是無辜的,是我不想叫她沒名沒分!」
這俊俏的少年顯然就是容玉了。
他抱緊了細細哭泣的美麗少女,心疼得眼眶發紅,一雙並不強壯的手臂用力地抱住了她。
胖糰子驚呆了,嘴裡的點心都要掉了。
他是不是傻?
到了此刻,直到親眼所見,阿妧才突然發現,原來所謂的鬧劇里,阿妤固然心機深沉,可是被阿妤勾搭得一句話兩句話就奮不顧身,還去衝撞自己母親的容玉,其實也不是很無辜。
他難道就一點錯都沒有?
就因為阿妤是虛情假意騙了他,所以他此刻的大聲反抗,令母親傷心,傷人傷己,就都可以被原諒了?
「你怎麼來了?」昭容長公主一愣,之後見一向聽話的兒子竟然對自己大聲嚷嚷,頓時就氣得不輕,尖聲問道,「這時你和母親說話的態度?你的心裡就只有這麼個女人了?!」
她心中最愛容玉,因此見到他竟然為了阿妤忤逆自己,只覺得心痛難忍,扣著心口含淚問道,「難道母親在你的心裡,還不及她一個阿妤?什麼無辜?若她沒有勾引你,你難道會失心瘋,非要娶她?」
她的眼淚落下來,本一向強勢堅強的臉頓時就露出幾分脆弱。
這個世上能傷害她的不多,容玉就是其中一個。
見她落淚,容玉微微一愣,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他到底還是個天真的少年,本憑著自己滿腔的愛意在為心上人抗爭,此刻見到長公主因此事哭了,一時就茫然起來。
「我不是想叫母親傷心。」
他不過是想娶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想要和她一輩子快快樂樂地在一起。這個快樂之中,自然也包括他的母親。他總是想著阿妤溫柔善良,日後和他一塊兒孝順母親,這該多好啊?最重要的母親與心上人都在他的身邊,容玉只覺得快活極了。
見長公主黯然落淚,這俊俏的錦衣少年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不舍地將阿妤放在一旁的椅子裡,轉身就要去看望自己的母親。
見他搖頭,阿妤虛弱地抬起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兒。
「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少女一滴眼淚落下來,落在少年的手背兒上,目光倉皇無助,這一刻,仿佛她能依仗的只有他了。
容玉俊俏漂亮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幾分承擔。
「母親,兒子不是要叫母親生氣才說這些話的。」他拍了拍阿妤的手背,輕輕都到了撐著額頭沉默落淚的昭容長公主的身邊,見母親憔悴黯然,自己也不好受,跪在他的面前低聲說道,「我只是喜歡阿妤,她也很喜歡和我在一塊兒。母親,阿妤雖然是庶女,可是品性高潔,為人溫柔,從不掐尖要強。日後若是嫁過來,會孝順母親,也會好好兒照顧兒子的。」
他見昭容長公主含著眼淚看著自己,漲紅了一張俊俏的臉低聲說道,「兒子知道母親為我好,想要為我選一位貴女。可是兒子也是大男人,日後也可以自己建功立業,就算沒有別人的幫襯,我也能闖出自己的前程來。」
他不想成為依靠妻子的人。
妻子有家世也好,沒有家世也好,對於他來說都無所謂。
就算娶了阿妤,往後他什麼都無法依靠她,可是他也不後悔。
「你懂什麼!這些南朝的狐狸精,是趴在你身上喝你的血,吃你的肉的妖精啊!」
若只是沒有家世,那昭容長公主未必會這樣堅決地拒絕。
可是一看阿妤方才的那做派,抓著容玉就跟抓著自己的性命,少了他就不能活的模樣兒,哪裡是個好女子呢?
見容玉都失心瘋了,昭容長公主一開口就嘶啞得不成樣子。
明明這是在寧國公府,並不是在自己的公主府,可長公主也顧不得這些了,握著兒子的手傷心得不能自己。
只是寧國公太夫人打定了主意冷眼旁觀,見南陽侯夫人在一旁氣得渾身亂抖,兩隻冒火的眼睛看著仿佛一朵兒花兒一般伏在桌面兒上,一舉一動都是纖弱優雅,美麗極了的阿妤說不出話來,嘆息了一聲,就低聲對南陽侯夫人說道,「這事兒,與你沒有關係。世人誰不知道這丫頭乃是你府里那個妾養育長大?你放心,阿姣與阿馨不會被她牽連。」
「我只恨這丫頭小小年紀,就敢這樣無恥。」南陽侯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
這不,迷得容玉容小公子已經在用力地給長公主磕頭了。
那砰砰砰地,叫一旁呆呆看戲的阿妧都覺得腦袋疼,她扭了扭小身子,不安地四顧了一下,抿了抿嘴角,欲言又止。
既然這麼虔誠,那就叫容玉小公子娶了阿妤好了。
反正他心甘情願被禍害,也別再放阿妤去禍害別人唄?
只是她人小言輕,這裡頭哪裡有她能參合的事兒呢,因此胖糰子就抱著一盤子點心默默地發呆,正發呆的時候,就聽見一聲清越爽快的笑聲。
人不小言不輕的林唐與林珩堂兄弟倆攜手而來,一個生得俊秀溫和,儀態翩翩,另一個生得俊俏伶俐,神采飛揚,都是難得的美男子。
此刻林珩與林唐走進門,林珩也就罷了,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當情種的容小公子,只快步去給太夫人請安,倒是林唐腳下一頓,目光閃爍地掃過一副被欺凌慘了的阿妤,突然笑了笑,朗聲與昭容長公主笑道,「我與阿玉相交多年,還是第一回見阿玉有這樣執著的樣子。難得他一往情深,長公主就算為了他日後的幸福,還是叫他娶了心愛的姑娘吧?」
他一臉與人為善,還在為阿妤說了一句公道話。
然而正哀哀地伏在一旁的阿妤,聽了這話,卻只覺得一股寒氣打心底躥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