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妃因此事大病了一場。
更叫趙妃絕望的是,在她生病,在她失寵又失去了七皇子因此落魄淒涼的時候,趙美人給了她致命一擊。
看見趙妃半邊頭髮都白了,虛弱地靠在床邊期待地看著自己,趙美人突然笑了笑。
「阿暖,到底是你有心,還知道來看我。」趙妃既然已經失寵,失寵之前還鬧出了那麼多的事兒,這後宮嬪妃們幸災樂禍之餘,卻不敢親自來趙妃面前落井下石,唯恐沾染了趙妃的晦氣。
因此趙美人此刻前來簡直就跟雪中送炭似的,趙妃滿心的歡喜,見趙美人笑吟吟地攜著一縷香風而來,那香氣還是自己熟悉的香氣,她就顧不得這些了,感動地拉著趙美人的手含淚說道,「姑母這一次是跌落谷底,只怕陛下再也不會理睬我。阿暖,往後恭侯府,只有你來興盛了。
「陛下如今冷落後宮,只討好皇后一人,更何況當初我年輕都不能有孕,如今又能如何呢?」趙美人就婀娜地說道
她一雙瀲灩的美眸,就看著趙妃。
她就給她姑姑最後一次機會。
若她這個時候能回頭,告訴她真相,叫她往後不要再薰香,她就原諒她。
反正她也已經害了她了,彼此傷害完,其實互相原諒一下也無所謂。
趙妃的臉上陡然僵硬了,許久,她的表情就恢復了一貫的溫柔,對趙美人柔聲說道,「你還年輕,往後還有大把的機會。陛下如今對皇后是一頭熱,可花無百日紅,皇后怎麼可能會專寵呢?陛下也不是守身如玉的人,總是會找別人。如今我失寵了,可是你卻得陛下的喜愛,陛下會去眷顧你的。待時日久了,你總是會有個孩子。」
她絕口不提薰香之事,不說提醒趙美人不要再薰香,甚至還鼓勵地說道,「你多熏些香料,陛下最喜歡女子香了。」
趙美人看著竟然還對自己露出慈愛溫柔表情的趙妃,只覺得心中恨意頓生。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立刻就撓花了趙妃那張虛情假意的臉!
她怎麼還可以在對她做了那樣殘忍的事情之後,在她不顧宮中冷落還來看望她雪中送炭之後,還對她說出這樣無恥的話來?
可是趙美人想到曾經自己是因柔順可人因此才在皇帝的面前有了一席之地,也知道皇帝最放心的就是自己的單純,因此也不急著跟趙妃廝打,就撫弄了一番自己烏雲一般的青絲,怡然自得地說道,「姑母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我到底年輕美貌,遠遠不是姑母這樣年老色衰能比得上的。姑母失寵,自然是因你老了,紅顏白髮,陛下覺得不喜歡了。可我還年輕,陛下怎麼會捨得丟開我呢?」
這些話,老扎心了。
想當初趙妃還曾經笑話人家成妃年老色衰,還因此宮門都叫七公主給踹破了,可是她如今聽見趙美人竟然對自己做出這麼個評價,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鬢角,那裡已經染上了霜白,只叫她滿嘴的苦澀與傷心。
還有一點點被趙美人看不起的刺痛。
舍不捨得無所謂,趙美人也是滿嘴胡說,然而看見趙妃被自己刺激得不輕的樣子,她又得意地勾了勾嘴角,纖腰擺動,側坐在了趙妃的身邊,就對趙妃笑吟吟地說道,「姑母別擔心,反正我才入宮的時候姑母不就是說過,我們姑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麼?往後我在陛下面前有體面,就是姑母有體面。姑母哪怕再也不得陛下的愛惜,可是有我這個做侄女兒的,斷然不會叫姑母日後晚景淒涼。」
她笑吟吟地說話的時候,趙妃已經快要厥過去了。
她覺得趙美人這不是看望自己安好的。
這是要送她上西天啊!
「你,你!」
「對了,只是我得告訴姑姑一件事兒。」她正惱怒的時候,肺腑之間都沾染了血氣,卻見趙美人甜甜蜜蜜地湊上來,美貌的臉上都是笑意與親近,仿佛她與她本就是最親密的一對兒姑侄,壓在趙妃的耳邊臉上帶笑地說道,「我早就知道陛下是騙著姑母玩兒的。您怎麼能有孕呢?我親自給姑母灌下的絕育之藥,恐姑母往後再調養好了身子骨兒,還專門兒用了狼虎之藥,效果超群的。」
趙妃聽見趙美人細細的聲音傳入自己的耳中,只覺得呼吸都停止了。
她驚駭莫名,震驚地想要轉頭去看趙美人,卻叫這侄女兒一把就抓住了手臂,聲音里多了幾分憎恨。
「您放心,那藥跟姑姑給我的薰香一樣兒,都是出自南朝後宮。姑母長在南朝後宮,應該知道,從宮裡頭出來的東西,一向都很厲害,從不會叫人失望啊。」
趙美人的手用力地抓著趙妃的手臂,她想要掙扎,卻叫趙美人一下子輕飄飄地就摔在了床鋪里,她奮力掙扎著抬頭去看趙美人,卻見這美貌的侄女兒臉上已經泫然欲滴,對趙妃含淚說道,「姑母的意思,我明白了。往後我定然會離姑母遠遠兒的,再也不來礙姑母的眼!」
她捂著臉哭了一聲,之後轉身就衝出了趙妃的宮殿。
就仿佛她好心來看望姑母,卻被趙妃冷言冷語地擠兌走了一樣。
她何時竟然有了這樣的心機?
且……哪怕趙妃對趙美人至今心存不良,可是當趙美人來看望自己的時候,她的心裡是受到了觸動與歡喜的。
她本以為夫君兒子都靠不住,娘家人尚且給力的時候,趙美人卻最後在她本已經燃起的希望之上重重地踩了一腳,叫她再一次失望與絕望。她想到趙美人的話,哪裡不明白自己之前做的事竟然被趙美人知道了呢?
再想到最近一段時間恭侯夫人進宮的時候總是神色冷淡,趙妃的心一下子就徹底地冷了。
恭侯府知道了。
知道她對趙美人做了什麼。
恭侯是趙美人的兄長,哪怕趙妃是親姑母,可是做兄長的,誰能忍受親妹妹被這樣陷害,一生都會淒涼無子?
只怕日後,最恨她的就是恭侯府了。
娘家……也沒了。
趙妃想著想著,直覺喉嚨之中腥甜,一垂頭,華美的被面兒上就綻放了點點的鮮艷的血花兒。
她這一次當真是有些不好了,阿妧在宮外知道趙妃重病的消息,雖然不知短短時間被連續打擊的趙妃到底是為了什麼又吐了血,可是她不覺得同情,只覺得迷惑。
霍寧香一直都深恨南朝皇族,阿妧是知道的。
可是霍寧香這一次出手,太直接,一點兒都不委婉,叫阿妧覺得很乾脆,又很直接。
這是一種迫不及待送趙妃去死的感覺。
可是霍寧香卻笑眯眯地否認了阿妧的話。
「不,我是要叫她活著,好好兒地在宮中活著。」好好地活著,在丈夫兒子都背離她,在她的母家親人都怨恨她,在她懷著自己再也不能有孕,再也不能翻身這樣的絕望之下活下去。
就如同當年,這個女人在南朝皇帝面前笑吟吟地挑唆了兩句,就叫那狗皇帝命人打斷了平寧公主的腿,將她丟到破敗的冷宮,眾叛親離,身邊一個安慰的人都沒有,還要置身在即將被皇家,被父親捨棄的恐懼里。
趙妃當年那樣傷害過平寧公主,於是霍寧香如今,將一切悉數奉還。
她也如當年的平寧公主一般,一無所有。
可是平寧公主有節烈的名聲,可是趙妃,卻連這一點點的名聲都不會有。
就這麼苟延殘喘好了。
只是霍寧香多少是遺憾的。
他本想一口氣連七皇子與恭侯府送去死,只是七皇子過於狡猾聰明,見事情不對立刻就夾了尾巴,令霍寧香找不著機會去收拾他。至於如今的恭侯……卻是因太過蠢笨,竟一事無成,叫霍寧香沒法兒找出毛病來。
哪怕恭侯有些野心也是好的,可是那麼一個廢物點心,文不成武不就,於是安心在家吃自己,這可怎麼整?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謙侯大人就攬著小姑娘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只是就算趙妃活著,往後她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了,往後不必見她總是在眼前晃,也挺好的。」
阿妧很擅長心滿意足,就對霍寧香很滿意地說道。
趙妃都這樣兒了,皇帝和七皇子都不理睬她,那往後趙妃沒法翻身了。
且這次重病,據太醫說傷了趙妃的根基,她只怕要常年纏綿病榻了。
宮裡少了一個趙妃,阿妧就覺得美滋滋的。
「沒錯兒。討厭的人,就不該叫她還出現在咱們的面前。」謙侯也笑了。他看著笑嘻嘻地對著手指頭眉開眼笑的小姑娘,就覺得心裡的煩心事兒全都給忘了,因此就滿意地說道,「往後,伯伯就只管著你和你姐姐,再也不……」再也不在皇帝面前興風作浪了。
只是霍寧香也知道自己這回又沒有抱上皇后的腿,不過可喜可賀的是,謙侯如今抱著太子的腿。這抱得可比他家這小侄女兒要緊密多了。
至少太子殿下沒說要給扒一下這美人的狐狸皮來的。
他看著歡歡喜喜的小姑娘,只覺得滿心的歡喜,哪怕心中尚且有一件錐心之事,不過霍寧香卻覺得,林三老爺大概不會敢騙自己。
他說過,要替自己去搜索阮姨娘的屍骨。
沒錯,謙侯大人幹了的事兒就敢承認,他的確是在那日去挖林家的祖墳了。
不過別人的墳頭兒美男子沒興趣,也沒體力去挖,他只挖了一個阮姨娘的就受不了了,不僅累得半死,連養尊處優的手都磨得全都是血泡,誰知道千辛萬苦地挖了墳,裡頭卻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這就叫謙侯大人很憤怒了,不僅自己活兒白幹了,甚至她表妹的屍骨不翼而飛,更叫霍寧香感到憤怒。
他覺得林家……不,該是南陽侯,竟連阮姨娘的屍骨都不放過好生安葬,簡直就是個畜生。
他搶走了阮姨娘的人,於是當她死了以後,連塊安穩沉睡之地都吝嗇地給予。
霍寧香只恐南陽侯對阮姨娘沒有多麼喜歡,將阮姨娘怠慢著,將屍身胡亂地給丟了。
這年頭兒,勛貴之家對妾室們最愛幹的事兒就是往亂葬崗一扔。
他立逼著林三老爺去調查阮姨娘的屍骨到底叫南陽侯給扔哪兒了,林三老爺滿口答應,只是這件事他竟然茫然不知,一查數年,詢問他二哥南陽侯無數次,恨不能連筆都給寫爛了,南陽侯卻只有一句輕描淡寫的「忘了」。
仿佛一個早就已經不大得寵的妾室到底死去了哪兒,對於南陽侯來說也不大怎麼在意。
只是林三老爺什麼不知道?他氣得半死,想不到南陽侯竟然連自己這個弟弟都要瞞著。
於是林三老爺決定不再將南陽侯當自己的好二哥。
然而這幾年,他叫霍寧香逼得有苦難言。
謙侯大人的眼中,林三老爺就是那幫凶。
可是林三老爺這一回是當真冤枉,他真的對阮姨娘的屍骨去向不知情。只是林三老爺孑然一身,竟連個傾吐自己內心鬱悶的人都沒有。
這人一憋著,憋著憋著就容易變態,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來的,林三老爺不是個自取滅亡的性子,因此,他今日又在霍寧香面前碰壁之後,沉著臉回家,就見遠遠的一隻柔媚多情的小美女看見了他,竟一縮脖子,抖著小身子就要跑。
「站住!」見阿妧要跑,林三老爺頓時冷哼了一聲。
十姑娘就在當聽不見與送上門挨抽的選擇之中掙扎。
許久,她小小地哼了一聲,轉頭對林三老爺露出了一個十分漂亮乖巧的笑容來。
「三叔。」她好不容易在自家伯伯與三叔這可怕的夾縫之中戰戰兢兢地長到十五歲,一見她三叔的臉色就知道一定是又跟霍寧香掐起來了。
雖然她不知道這幾年霍寧香與林三老爺的爭端是什麼,可是目前看來,顯然心虛的是她三叔。
林三老爺心情不好真是太可怕了。阿妧及笄之後越發嬌美可人,一雙嫵媚的狐狸眼微微上挑露出幾分與霍寧香仿佛的風情,林三老爺看見這表情就胃疼,竟看都不能再看這小美人一眼,擺了擺手,捂著嘴叫她可以走了。
十姑娘再次刷臉保平安。頓時就抱著自己的狐狸尾巴高高興興地走了。
今天她家大姐姐阿姣來了,還帶著她家很可愛的小外甥。
不知是什麼緣故,順昌侯府三公子元英那樣嚴肅刻板的性子,卻生出了一顆胖嘟嘟很討喜的糰子兒子來。
白嫩嫩的,一笑倆酒窩兒,和阿妧特別投緣。
雖然靖王不知怎麼轉了性子,竟不知何時起不怎麼喜歡這種胖嘟嘟軟乎乎的糰子了,可是阿妧卻覺得自己發現了糰子們的美。
她喜滋滋地就往太夫人的房中去了,卻見門口兒一隻圓滾滾的糰子在滾來滾去,不遠處,卻是她家大姐姐,眉宇之間帶著幾分哀愁地看著兒子玩耍。
「大姐姐這是怎麼了?」見阿姣看起來不大歡喜,阿妧急忙湊過去小聲兒問道。
阿姣一頓,就輕嘆了一聲。
她要怎麼說?
元英他大哥,順昌侯府大公子,這一回又真愛了。
可是叫人疑惑的是,一貫對大公子的真愛看不順眼,總是棒打鴛鴦的順昌侯夫人,這一回不僅依舊把鴛鴦們給抽得雞飛狗跳的,還突然往宮中去了。
她跟皇后說,長子無能輕信愚蠢,為免順昌侯府衰落,她要換個侯府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