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麼說我還得謝謝殿下?」

  林世子簡直要被氣笑了好麼?

  這世上怎麼能有這麼無恥的人吶。

  「不必謝。你我表兄弟,為你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本就是應該的。」

  靖王的正義凜然簡直連靖王府的侍衛都看不下去了。

  然而林珩的口中卻溢出了一聲輕嘆俊逸的眉眼之間帶著一絲厭倦無奈地靠在椅子裡無力地說道「母親與父親都說了許多遍,只是姨母就裝作聽不明白。殿下也知道姨母在壽安侯府過得本就艱難若是母親都不給她體面,只怕她日子過得就更壞了。」

  寧國公夫妻關起門來過消停的日子,那小日子過得挺美。只是這夫妻倆都性情比較溫柔寬和總是心軟一些。對阿妧這個被父不喜就願意過繼的小庶女是這樣,對壽安侯夫人也是這樣。

  只是他的終身可不是心軟就能解決的。

  奈何壽安侯夫人就當做聽不明白人話。

  寧國公夫人已經出離地厭煩了,已經表示壽安侯夫人再敢帶著閨女過來就要在國公府的大門外寫個牌子了。

  壽安侯夫人與狗不能入內。

  這雖然泰半是氣話,然而寧國公夫人是真心不想再看見這親妹妹了。

  這哪裡是妹妹,簡直跟催命的差不多。

  「不過是歪纏的小人亂棍打出去就是。」靖王不以為然地說道。

  他倒是粗暴簡單,林珩便皺眉低聲說道,「哪裡能這樣做。如今皇后娘娘在宮中本就謹慎若是在外母家還有紛擾娘娘豈不是更多了一份擔心?」

  壽安侯夫人與寧國公夫人同是皇后的姐妹若是在外不和會叫如今朝中的人怎麼看?更何況,也會令本就與皇后不睦的壽安侯越發疏遠。若不是因這些,寧國公夫人才不會捏著鼻子容忍壽安侯夫人。林珩想到母親的這些隱忍,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打了片刻。

  「十妹妹留在殿下王府中幾日也好。」

  林珩也擔心驕橫的壽安侯夫人會遷怒阿妧這個南女所出的庶女。

  因為壽安侯身邊也有好幾朵兒南朝的解語花兒呢。

  「行。」林珩一向是能做主的人,既然他點了頭,自然寧國公就不敢說什麼了。

  只是林珩頓了頓,便輕聲說道,「我想去見見十妹妹。」

  「她睡了。」

  靖王雖拒絕,只是林珩卻想念阿妧得很,到底兩人一同往內室去了。

  見阿妧睡在靖王的大床上,那寬大的床鋪之中一顆毛茸茸的小糰子窩成一團,正乖乖地,起伏著自己的小肚皮,林珩的目光便溫柔起來,也不敢走近唯恐叫阿妧被驚醒,遠遠地立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方才退了出去。他猶豫了一下,仔細端詳靖王許久,見他光風霽月,這才斟酌地說道,「十妹妹就托殿下照顧了。」

  「呵」靖王一眼看出他想了什麼,都被林世子的齷蹉驚呆了。

  這傢伙竟然還以為他能對糰子做什麼不可言喻之事不成?瞧瞧那打量探究的目光,當靖王殿下是個瞎子?

  「本王還不至禽獸到這個地步。」他眯著眼睛對露出幾分羞愧的林珩說道。

  一個糰子他還能對只糰子做什麼?!

  「不過是」不過是當看到靖王竟然願意叫阿妧睡在自己床上的那一瞬間的異樣罷了,見靖王冷冷地表示自己對糰子沒有非分之想,林珩便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和聲說道,「是我想得多了些,只是殿下也知道,十妹妹雖記在母親的名下,到底為難了一些。她往後的前程已經在我的心中。」

  他委婉地表示往後阿妧嫁人自己都已經想了很好的道路,顯然靖王殿下不在這名單之中。

  靖王不想說話。

  他簡直要被林珩這奇思妙想給震撼得人生都顛覆了。

  見他一臉不悅,林珩也不想多說什麼,又見門外靖王府那位名字奇葩的饅頭叔滿頭大汗地帶著許多人捧著柔軟的被子褥子地快步而來,林珩到底還要回寧國公府去處理家事,便對靖王告辭。

  只是他走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便輕聲說道,「老太太去二叔府中這麼一鬧,只怕家中就要不大安寧。殿下也知道,二叔府中有那毒婦,老太太當真是惱了。我聽父親說,竟還給了二叔幾鞭子,二叔臉上也帶了傷只怕大妹妹二妹妹,老太太是決不能叫她們繼續住在侯府了。」

  樂陽郡主那樣狠毒,太夫人很擔心這毒婦禍害完了庶女就來禍害嫡女。

  因此,太夫人強烈要求兩個嫡出的孫女兒來國公府住著。

  靖王想到阿蘿在阿妧面前痛哭說出的話,想到樂陽郡主這回竟然給阿蘿背了黑鍋,臉色不變淡淡地應了一聲。

  「樂陽確實是個蛇蠍毒婦。」靖王殿下還給人家背鍋俠蓋了個章。

  「不過,哪怕是旁人做的,也不過是被樂陽逼上梁山。若這女人在侯府之中從未作惡,怎會被人陷害?當初步步逼迫,非要去人家府中去做小妾,輕賤卑劣,搶了別人的丈夫,如今就算被人陷害,也不過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見林珩詫異地看著自己,仿佛不明白他口中為何會說出這樣奇怪的話,靖王便冷淡地說道,「古來後宅紛爭,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她禍害的人太多,如今倒了霉,實屬活該。」

  林珩聽得滿頭霧水,想了想就笑了。

  「殿下還在為十妹妹抱不平?」

  靖王倒是真的對阿妧十分上心,此刻能說出這些話,顯然也是因見樂陽郡主欺負阿妧得狠了的緣故,因此林珩也不在意,告辭走了。

  見他修長優雅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眼前,靖王這才冷哼了一聲,見饅頭叔滿頭大汗地叫人抬了許多的被褥,上前摸了摸,只覺得鬆軟溫暖,這才滿意地叫人去給隔壁廂房鋪床。

  當阿妧被驚醒的時候,她就發現自己軟乎乎的小身子叫靖王面無表情地抱著,正走在有些微冷的廊下。她摸了摸身上披著的軟乎乎的披風,伸手就抱住了靖王的脖子,小小地打了一個還帶著幾分奶味兒的小哈欠,探頭,見他們的目的地是一旁的廂房,就急忙問道,「我住在這裡麼,殿下?」

  她見靖王點頭,就蹭了蹭他的臉,見他沉默著看著自己,急忙露出一個討喜的笑容來。

  靖王想到林珩對自己莫名其妙的那些猜疑,又見小糰子乾乾淨淨地對自己笑,心裡越發覺得林珩齷蹉了。

  都說寧國公世子是個特別文雅的人,其實那心裡想的喲

  簡直不能提。

  「喜歡你看到的麼?」

  靖王推開門,就見明亮跳躍的燭光將極大的廂房給照亮得分毫畢現,見小糰子嗷地叫了一聲,就有些得意地問道。

  廂房的風格可就跟靖王正房的風格完全不同,充滿了柔軟細膩,又簡單又精緻的女孩子的氣氛。當阿妧對自己叫了一聲謝就匆匆忙忙從他的懷裡爬出來,在鋪了許多層被褥的大床上打滾兒,圓滾滾的小身子都沉沒在了鬆軟的被子裡,靖王的目光就溫和了起來。

  他側坐在床邊,看著一顆毛茸茸的胖糰子來來回回地滾動,最後趴在他的手邊一動不動了。許久,方才聽見小小聲兒的道謝。

  「謝謝您,殿下。」

  小糰子小心翼翼地拿胖嘟嘟的小胳膊抱住他修長有力的手臂。

  「在本王府中,你可以隨意,不必有半點拘束。」他都看阿妧活得累。

  小糰子抖了抖脖子上的狐狸圍脖兒,怯生生地抖了抖,見靖王垂頭看著自己,許久,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好。」

  「好好睡,過些天帶你上街去玩。」靖王親手給阿妧解了外頭的衣裳,低聲說道,「你先湊合著一晚上,明天我去給你拿新衣裳。」

  他把阿妧給揣進了軟軟的被子裡,見她傻傻地依舊抱著自己的手臂,依戀得如同當年曾經在獸苑裡見到的不能離開母獸的幼崽兒,目光越發溫和了起來。直到小糰子打著小呼呼睡了過去,方才起身離開。只是他卻並未見到,當他離開的瞬間,阿妧默默張開了自己的眼睛。

  她看著靖王寬闊的背影消失,給自己關上了門,直到看到上房起了火光,這才又安心地睡了。

  她一夜睡得香甜極了,第二日,就見靖王正面無表情地坐在自己的床邊。

  「穿上。」靖王殿下就丟來了一套顏色十分素淨的小褂子,不僅顏色素淨,上頭雖然有些銀線暗紋,卻並沒有奢侈得叫人不舒坦。

  「一晚上就做好了呀?」阿妧震驚了。

  一晚上做一套衣裳,靖王府的繡娘們也是拼了。

  她急忙去穿這小褂子,雖覺得有些大了些,然而因她本生得圓滾滾一隻,因此倒還算合適。此刻穿了這件顏色清淡的小褂子,阿妧心裡的負罪感就少了許多。

  她感激地蹭了蹭靖王的手臂,又拿一旁的兩段絲線給自己纏了兩個簡單的包包頭,首飾也不用了,就裹了一件雪白的白狐披風滾到了床下。外頭正是清晨,她叫靖王拉著走出廂房,就見正院空地之中正擺著許多的兵器。

  「殿下要晨練麼?」她好奇地問道。

  「嗯。」靖王簡單地應了,無視了一旁饅頭叔殺雞抹脖的暗示。

  「姑娘先喝口水。」饅頭叔老上火了,看著自家這沒有什麼親近糰子們天賦的王爺。

  這年頭兒小糰子就應該嬌滴滴地陪著她玩鞦韆啥的是不是?

  在糰子面前耍大刀到底是幾個意思?

  這能不嚇得糰子們嚎啕大哭從此聽見靖王殿下就嗷嗷叫麼?

  饅頭叔見靖王還當真往場中去了,還拎了那最重的在那兒舞得虎虎生風,特別的霸道肅殺,唯恐將阿妧給嚇破膽,饅頭叔急忙拿出一旁的一隻小小的琉璃盞來。

  阿妧見裡頭淺淺的一汪兒清水,又見饅頭叔目光殷切,急忙軟軟道謝,一口就給喝了。

  「好喝麼?」饅頭叔被糰子們特有的奶音兒征服了,聲音發飄地問道。

  甘甜清冽,只是憑著十姑娘那粗糙的感覺,也沒覺得跟白開水有啥分別,只是十姑娘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搖頭晃腦地問道,「這是山上的清泉麼?」

  「不是,清早兒給您特意收集的花露水兒。」一幫五大三粗的侍衛們在花園子裡專門兒逮大清早的露珠兒,容易麼?

  饅頭叔的眼睛都發亮了。

  「若姑娘覺得好,明兒再叫他們多收集些。」

  胖糰子的胖腮慢慢兒地青了。

  那個什麼花露水兒什麼的,她又不是神仙姐姐,聽了仿佛覺得有點兒肚子疼。

  「大家喝什麼,我就喝什麼,不要叫侍衛大哥們忙碌呀。」請恕胖糰子半點兒都沒有感覺到花露水的清雅和美,只覺得這個實在有點兒不衛生來的,且阿妧又覺得十分勞煩別人,她總是十分貼心的,見饅頭露出幾分詫異,雖然覺得這位饅頭叔生得跟饅頭似的,名字也怪,只是卻是一個大大的好人,就紅著胖嘟嘟的小臉兒小聲兒說道,「我不挑,真的不挑的。」

  她還是更草根兒些。

  「只是委屈姑娘了!」饅頭叔哪裡見過這樣懂事乖巧,為人著想的小糰子呢?心裡越發親近了幾分。

  阿妧紅著臉笑了一會兒,目光卻忍不住追著院子裡殺氣騰騰,哪怕穿著一件單薄的玄衣,卻仿佛渾身的力量與強悍都透出了衣裳撲面而來的靖王說不出話。

  她只覺得靖王是自己見過的最強悍英朗的英雄,捧著小胖臉兒,雖然不懂那些武藝,還是嗷嗷叫好,見靖王停了下來隨手將那巨大的給丟在地上,她兩眼放光,急忙從一旁的架子上費力地取了一件手巾,撇開小短腿兒吧嗒吧嗒捧著給靖王送到了手裡。

  見靖王垂頭接過手巾,阿妧興奮得小臉兒紅撲撲的。

  「英雄!」

  「多麼合適我家殿下的糰子啊!」饅頭叔見這糰子竟然還往自家王爺身邊兒湊,頓時有一種苦盡甘來的感覺。

  「喜歡?」靖王沐浴在糰子崇拜的目光里,只覺得比指揮千軍萬馬還要來的得意。

  「喜歡!」阿妧點了點頭,又團團地圍在靖王的身邊打轉,又是遞水又是給拍衣裳的,殷勤又可愛。

  靖王嘴角勾起,也不必侍衛們上前,只看著這圓滾滾的小東西在自己身邊滾來滾去,累得滿頭是汗。他正要俯身將這滿是大汗卻兩隻眼睛明亮得耀眼的小東西給抱進屋裡去,卻只聽得一聲憤怒的怒斥,之後,一道銀槍破空而來,擦著飛快抱著阿妧避開的晉王的手臂而過,之後又是一聲暴喝。

  「好賊子!竟敢搶誠王府的衣裳!」

  阿妧只覺得這聲音清朗,不由忍著心裡的小害怕,搭在靖王的肩膀上看去。

  就見凌亂的武場之中,一身銀甲威風凜凜,手提銀槍,面若桃花的少女,正橫眉立目地指著霍然轉身的靖王。

  「衛玄!糰子的衣裳你都搶,你還是不是人?!」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靖王衛玄強搶糰子的衣裳,究竟是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