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您還要親自去啊?」
寧國公見太夫人竟然自己站了起來,頓時就驚呆了。
看他親娘這暴脾氣!
當然,他下意識地去攙扶自家老娘。
只是太夫人顯然不大喜歡他這個舉動,將殷勤的長子一把推開,冷冷地說道,「我還沒有老到動彈不得!」
她這話說得倒是實話,作為從前也曾經策馬揚鞭的北朝貴女,太夫人的身子骨兒一向特別好,不說別人,寧國公自己都未必比太夫人強壯。此刻她命兩個丫鬟將一件長長的狐裘披在自己的身上,冷笑著說道,「素日裡我從不理睬她,她莫非以為林家沒了王法,由著她折騰?!」
「不然叫樂陽過來,母親再抽她。您這親自過去,她面子也忒大了。」
太夫人要去抽樂陽郡主,寧國公心裡拍手稱快,只覺得幫阿妧報了仇,臉上卻裝模作樣地說道。
蓋因打從南陽侯接了樂陽郡主回京做了自己的妾室,太夫人就再也沒有踏足過南陽侯府,也從未接見過樂陽郡主。
只是在太夫人的心底,樂陽郡主一向是個下賤的貨色,見寧國公給自己出主意,頓時就冷笑道,「你莫非還要叫那賤人髒了國公府的地界?!她如今能留在南陽侯府,就已經是你二弟不聽我的話了。」早在當年,她就喝令南陽侯叫那幾個南女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不許納妾,只是說起來……
她哪裡拗得過自己那主意正的兒子呢?
提起這個,太夫人就來氣。
「那就叫兩個人去抽她,給母親出氣。」寧國公急忙賠笑說道。
因太夫人動怒,就連靖王都慢慢地站了起來,看向臉色陰沉,眼中充滿了怒火的太夫人。
「派人去?你弟弟如今是南陽侯,這府里誰不畏懼你弟弟,哪裡當真敢打他的愛妾?憑我去叫誰整治她,都得畏懼她得寵,陽奉陰違高高抬起輕輕放下,你莫非不知道這些奴才?我倒是要瞧瞧,我親自看著,誰敢在我的面前糊弄我!」
南陽侯如今正風光顯赫,說起來比起寧國公要體面得多,這府中都是一些見風轉舵的,自然不會非要去得罪南陽侯,又怎麼敢當真去打南陽侯的愛妾。
沒準兒就馬馬虎虎地走個空場兒,回來告訴她打完了就算了。
若平日裡,太夫人只求眼不見心不煩,可是如今她是真的忍不了了。
樂陽郡主仗著得寵連一個小孩子都不放過,顯然在那府中已經權勢滔天,那南陽侯夫人母子幾個過的是什麼日子?
今日若不借著阿妧之事將樂陽郡主的氣焰給打下去,那南陽侯夫人就沒法兒過了。
太夫人早就覺得自家對不住南陽侯夫人,哪裡肯叫她還繼續在一個妾室的手底下討生活,她從前的脾氣並不十分溫和,此刻怒從心頭起,揚聲叫那兩個僕婦就將自己收著的舊年的一把黑色的鞭子給取了來,裹著披風就帶著眾人上了馬車氣勢洶洶地往南陽侯府上去了。
作為一個剛從南陽侯府里出來的糰子,阿妧就遲疑了一下。
「快快快,快去看老太太怎麼抽她一臉血!」寧國公興奮得兩眼放光啊。
他一邊說一邊就把阿妧給抱了起來。
終於抱到軟乎乎的小糰子,寧國公的臉上頓時露出一個蕩漾的表情。
「敢欺負小十,她指定沒好兒!」寧國公一點兒都不為自己告狀感到羞恥的,反而得意洋洋。
「為我鬧起來,家裡不寧了。」阿妧怯生生地說道。
天哪,太夫人可是打著樂陽郡主虐待她的旗號去抽人的,這要是鬧大發了,那南陽侯還不生吃了她?
都得以為是阿妧興風作浪呢。
「怕什麼,鬧一場,往後那些小人畏懼了你,知道你不好惹,往後才不敢傷害你。」見阿妧惴惴不安,寧國公就知道她小心謹慎慣了的,目光中越發透出幾分憐惜來,摸著她的頭和聲說道,「你如今是國公之女,有資格鬧騰任性。往後別說是她,誰要是敢欺負你,回來與父親說,就算鬧得天翻地覆,那也是無妨的。」
都是國公之女了,還小心謹慎?這不開玩笑呢麼?
寧國公都想昭告天下他家糰子不好惹了。
不然就憑阿妧這軟乎乎的,出去了還不叫人給欺負死啊?
「那,那……」阿妧見寧國公一心為自己出頭,心裡暖呼呼的,扭著小手磕磕絆絆地哼哼了兩聲,突然湊過去親了親寧國公的側臉。
寧國公頓時露出一個暈厥的表情。
不是靖王伸手快扶了他一把,他都要幸福暈倒了。
這可真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啊!
「快走,三丫頭就別去了。」他好容易喘了一口氣兒,一邊心裡想著回頭在兒子面前好生炫耀一番,叫兒子知道阿妧也親近自己了,一邊叫阿寧不要參合在二房這破事兒里,叫人送了阿寧走了,這才抱著阿妧,身後跟著陰魂不散的靖王一同追著太夫人的馬車去了。
這一路馬車飛奔,很快就到了南陽侯府的門前,太夫人從車上下來,就見侯府朱門大開,眾多的僕人誠惶誠恐地出來。
當首,樂陽郡主用受寵若驚的表情迎了出來。
她就見寧國公府的馬車上眾星捧月地站著一位冷麵老太太,就知道這就是一向不待見自己的寧國公太夫人了。
若說早年,她身份尚且貴重,南朝未滅的時候,何曾對一位國公太夫人如此卑微折腰呢?
樂陽郡主心中酸楚了幾分,面上卻露出了柔弱溫柔,如同春風一般柔軟的笑容,低頭打量自己的衣裳,見今日穿得格外素雅乾淨,並沒有十分的嫵媚妖嬈,而是多了幾分清麗秀致,就微微放心,腳下裙擺盪起了小小的弧度,蓮步輕移就到了朱門外,深深地一福,柔聲道,「妾身給老太太請安。」
她深深地半蹲,姿態順從溫順。
太夫人提著鞭子,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女人。
這是多年來,她第一次真正地見到這個傳說中將她兒子府中攪合得闔家不寧的女人。
見她生得雖然清雅秀麗,然而說實話實在不及南陽侯夫人美艷大方,太夫人就冷冷地哼了一聲。
她不懂得女人如水,只覺得南陽侯是眼睛瞎了。
因她許久都不叫樂陽郡主起身,樂陽郡主這些年養尊處優,頓時就搖搖欲墜起來。
只是她也知道太夫人的身份地位,更何況她這些年得寵,心也大了些,總不甘於只在南陽侯府中風光,也想得到寧國公太夫人的承認,叫自己的女兒也名正言順地被祖母帶在身邊,因此雖然在心中暗自詛咒,卻依舊低眉順眼的。
直到頭上細密的汗水都滲出來了,樂陽郡主就聽見太夫人冷哼了一聲,竟不叫她起來,徑直越過她往侯府之中去了。這般無視了她,就仿佛是一個耳光抽在了樂陽郡主的臉上。
特別是此刻侯府門外都是各處新貴之家往來的人來人往,樂陽郡主被太夫人當眾打了臉,頓時臉色蒼白。
只怕明日,這些勛貴之家中都要流傳太夫人不待見她,刻意給她沒臉了。
「老不死的!」
樂陽郡主喃喃地罵了一句,也不管太夫人有沒有叫她起來,自己起身轉身就跟著進了門。
她追在後頭累得香汗淋漓,就見太夫人的腳步極快,還有寧國公懷裡抱著的……
嗯?
抱著的不是那個傻子麼?!
樂陽郡主想到昨日裡的諸般鬧事都是因這傻子而起,如今太夫人又帶著她過來,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心裡就覺出幾分不妙了。
她頓了頓腳,咬著紅唇臉色陰晴不定許久,回頭淡淡吩咐道,「請六姑娘過來!」
見丫鬟低低應了,領命而去,樂陽郡主這才緊張地又叫另一個丫鬟道,「快去前朝等著,侯爺下了朝,請他一定要回來!」
太夫人突然造訪,樂陽郡主就覺得這事兒不對,只是她真是想不明白,莫非太夫人當真是為了個小傻子出頭的?
這不是吃飽了撐的麼?
心中焦慮,她實在摸不清太夫人的路數,只要跟著無聲地走著,卻見太夫人走到了侯府之中最大的院子,也不進去坐,只叫人從上房裡搬出了幾張椅子來,不客氣地坐下,眯著眼睛看著上前賠笑的樂陽郡主,冷冷地問道,「你們夫人呢?」
樂陽郡主見她提及南陽侯夫人,窒息了一下,急忙笑道,「有妾身……」
「一股子狐媚味兒,你也知道你是個妾?一個妾,你也配服侍我?!」
太夫人開口就喝道,「去,請你們太太出來!我倒是不知道,如今一個妾也敢在我的面前放誕說笑,有一席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