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的目光特別殷切。
阿妧就有點兒無語了。
「原來二嫂你是要做媒啊。」
「怎麼,你不樂意啊?」七公主就哼哼著問道。
「當然不樂意。我姐姐,那得選一個自己喜歡也喜歡她的最好的男子。」小姑娘頓時一仰脖子很驕傲地炫耀道,「二嫂你知道我姐姐是多麼搶手麼?打從長公主要回來的信兒到了京中,那咱們家裡給我姐姐做媒的那叫一個絡繹不絕,可多人了。六殿下要排號兒的話,得排可往後,起碼得半年。」
比如魏陽侯府大公子啥的,這些年就一直沒有成親,鞍前馬後地刷她爹寧國公的好感,妄圖擠入寧國公府里來。
只是寧國公大人雖然是個廢物點心,可是卻特別狡猾。
他享受了大公子的服侍,卻一句肯定的話都不肯說。
可把人家給傷害完了。
「你給加個塞!」七公主就討價還價。
「嘿嘿嘿……」
「咱們啥交情,六皇兄從前多照顧你啊,你忍心叫六皇兄跟他們排一塊兒排不上號兒啊?小沒良心的。」
見阿妧摸著光滑的小下巴做奸佞狀,七公主就哼了一聲,掐了掐這小姑子的小軟肉兒,她如今尚未有子嗣,因此格外喜歡阿妧這軟軟一團的脾氣,倒是六皇子走過來見七公主正在掐阿妧,就微微一笑,和聲說道,「你又欺負她。」時光流轉,清俊的少年已經長成為挺拔俊雅的青年,只有那雙依舊如同山間清流的眼,從未改變。
清清冷冷,冷冷淡淡。
「正說著六殿下的事兒呢。」阿妧就急忙說道。
「我的什麼事?」六皇子就溫煦的問道。
他待七公主與阿妧總是有些不同,多了幾分人氣。
「沒什麼,就是來瞧瞧六皇兄過得好不好。」七公主一邊捂住阿妧的嘴,一邊感情深深地說道。
六皇子就沉默了。
「你就住在我家隔壁。」他提醒道。
別跟分離多年亂世重逢執手相看淚眼似的。
七公主頓時仰天打了一個哈哈兒。
「對了,七殿下處,不必你再去關照了麼?」七皇子七災八難的,那叫一個天天生病,病西施似的。如今七皇子掛在李嬪的名下,六皇子就是不想管七皇子也得管了。
不過六皇子習慣了照顧人,因此並未有許多的抱怨。阿妧卻有些心疼六皇子總是為了長輩的期望照拂這個照拂那個的,就低聲說道,「若是七殿下沒事兒,你也歇歇啊?不能為了他一個就賣了命是不是?」
「你不必擔心,我心裡有數兒。」見阿妧為自己抱不平,六皇子就溫煦地說道。
他並不覺得照顧七皇子是什麼拖累。
就當做是一件差事,他勉力做好就是。
然而想到七皇子的身子骨兒,他垂了垂眼,沒有再多說什麼。
七皇子的身子可不大好,太醫可是說了,久病纏身,雖然不會英年早逝什麼的,可是卻影響子嗣。
說什麼精血空虛,不大能使女子有孕。
這件事並未隱瞞七皇子,從此,七皇子就對皇帝興沖沖給自己選皇子妃絕口不提了。
何必害個無辜女子。
雖然早年被趙妃與七皇子壓制,六皇子因此當了很久的小透明兒。只是他對七皇子其實沒什麼感覺,不過是個無乾的人,叫聲皇弟都沒啥真心。
說起來,他只是比較厭惡對他母親李嬪出言不遜的趙妃與趙美人罷了。至於七皇子……心機有些,運氣卻不大好,他也沒怎麼放在心上。見阿妧瞪著一雙顯出幾分柔媚的狹長眼睛看著自己,六皇子就挑眉問道,「怎麼這樣看我?」
這倆絕對有陰謀。
絕對的。
六皇子就笑了笑。
「殿下如今有心上人了麼?」阿妧就小心翼翼地問道。
「怎麼,你們要給我做媒?」六皇子不動聲色地問道。
「有沒有呀?」阿妧就歪頭很可愛地問道。
只是打從知道不必娶這姑娘之後,六皇子就對這小東西格外鐵石心腸,面不改色地說道,「不告訴你。」
十姑娘給噎得直瞪眼睛。
「六皇兄,那什麼……」
「有給我做媒的時間,可以請七皇妹與七駙馬不要在隔壁夜半開心得叫我睡不著麼?」六皇子轉頭就對自家妹妹開火兒,和聲控訴這不人道的夫妻倆說道,「若是再叫我聽見你們的笑聲還有各種聲音,請允許我夜半也為二位伴奏,可好?」
到時候笑一聲就敲一聲銅鑼,叫這夫妻兩個火遍京城!
六皇子覺得這主意不錯,就決定回頭就叫自家下人去趕緊買個銅鑼來。
七公主也默默地閉嘴了。
她奔放,七駙馬也奔放,看起來給人造成了很大的心裡傷害啊。
「知道了。」她細聲細氣兒地說道。
兩個姑娘都不敢跟六皇子問他有沒有心上人了。
只是阿妧不敢問了,卻偷偷兒去和七公主慫恿皇帝去問,皇帝這一天就將六皇子給叫到宮裡來,往他兒子的面前丟了一堆的捲軸兒,笑呵呵地說道,「挑挑,挑個你喜歡的姑娘,朕給你賜婚。」皇帝覺得自己命苦。
從前有一個死活不成親叫自己愁白了半邊兒頭髮的靖王,這已經很可怕了。可是如今皇帝才發現,靖王這王八羔子給兩個弟弟塑造了一個特別壞的榜樣。
六皇子與七皇子也不成親了。
一想到這倆倒霉兒子,皇帝就覺得自己另一半兒的頭髮都要愁白了。
「兒子沒興趣。」六皇子就和聲說道。
皇帝沉默的,威嚴地看著這個兒子,許久,吐出一口氣來。
「你不是還喜歡阿妧吧?」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唯恐傷了兒子的玻璃心。
六皇子就如同春風一般輕輕地笑了起來。
「父皇,兒臣從未喜歡過阿妧。」不,他其實是很喜歡阿妧的,只是這份喜歡,與喜歡七公主並沒有什麼不同。他願意照顧阿妧一生,願意娶她,並不是因他對她心動……初見時那顆糰子才多大一顆喲,能對那糰子動心的,除了靖王那禽獸也不帶再有別人兒了。
哪怕阿妧如今生得再美,然而在六皇子的眼裡卻永遠都是一顆糰子,因此他就笑了笑,和聲看著皇帝說道,「當年我願意娶她,不過是因父皇的意思。」
「那現在叫你娶親也是朕的意思。」皇帝急忙說道。
六皇子就笑著搖了搖頭。
能令李嬪喜歡,又得皇后期望她幸福被自己照顧的小姑娘,再也不會有了。
那他為什麼還要娶親?
六皇子就想不明白皇帝為什麼這麼閒,關心什么小透明兒皇子的婚事,不如去關心一些家國大事是不?
「兒子不想娶親。」
「你可別說得鐵齒銅牙的。」想當初靖王也一張嘴就是不想娶親,還不是如今火急火燎地要娶人家胖糰子?
別以為阿妧上躥下跳要成親,靖王就不著急了。
靖王可急了,不然皇帝也不能含淚就點頭叫禮部去開始準備皇子大婚的一切。
皇帝覺得六皇子只怕也要完。
不過不成親也沒事兒。
太子如今生了四個兒子啦。
看起來太子妃還會一直不停地生兒子。
皇帝就美滋滋地想著這些好事兒,對六皇子不願娶親的鬱悶也忘在腦後了。只是六皇子仿佛也知道是誰在背後使壞,因此,在一次遇見阿妧的時候對她微微一笑,含著幾分溫情地對她說了一句「多謝你多年以來對我依舊念念不忘」。
說完了這句,六殿下翩然遠走,只留下了一隻呆滯的十姑娘叫嫉妒得上火的靖王又給塞假山後頭去了。等十姑娘出來的時候,據說下場十分悽慘。
阿妧就覺得六皇子真不是個能招惹的人,連小時候的一點兄妹感情都沒有了。
她就給自己姐姐寫信抱怨了一下。
當然,她就不知道自家姐姐看完了信是如何地前仰後合笑得不行了。
直到時間如水,在十姑娘板著手指頭一天一天數日子中度過,這一天,阿妧大清早上就起來,喜氣洋洋地穿了一件大紅的簇新的衣裳,頭上戴著十分瑰麗閃耀的紅寶步搖,就見銀鏡里一個美貌嬌艷的小姑娘明眸皓齒,眉目似畫,只覺得今天自己美美美得不得了,這才提著裙子歡歡喜喜地往外頭去了。
她一出門就見長輩們也都在,就跟著家人一塊兒往城門去了。
才走到城門口,就見城門處已經被勛貴們占得水泄不通,最前方是皇帝與皇后,其後太子太子妃等都在。
「往前擠擠。」阿妧穿得漂漂亮亮的就扭著小身子要往前頭去。
今天顯榮長公主到京,皇帝可不敢叫妹妹那麼調皮地自己就從後宮冒出來了,必須要親自迎接,以顯示自己對妹妹的鄭重。
「阿妧來我這兒。」昭容長公主今日也喜氣洋洋的,她這兩年為了幼子容玉一直都不大順遂,也跟自己的駙馬起了些齟齬,因此面目多了幾分陰鬱。
然而今天給她做主的顯榮長公主回京,想到駙馬大清早上就戰戰兢兢地給自己請安,還利利索索地把自己偷偷兒藏在書房以為自己不知道的兩個通房給送走,昭容長公主的心裡只生出了幾分淒涼之意,又覺得妹妹回京,自己什麼都不想再隱忍了。
她的確是上了年紀,不再年輕美貌,若是別的人家到了她這個年紀的貴婦人,也大多都是潛心禮佛,不再與男人恩愛。
可是她卻不能容忍自己的駙馬也成為那些紅袖添香的男人中的一個。
哪怕他依舊對自己很敬畏,很尊重,甚至連納兩個通房都偷偷摸摸的,可是昭容長公主卻知道,自己的心裡是過不去的。
她忍著,不過是因她顧慮孩子們的心。
若是叫皇帝知道駙馬納妾,那皇帝得扒了駙馬的皮,定然會連累容玉。
昭容長公主不想叫容玉有一個那樣會被帝王厭棄的父親。
她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見遠處阿妧蹦蹦跳跳的,眼裡就露出幾分溫和來。
她一直對阿妧的印象不錯,也從未因當年舊事遷怒,且想到林家聯姻皇家,如今已是顯貴,就越發和顏悅色。
能和林家交好,對容玉的未來也是好的。
不過也不怪她對幼子偏心,就如同前頭幾個兒子,只知道教自己的孩子們一些刻意太過的討好話兒來討好她這個長公主祖母,可是眼裡卻沒有更多的對長輩的孺慕之情。
反倒是容玉,因養在自己的膝下,自幼在她的身邊,與她的母子之情最好。也是因此,容玉的感情不順當,昭容長公主才鬱悶得不得了。她見阿妧眼睛一亮就提著長長的裙擺跑到自己的面前,笑靨如花,仰頭一笑天真嬌艷,美麗無比,不由愣了愣。
之後,她下意識地摸了摸阿妧的臉。
「早年我可不記得,你是這樣漂亮的小姑娘。」
看著阿妧,昭容長公主就心動了。
她記得阿妧的那個姐姐,當年一出場,都被贊一聲絕色?
且在她妹妹顯榮長公主的麾下十分得寵,據說被他妹妹信賴倚重,這就很難得了。
她記得那個小姑娘名叫……阿蘿?
「多謝長公主叫我過來。」靖王又叫皇帝給派出去迎接長公主了,阿妧如今站在昭容長公主的身邊,已經是最前頭的一排,她興沖沖地往遠處看,就見遠處奔馬騰騰,很遠的地平線現出了長長的一道光亮,那光亮頃刻而來,最當前的就是一位容貌不過清秀,卻嘴角勾著一抹笑意,目若晨星的戎裝女子。
她奔馳而來,直到到了皇帝前方,突然一勒身下的奔馬,就見奔馬人立而起。
皇帝很殷勤地上前揪住了這奔馬,給妹妹拉韁繩。
「辛苦了,顯榮,辛苦了哈。」他狗腿地對妹妹說道。
那奔馬都不屑地打了一個響鼻。
「皇兄!」顯榮長公主很給面子地跳下馬,給皇帝拱了拱手。
她看起來格外年輕,瞧著並沒有因歲月的流逝而變得蒼老疲倦,而是神采奕奕。
「這丫頭。」昭容長公主就哼了一聲摸了摸自己不再水靈的臉,眼角卻流出了淡淡的笑意。
阿妧卻已經開始探頭探腦,卻見遠處眾多的奔馬而來,整齊地停在了顯榮長公主的身後,眾人皆下馬給皇帝請安。
當皇帝叫他們起身,眾人抬起了頭來那一瞬間。仿佛是一道天光破雲而出,一張絕麗得將一切光輝都壓過的容貌在眾人之後脫穎而出。
一切都黯淡,卻只有她的臉,清晰明艷,令人一世不忘。
「我姐姐呀。」阿妧就看著那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對自己微微一笑的女子,雙手捧在自己的心口,小小聲兒地說道。
她巴巴兒地往前走了兩步,若不是叫昭容長公主摁住了,差點兒滾到人家的陣容里去。
「啊,那不是阿蘿麼。」皇帝也看見了,目光落在阿蘿那張絕色的臉上,突然奇怪地撓了撓自己的大腦袋。
奇怪。
還是那個美人兒。
不過皇帝陛下咋不覺得心動了呢?
他都很多年沒想起這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