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靖王心裡冷哼了一聲用力地抱著懷裡軟乎乎暖烘烘的小糰子。

  十姑娘一口氣兒沒上來,差點兒去見了祖宗。

  只是靖王一向對她很好,她覺得自己應該對靖王寬容點兒因此用自己博大的胸懷原諒了靖王這小小的莽撞。

  她看起來呆呆的阿姣見她偷偷兒拿小爪子抓住靖王的衣襟往靖王的懷裡拱不由想到侯府中的那個庶妹阿蘿。

  阿蘿在侯府中一向輕狂總是仗著自己生得美掐尖兒要強,別人有的自己必然也要有是與阿妧完全不同的性子。且叫阿姣說與和樂陽郡主一個鼻孔出氣的阿蘿比起來,還是阿妧更沒有攻擊性。若不是霍然府中有傳言長房過繼了二房的庶女,阿姣甚至對這個妹妹沒有什麼印象。

  這小東西仿佛隱藏在阿蘿那絕麗的光輝里仿佛是個透明人。

  她甚至都不大能想得起來,阿妧從前生得如何了。

  這真是奇怪。

  她收回目光,見元秀郡主正斜眼看著林珩又覺得有幾分奇異。

  「快走吧,墨跡什麼呢?」元秀郡主就擺手說道。

  見阿姣的臉又紅了,元秀郡主就笑著說道「莫非你還當真害臊不成?」想當年北朝貴女大婚之前相看人家兒,是多麼尋常的事兒啊?

  也就南朝更多些盲婚啞嫁,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據說女人跳河裡頭去若是叫男人給救了就一定要嫁給這個男人不然就得去死什麼的。她覺得阿姣的羞澀有些有趣努力地想了想捅著身邊阿寧低聲問道,「侯夫人相看的是誰家?」

  「是順昌侯府的三公子元英。」阿寧就輕聲說道。

  「怎麼是他?」

  「怎麼了?」見元秀郡主露出幾分詫異,阿寧心裡咯噔一聲,見阿姣攜著妹妹在前頭踏青,輕快地走過那碧綠的小草和微微化凍的雪水,就急忙飛快地問道,「難道元英有什麼不妥?」

  不能夠啊!南陽侯夫人因與南陽侯夫妻反目,因此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兒女,更不要提長女阿姣了,簡直是將京中世家子弟給翻過來搜羅了一遍,方才相中了順昌侯府的三公子。

  這三公子元英雖然不是嫡長,不能襲爵,可是為人據說是與林珩一般的品格。

  還年紀輕輕就以勛貴子弟的身份禁衛御前,十分體面,前程似錦的好麼?

  換了別人阿寧也就不說什麼,可若是與林珩一般仿佛,那定然是極好的男子了。

  阿妧默默地抖著耳朵聽著,心裡正聽得好八卦的樣子,卻見靖王慢慢地走到了元秀郡主的身邊。

  她聽得更清楚了,不由感激地蹭了蹭靖王的臉。

  只是元秀郡主就不樂意了。她跟靖王簡直就是天生的冤家,見這王八蛋竟然走在自己的身邊,頓時橫眉立目,只叫哭笑不得的阿寧給拉回來,這才一邊看著靖王露出殺氣騰騰的表情,一邊繼續飛快地說道,「你不知道?這小子前幾天禁衛宮中的時候,不知怎麼就衝撞了宮裡的那狐狸精,被陛下杖責了好幾棍,如今正命在家反省,只怕陛下心裡對他有幾分不喜,往後他的前程」

  「衝撞?」阿寧不由飛快地看向靖王的方向。

  若說宮中哪只狐狸精最引人注目,能叫皇帝都責罰勛貴子弟了,那必定是皇帝從南朝救回來的那位真愛公主了。

  「只是怎麼衝撞了她?」

  「誰知道!雖母妃與父王說起的時候,都說元英頗有風骨,只是叫我說,只怕往後他的前程就要說不準了。能叫陛下責罰,想必不會是小事,宮裡那狐狸精最小心眼兒了,往後只要在陛下耳邊吹些枕頭風,他還想要什麼前程,不如回家吃自己!阿姣到底是侯門嫡女,若是嫁給他,只怕」元秀郡主就不多說什麼了。她雖然英姿勃勃的,只是也不是沒有腦子的傻瓜,當然知道元英的前程只怕有波折。

  「既然是最近發生之事,只怕二伯娘還不知道。」阿寧就低聲說道。

  「且元英因何事被責罰,現在還沒有個敞亮的話兒,我擔心他人品有瑕。」元秀郡主就皺眉說道。

  「沒有。」靖王突然開口了。

  「你又知道了?」

  「他被打那日,我在宮中。」靖王見元秀郡主驚訝地挑起了一雙長眉,便淡淡地摸著懷裡的小糰子,看她舒服得呼嚕呼嚕哼哼,皺眉緩緩地說道,「父皇想把趙貴妃的侄女賜給他,他不肯,因此得罪了趙貴妃。」

  南朝皇族為趙姓,這位趙貴妃乃是皇帝最寵愛,寵愛十幾年不衰的前朝的皇族公主。她的侄女兒,自然也就是南朝皇族之後,如今雖然已經沒有什麼貴女之名,只是卻依舊因皇帝禮遇南朝,有幾分風光。

  「趙貴妃的侄女兒?是哪個?」

  「恭候家的。」昭貴妃的兄弟雖然是南朝皇子,不過投降了之後沒有什麼好運氣,只得了一個恭候的虛虛的爵位,如今天天在家裡頭醉生夢死,紅袖添香。

  靖王想了想,就皺起了眉。

  「為什麼?那丫頭生得聽說很美啊。」元秀郡主就好奇地問道。

  這個時候,郡主閣下都化身八卦黨,更不要提兩樣放光的胖糰子了。

  「靖王本不想理睬元秀郡主,只是見懷裡軟乎乎的小東西也好奇地聽著,仿佛很在意的樣子,他冷峻的臉上就帶了幾分鬆動,漫不經心地說道,」那小子拒絕也就算了,只是嘴巴毒辣了些,直言自己不要亡國之人,還寡廉鮮恥竟然不肯以身殉國非要苟活人世的狗屁皇族生的女兒做妻子。唯恐這等貪生怕死的血脈玷污了順昌侯府百年門楣。」

  他其實覺得元英說得沒錯。

  元秀郡主也同意地點了點頭。

  「他沒說錯。陛下莫非就因為這事兒打他?」

  「趙貴妃要上吊,陛下因此賞了那小子幾板子。」

  被個冷酷的少年指著鼻子罵到臉上,趙貴妃不去死一死,那不是開玩笑的麼?

  「陛下真是偏心眼兒。」這話,也就出身誠王府的元秀郡主敢說說了,不然還不叫皇帝聽見給滅了?

  她聽了一回八卦,就微微點頭說道。「若只不過是因這點小事,那就算陛下不喜歡他,想必喜歡他的人也多了去了,既然這樣,還是去相看相看。」元英這話固然得罪了趙貴妃與那些南朝的皇族,只是想必很得北朝勛貴的喜歡,這樣有風骨,不屑南朝降臣的世家子,該在朝中很有市場。

  不說別人,就元秀郡主的親爹誠王與身邊兒這位靖王殿下,就不會叫元英日後被毀了前程。

  「不過聽說恭候府上的那位是位極美貌的美人,元英竟然也捨得拒絕?」阿寧的心裡就為堂姐鬆了一口氣。

  有這樣的風骨,想必往後也不會叫越來越多的如花美人給迷了眼了。

  「好人!「胖糰子聽得呆呆的,都忘了自己該偽裝一個不大說話的小透明兒,用力給這位指著貴妃罵人家全家的大哥給豎起了大拇指。

  元秀郡主見她一雙圓滾滾的眼睛亮晶晶的,哼笑了一聲,卻沒有呵斥她在一旁多嘴。只是既然已經說笑到了這裡,靖王就越發爆料了一些這位順昌侯府三公子的陳年舊事。

  阿妧抖著耳朵聽著,就覺得元秀郡主對這位三公子倒是有幾分熟悉,連林珩在一旁都含笑噙著淺淺的笑意。她心裡一塊兒大石落了地,就見前方已經開始有許多身著乾淨整齊的奴僕忙前忙後,更遠的地方的一株才綠了新芽的樹下,正圍坐著幾個青年男女。

  阿姣的腳下頓了頓,回頭不安地看向元秀郡主。

  「怎麼了?那不就是元英麼?」元秀郡主就指著那其中一個面無表情端坐在地上,只是端坐的方式與姿勢有幾分古怪的清秀青年推了阿姣一把。

  阿妧也急忙探頭看過去,一邊扒拉開自己頭上的毛兜兜兒,一邊去看那青年,就見那青年生得十分白淨秀氣,雖並沒有英俊俊美得天崩地裂的,可是一張臉卻乾淨極了。

  只是他看起來仿佛不大愛理睬別人,再細細地看那坐著的樣子,阿妧突然福至心靈,回頭貼在靖王的耳邊小聲兒問道,「陛下,陛下是打在他的屁股上了麼?」看看那想坐實惠卻動彈不得的樣子,很可憐啊。

  胖糰子默默地給點了一根蠟。

  靖王見她嘴角還帶著笑,都覺得這糰子只怕是在幸災樂禍了。

  他抬手摸了摸阿妧的小腦袋。

  「嗯。」

  果然如此,怨不得坐起來的樣子那樣奇怪呢,阿妧見那青年一雙眼清冷乾淨,就覺得這應該是一個很好的人。

  嗯南陽侯夫人相看丈夫的眼光不怎麼樣,不過相看女婿的眼光還真的沒挑兒。

  只是她正端詳了那未來的大姐夫片刻,目光掃到了一旁,頓時就愣了一下,小爪子抓著靖王的手臂呆呆地問道,「這不是」

  那正和幾個說笑開懷,正吟詩作對的公子小姐的坐在一塊兒的,嬌滴滴羞怯怯,很是得了幾分愛慕目光的清麗少女,可不就是昨日遇見的阿妤麼。這姑娘昨天因為一句話說錯,管樂陽郡主叫了一聲母親,那叫寧國公夫人命人左右開弓給抽的,那抽得臉都腫了啊!

  這短短一天,消不了腫吧?

  腫著臉也要出門?

  這是不是太拼了點兒?

  見阿妤今日穿得精緻優雅,那身上華美的雲錦宮裙,長長的裙擺被迤邐在一旁的地上,仿佛盛開的花朵一般,阿妧心中一動,急忙掃過阿妤身邊的眾人,見其中並沒有姐姐阿蘿的影子,她心裡遺憾極了,可是卻還是忍不住扒著靖王的手臂去看阿妤的方向。卻見她遠遠的臉上還帶著幾分紅腫,雖然失了幾分美貌,可是卻越發地柔弱可憐了起來。

  阿妧見她大刺刺地展現臉上的傷痕,不由疑惑地歪了歪小腦袋。

  她昨天就發現了,阿妤最要臉的人,這般狼狽竟然還出門,莫非不怕被人嘲笑麼?

  「她為什麼也在?」阿妧小聲兒說道。

  這個問題,阿姣姐妹也想知道。這姐妹倆如果說對阿蘿是有些厭惡不喜她驕狂,對阿妧是當小透明兒沒有什麼厲害仇恨,那麼面對硬生生奪走了南陽侯夫人幸福的樂陽之女,這仇恨就比天高比海深了。

  且阿妤一向會惺惺作態,在外表現得就跟地里的小白菜似的,沒少在別人面前詆毀她們姐妹仗著嫡出欺凌她,此刻見了阿妤,阿姣也就罷了,秉性溫柔不願家醜外揚與庶妹在外爭執,可阿馨的臉頓時就氣紅了。

  當阿妤聲音柔弱清雅地吟唱了一首詠梅詩之後,目光流轉羞澀,微微垂了頭,露出一副害羞的模樣。

  「我才疏學淺,只習得一點筆墨,這詩只送給大家當個玩笑玩耍吧?」

  「這詩做得極妙,」又有一個英俊少年,目光灼灼地將目光落在阿妤的臉上,滿懷深情地高高低低將那詠梅詩吟唱了一遍,贊道,「清雅秀麗,當真是世間難得的好詩!」

  「我的媽呀!」小糰子躲在靖王的懷裡抖著渾身的小肥肉兒,肉麻得渾身發麻。

  這簡直太考驗人的廉恥心了!

  她叫阿妤這詠梅詩還有那少年簡直夸到天上去,已經拿梅中仙子來比喻阿妤的這種互相吹捧給刺激得三觀都碎了。

  多尷尬啊?

  這麼吹捧真的好麼?

  不過她當真是沒有想到,阿妤竟仿佛在這些穿著金貴華美,氣質清貴的公子小姐之中很受歡迎的樣子,哪怕她羞澀得叫阿妧渾身痒痒,哪怕她一顰一笑都羞澀又做作,可是仿佛大家都很吃這一套的樣子。

  阿妧都覺得自己很想學一學這姑娘,也混個什麼梅花仙子桃花仙子噹噹了,只是發現肚子裡似乎沒啥墨水兒,只要繼續窩在靖王的懷裡老老實實繼續自己的糰子職業。

  還是糰子有前途。

  「殿下喜歡聽麼?」她忍不住抬頭去問靖王。

  靖王沉默了起來。

  他能說聽見這酸詩的一瞬間,就差點兒把劍拍在那還陰陽頓挫地吟誦詠梅詩的那少年的臉上不?

  「難聽極了。」他斷然說道。

  只是顯然他離得遠,阿妤並不能知道靖王殿下對自己所做的好詩的評價。

  此刻她只是將一雙瀲灩又期盼,泛著點點水意與羞澀的目光,落在了正不斷默默調整坐姿的清秀的青年的臉上,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急忙垂了頭,紅了半邊臉頰,卻仿佛忍不住一般,又去那一雙柔柔的憧憬的眼去看那青年。

  支支吾吾許久,她方才在幾位衣裳同樣美麗的小姐揶揄的表情里,鼓起勇氣一般微微抬起了聲音。

  「三公子覺得我的詠梅詩可好?」

  她的目光充滿了水意,仿佛若得了元英的一句稱讚,就得到了全世界一般。

  渾身都是戲。

  清秀的青年垂著一雙眼,本正調整坐姿,此刻一下子往下跌了跌,修長的身體頓時就僵硬了。

  他叫身邊一位錦衣青年推了推,這才有些不悅地看了阿妤一眼。

  「梅花早謝了,還詠什麼梅。你是不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