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太子的威脅真的成真了。
阿妧生了個胖姑娘。
胖嘟嘟,軟乎乎地蜷縮在阿蘿的懷裡,閉著眼睛砸吧嘴兒。
阿蘿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只是見阿妧已經累得睡了過去,她急忙就將懷裡的小姑娘給放在寧國公夫人的懷裡,自己坐在阿妧的身邊喃喃地說道,「我本以為……我很擔心她這一胎。」見靖王抬眼詫異地看著自己,她勾了勾嘴角,低聲說道,「如今她生了孩子,我很高興。」她俯身將嘴唇印在阿妧的額頭,片刻方才起身,眼底閃動著的光彩令靖王都有點兒嫉妒了。卻見外頭傳來太子與皇帝的聲音。
「還不把孩子送出來給咱們看看!」
太子一聽是個女孩兒,與皇帝彈冠相慶,這好不容易又恢復了冷酷的表情。
他覺得阿妧還算是比較能幹的。
生閨女多好啊。
衛熠就趴在窗邊兒往裡頭探頭探腦,格外希望看見自己的小堂妹。
待見了一隻軟乎乎的小嬰孩兒,衛熠的心都化了。
「我是你堂兄呀。」他戳了戳妹妹的小肚子,見她哼哼了兩聲,卻很乖,完全沒有自家皮猴兒四弟那在襁褓里的破天哭聲,就覺得自己深深地愛上了自己的小堂妹。
這個時候欣榮伯啥的都不在大皇孫的眼睛裡了,他就眼巴巴地跟著寧國公夫人的目光看著小堂妹在自家皇祖父與父親的懷裡過了一圈兒,方才心滿意足地抱住了這個小傢伙兒。大皇孫覺得妹妹很可愛,寧國公夫人也鬆了一口氣。
她不在意阿妧生男生女。
如今見皇帝等人喜歡阿妧生的孩子,自然心裡很喜歡。
「宮裡的風水變了?」見阿妧竟然在宮裡生了個閨女,太子妃突然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是不是也能生閨女了?這需要太子的配合。
太子突然覺得……
上回靖王喝的那是啥補湯來的?
他只覺得太子妃的目光毛骨悚然,然而此時此刻卻只能默默地端詳兒子懷裡的小豆丁,頓了頓就對皇帝說道,「父皇,這是皇家第一個皇孫女,您不如封她個封號,也是榮寵。」
皇帝陛下膝下兒子孫子無數,可是女兒緣卻淺薄,就連七公主那樣兒的活霸王都要被寵上天,更何況阿妧生的這軟乎乎看起來就十分可愛的小東西呢?皇帝就深以為然,點頭說道,「這丫頭可比皇孫金貴多了。」
皇孫多了不值錢。
皇帝繼續說道,「就封一個安榮郡主,賜給她涿郡的封地好了。」
他就笑眯眯很慈愛地看著那毫無所知卻已經有了很富庶家底兒的小孫女兒。
因此,靖王妃在宮中生下了皇孫女,如今封了安榮郡主,頓時京中就譁然了。
沒見過這麼疼姑娘的呀。
太子的四個兒子,如今還都是白板兒呢。
除了皇孫這頭銜兒,剩下的還不及這位皇孫女兒。
難道這年頭兒皇家重女親男?
大家一下子就覺得皇帝的畫風格外別致,甚至有人就在太子妃面前隱隱地挑撥說阿妧更得皇帝皇后寵愛,連生下的一個女孩兒都越過了太子妃的皇孫們去,妄圖挑撥太子妃與阿妧之間的親密。
太子妃笑吟吟地更給安榮繡小兜兜兒,聽見了這也也沒說什麼,不過是繼續含笑叫那人滾,這才十分不悅地進宮,先是親了一口睡在阿妧身邊的小東西,這才側坐在阿妧的身邊冷笑道,「你說好笑不好笑?這是叫我嫉妒你呢。」
太子妃是未來的皇后,若是與阿妧生出芥蒂,那往後阿妧的日子不會好過。
可見阿妧嫁給靖王,心裡嫉妒想要暗搓搓使絆子的也不是沒有。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太子妃如今與阿妧妯娌之間感情不錯,誰知道往後呢?
阿妧卻沒有這份擔心。
太子妃疼她閨女比自己疼得還厲害呢。
她本就是個嬌氣的人,生孩子的時候渾身都覺得仿佛被掰碎了似的疼痛,如今在月子裡,就裝模作樣地把自己躺在床上當個病西施。
此刻聽了太子妃與自己抱怨這些,阿妧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歪頭想了想就驕傲地說道,「不遭人妒是庸才。她們嫉妒我,正說明我的日子過得好了,和嫂子的感情好得叫她們看不下去了,這才挑撥。我該高興才是。只是嫂子,」她緊張兮兮地說道,「她們既然說過這樣的話,那往後嫂子你不要理睬她們了。」
「我知道,我明白。」太子妃就笑著說道。
她見阿妧軟軟小小的,才及笄大婚不久就生子,未免可憐。
「奶娘找好了麼?」阿妧年紀小,身子骨兒才長成,因此奶水不夠。
因此皇后就命人尋了奶娘過來餵安榮郡主。
「找好了。」阿妧就點了點頭說道,「瞧著挺乾淨的,母后與母親都親自挑選出來的,必定好極了。」她側頭看著躺在自己身邊呼呼大睡的小東西,就跟太子妃抱怨說道,「這丫頭是個沒有良心的人,有奶就是娘,誰的奶都吃。」不過她沒說,就算是不餵奶,安榮郡主也粘她粘得不得了。
虛偽地給太子妃告了自家閨女一狀,見太子妃看著自己無奈地笑了,她也忍不住笑了。
她覺得自己越發孩子氣了。
可是在外頭,南陽侯卻已經堵住了每天翹著尾巴眉開眼笑的寧國公。
「大哥。」南陽侯挨了阿蘿兩刀,將養了半年多,就算是此刻臉色也有些蒼白。
他本是氣勢壓人的強者,可是此刻卻露出幾分疲憊。寧國公哼著歌兒等著閨女出了月子帶著外孫女兒出宮來看他,想到當日安榮郡主出生時見到的那軟乎乎的小模樣兒開心得不得了,就見了南陽侯。看了南陽侯如今的這份憔悴,寧國公唬了一跳,急忙詫異地問道,「二弟,你這是怎麼了?」
頓了頓,他就想起來了。
兩個月前,林唐離京。
他什麼都沒有帶走,接到了皇帝封自己為邊關守將的旨意,就出了京。
孑然一身,仿佛要與南陽侯府斷絕,也並未再去驚擾阿蘿。
寧國公去送了侄兒一程,只覺得林唐的那份抑鬱與傷感叫自己心酸極了。
如今想來,若他的兒子離京,那國公爺還不哭死啊?
「阿唐的事兒,你也別放在心上。」聽說林唐拒絕日後繼承南陽侯府的爵位,自己把自己從南陽侯府繼承人的位置上給拿掉了。南陽侯夫人聽了就撅了過去。
她這一生在意的,不過是南陽侯這個男人,還有南陽侯這個爵位。若自己的血脈不能繼承南陽侯府,那麼這麼多年的艱難與坎坷豈不是都成了笑話?更何況林唐是南陽侯的嫡子不假,可若林唐不繼承南陽侯府的爵位,南陽侯不要嫡子,回頭再生一個庶子可怎麼辦?
南陽侯抿緊了蒼白的嘴唇。
許久,他帶著幾分希冀地問道,「大哥,阿妧的女兒……」
「你怎麼突然惦記阿妧了?」這不能說坦白相告以後就放飛自我就不隱藏了是不?寧國公就沉了臉。
他不開心。
咋地啊?還想把閨女給搶回去是不?
「她在宮裡可好?陛下與皇后,是不是真的喜歡她生的孩子?」雖然在這宮裡頭的傳聞不少,都說靖王妃母女得寵,可是南陽侯卻依舊為阿妧擔心。
這麼久以來,阿妧生產前的時光,南陽侯只求上蒼開恩,叫自己的女兒生一個兒子,好在皇家站穩腳跟。待知道阿妧生的是個閨女,南陽侯的眼前都黑了,若不是皇帝親口封了那孩子為郡主,還賜下封地,南陽侯覺得自己都能再吐幾口血。
他期待地看著寧國公。
若是從前,他來往宮廷也很尋常,不必去問寧國公。
可是皇帝已經很久都沒有召見他了。
「那當然,我家小郡主人見人愛。」寧國公就神氣活現地說道,就跟得寵的是自己似的。
南陽侯就張口欲言。
「不過跟你關係不大。我說,雖然如今大家都瞞著阿妧,二弟,你也別去打攪阿妧的生活,令她徒增煩惱。」寧國公警惕地看著弟弟說道,「阿妧如今可還坐月子呢。都說月子裡若是哭了,對身子不好。你……」
他抓了抓頭,決定禍水東引,也別叫弟弟總是想要把自家的閨女給搶走,不懷好意地說道,「你那個庶女阿妤,如今是不是也得嫁人了啊?二弟,你可看著她點兒,別叫她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沒得給咱們林家丟臉。」
林家小輩幾個姑娘裡頭,連三房庶出的阿靜都已經定親了。
只有阿妤和阿蘿待字閨中。
可是阿妤能跟阿蘿比麼?
阿蘿不是嫁不出去,而是挑花了眼吶!
「她不過是個庶女。」南陽侯就冷冷地說道。
說起阿妧的殷切,在提到阿妤的時候驟然冷了下來。
這麼多年阿妤在百越作的妖,足以令南陽侯理都不想理她。
然而想到阿妤這樣的庶出姐姐對於阿妧來說,只怕是阿妧丟臉的根源,南陽侯的臉色就十分不好看了。他與寧國公說了一會兒話,也不能從寧國公的身上打聽出什麼。
雖然他對阿妧的這個孩子充滿了期待,然而想來阿妧與阿蘿是見都不會叫他見一面的。心裡本就抑鬱,南陽侯只覺得自己尚未將養好的傷口都要崩裂,勉強就回了南陽侯府。聽著南陽侯夫人想念林唐的傷心哭聲,南陽侯就勾了勾嘴角。
他沒有想到,唯一的兒子,竟然會這樣怨恨他,怨恨到甚至連他的爵位都不肯背負。
仿佛南陽侯這個爵位帶給林唐的,只有恥辱。
南陽侯夫人,顯然也沒有想到的。
他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書房去。
冷冰冰的,帶著幾分空曠與淒涼。
下意識地將手往一旁探去,卻摸了個空,南陽侯只覺得自己的心如同之前的那每一個日夜一樣,都忽悠地往下沉了沉,之後心底是一片的空虛。
是了。
阮氏,什麼都沒有留給他。
想到這裡,南陽侯就覺得喉嚨腥甜。
那一日阿蘿從他的懷裡搶走阮氏的骨灰,南陽侯就覺得自己的身邊就什麼都沒有了。他戀慕了她那麼多年,原來最後留給她的不過是她的怨恨。可是連阿蘿都不知道,就算是只有怨恨又如何?
他得到了自己心愛的女子,然後……然後她給自己生下了這世間最可愛的孩子。只要阿妧在,那證明他與阮氏之間就永遠不是陌路,就足夠了。仰頭輕嘆了一聲,南陽侯方才覺得心底好過了些,正想著自己的心事,想要和阿妧見一面。
他要把自己所有的苦衷都告訴這個已經長大,不再需要他隱忍保護的孩子。
阿妧與阿蘿不同。
阿蘿是霍顯的,自然向著自己的生父,可是阿妧是他的。是他甚至願意自污,也要維護的孩子。
他將她過繼,真的是為了她好。
長房無女,兄長夫妻都是厚道人,只要撫養阿妧,就一定會善待她,對她好。
阿妧也不再是庶女,而是名正言順的嫡女。
他為了自己的女兒,真的已經費勁了一切的心機。
「侯爺。」就在南陽侯閉目想著心事的時候,樂陽郡主臉色蒼白地進了門,她在南陽侯冰冷無情看來的目光里瑟縮了一下,竟不敢再如從前一般自在,而是如同從前南陽侯府中每一個無寵的妾室那樣戰戰兢兢,懷著恐懼低聲說道,「妾身與侯爺有話要說。」雖然當日爭執被寧國公夫妻下了封口令,可是余者都能閉緊嘴巴,南陽侯夫人卻不能。她已經被南陽侯痴戀阮氏給擊垮了,整日裡想不明白,也在念念叨叨。
樂陽郡主自然也聽到了的。
待聽到阮氏才是南陽侯的心頭愛,她哪裡還不知道這麼多年,自己到底是個什麼。
一瞬間心都涼了。
樂陽郡主方才明白,這麼多年的輕狂與得寵,如今落在大家的眼裡,自己不過是個小丑一般。
跳樑小丑。
她自鳴得意,可是南陽侯卻完全沒有將她放在心上。
「侯爺為何要怎麼對我?」南陽侯府如今已經有傳聞說樂陽郡主本不是南陽侯的心上人,既然如此,一個失寵又沒有根基的南朝女子,在南陽侯府又算得了什麼?
她得寵的時候都奉承地喊一聲郡主,可是南朝封爵早就沒了,如今就是闔府都喚她一聲趙姨娘。趙姨娘一向都自持尊貴的,尊嚴榮耀在她的心裡比性命還要緊。這一句趙姨娘,顯然已經把她的臉給撕下來丟進泥坑裡去了。
她只覺得那些下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叫自己感到絕望。
兩行清淚從趙姨娘的臉上落下。
他怎麼可以利用她?
利用她之後,看她招搖之後,為什麼又要叫所有人知道,自己其實並不得寵?
「我怎麼對你了?」南陽侯就抬眼,冷笑著看著這個曾經試圖下毒毒死阮氏的女人。
他的眼底閃動著真切的厭惡。
阮氏不是她當年的一碗藥毒死的。
可是卻與她脫不了關係。
「南朝亡了,你想要榮華富貴依舊,榮寵風光依舊,我都給了你,難道你還不知足?」
「仿佛我辜負了你一般。真是可笑。難道你當年爬上我的床,是真心愛慕我?」南陽侯就譏諷地問道。
他的譏諷,頓時就令趙姨娘呼吸困難,絕望地看著眼前這終於露出真面目的無情的男人,她一時口不擇言。
「那侯爺你呢?!阮氏也跟了你,你又得到她的真心愛慕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