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可不好叫老爺不高興了。」
這婆子嚇得噴淚。
之前因阿芝在林三老爺面前指手畫腳妄圖插手林羽的婚事,已經令林三老爺背後提點過她們這些下人一回,這婆子差點兒叫林三老爺給嚇死,也知道林三老爺的那些威脅,一定是說到做到。什麼賣了她們往軍前去什麼的,那不是比被送到林三太太的莊子上一塊兒關著還可怕麼?
且叫她說,她冤枉得很,心機是有,可是蹭點兒主子好處什麼的,這每個奴婢都在做不是麼?
林三老爺不去罵自己的敗家閨女,總是拿她們這些下人來撒氣,也是冤枉。
只是林三老爺的辦法奏效了。
她如今可不是往死里勸阿芝消停點兒麼。
「你敢不聽我的話!?」阿芝就怒目而視。
「哪裡是不聽姑娘的話。」若說這婆子從前對阿芝還有一點兒守衛之心,如今這點兒感情也叫阿芝磨得差不多了。她眼看著阿芝這性子是要不好,做下人的眼睛都奸,也看出林三老爺對阿芝有不耐之意,至於林羽,那對阿芝也只剩下厭惡了。
這破船都開始漏風了,婆子的心裡也生出了幾分想要換個下家兒的意思,就越發裝作一副善良的樣子來勸導阿芝,將自己扮演成一個忠心耿耿的奴婢勸導,「三姑娘回來,對姑娘也是好事兒。到底是一家子的姐妹,哪裡有隔夜仇呢?姑娘與三姑娘雖是異母,可是卻是一家子的血緣,不如如今就跟三姑娘低個頭,往後更親近些,也是姑娘往後出嫁了的靠山呀。」
「您瞧瞧九姑娘,素日裡不吭聲不吭氣兒的,卻是個聰明人,也知道和三姑娘示好。姑娘怎麼反倒落在了九姑娘的後頭。」
見這婆子說,九姑娘阿靜才是聰明人。
她親近三姑娘,三姑娘多少也會對她有幾分留意,林三老爺也會喜歡乖巧懂事的庶女的。
「你說我不及阿靜?」阿芝見這婆子的心裡,自己還趕不上一個庶女,就臉色陰沉地問道。
「您也得想想往後吧?」這婆子帶著幾分真心地說道。
往後嫁了人,不還得兄弟姐妹給阿芝撐腰?
只是這份真心全都餵了狗,下一刻,一個大耳瓜子就抽在了她的臉上,阿芝在床上一腳就將這婆子給踹翻在地,跳在床上指著她罵道「好個賤婢,別人跟紅頂白,眼睛裡頭沒有我這個主子,隨我的生死也就罷了。你從小兒就在我的身邊,竟然也學那等攀高枝兒的,還沒在人家眼前呢就向著別人說話!我要你還有什麼用?聽你在我的身邊說別人的好兒,說我的壞,往後叫你害死我?!」
「拖出去賣了,往後不許她來我眼前侍候!」
「姑娘!」這婆子想不到阿芝竟然對自己翻臉無情,竟要賣了自己。
她多年來對阿芝也算是忠心耿耿,雖有些小心思,可是一向服侍她,為她出謀劃策。
可是一個叫阿芝不高興,就要賣了她?
「堵上嘴,若是叫人聽見,看我不收拾你們!」見幾個小丫頭戰戰兢兢地進來,阿芝就冷笑了一聲,跳下床衝著這婆子就踹了一腳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你怎麼想的,想勸服了我,去阿寧那兒賣好兒去!阿寧那個心裡藏奸的,當年哄了父親關了我的母親,若我再信她,只怕我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什麼姐妹情深,若她當真對我一片真心,為何方才不為我求情,眼看著我被四哥折辱,被老太太喝罵。擺出一副與人為善的嘴臉,卻叫別人給她出頭,心機到了極點!」
她痛快地罵了一場,頓時就叫丫鬟先將那婆子給捆到柴房裡去,自己怒氣沖沖地睡了。
只是這一路睡得十分不痛快,她次日醒來,打扮一新唯恐叫阿寧把自己給比下去,這才帶著丫鬟們浩浩蕩蕩地出了自己的院子。
她本以為自己起來得就足夠早,卻聽見此刻園子裡已經傳來了小姑娘嘻嘻哈哈的聲音,往前走了些路,卻見一處寬敞的地上,一架鞦韆上正快快樂樂地坐著一個小姑娘,她的身後,一身紅衣如火的阿寧正含笑給她推著鞦韆。
阿妧快活的臉映照在阿芝的眼底,她回頭看著阿寧的眼神充滿了親近,這種親密頓時就叫阿芝氣得心疼,只快步上前看著阿寧冷笑道,「三姐姐也不過如此。」
「你說什麼?」阿寧正推了阿妧往高處飛,一雙眼睛看著盪鞦韆的小姑娘微笑,聽見阿芝開口,不由詫異地問道。
「我說三姐姐也不過如此。我早就知道三姐姐是個能拉攏人的。」見阿寧看都不看自己,只留意阿妧,阿芝便冷笑說道,「早前我就看出來了,三姐姐最喜歡乾的就是攀附權貴,卑躬屈膝了。當年你攀附元秀郡主,如今,見阿妧往後要做靖王妃了,你又來討好她來了!」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充滿了道理,想到當年林三太太叫阿寧為自己舉薦元秀郡主,阿寧再三推脫,就眯起了眼睛。
原來阿寧那個時候就已經充滿心機了。
可笑她還以為阿寧到底是自己的姐姐,會為自己謀算。
「你應該喚她大嫂。」阿寧就冷冷地說道。
阿芝怎麼還管元秀郡主叫得那麼生疏?
她今早兒看見元秀郡主的時候,阿妧叫嫂嫂叫得十分親昵,她也都已經改了口了。
「郡主高高在上,哪裡會認我這樣的窮親戚。」
「你這是什麼話。」阿寧沒有想到這多年下來,阿芝竟然長成了這樣尖酸刻薄的性子,這簡直就是個無理辯三分的潑婦。她素日裡在江東,阿妧雖然一向知無不言,可卻大多報喜不報憂,因此她的印象里,阿芝還是從前那個雖然有些性子不堪,卻欺軟怕硬的人。
如今八姑娘欺軟怕硬都沒了,就是這麼一個脾氣,竟還攀扯元秀郡主。她伸手就將阿妧環在自己的懷裡,看著阿芝沉聲說道,「你這都跟誰學的撒野的樣子!阿芝,看在你是我的妹妹,我只問你一句,你覺得你的性子討人喜歡麼?」
「什麼?!」
「不願討好我也就罷了,你還想這副性子去嫁人?你不想你的夫君喜歡你了?」
「你!」
「三姐姐說的都是好話,只是八姐姐,若是你一心當做三姐姐要害你,為什麼還要來我們的面前亂晃?」
阿妧不想再叫阿芝掃興了,她想到昨天太夫人都被阿芝給氣著了,今兒早上自己和阿寧去請安,只說了一會兒的話太夫人就叫她們自己出來玩兒,又去歇息去了,就十分不悅地對阿芝說道,「沒有人欠了八姐姐的,八姐姐也不必指責這個指責那個的,難道誰還非要把八姐姐當祖宗似的?連老太太都不孝順,八姐姐也配來指責別人麼?」
「你竟然對我這麼說話。」
「在我的家裡,我愛怎麼跟人說話就怎麼說話。八姐姐看不慣,還是那句話,趕緊離開我家。」
「這是我的家,我為什麼要走?!」阿芝就尖叫問道。
「都不孝順老太太和三叔,還對三姐姐冷嘲熱諷的,你當這裡是你的家了麼?若只說房子土地,那這些都是我爹的,又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說這是你爹的?好一個沒良心的庶出丫頭,喊了大伯父一聲爹,你就當這都是你的了?也不知二伯父是個什麼心情呢!」
「二叔是個什麼心情管你屁事。這就是我家了,我喊爹,父親認了。你羨慕我,你也喊去,看父親認不認你唄。」阿妧就仰著小腦袋,一臉我換爹我自豪的小模樣兒,她本就生得嬌艷嫵媚,此刻帶著幾分驕矜任性,又生出幾分格外的尊貴來。
阿寧垂頭看著阿妧這模樣兒就笑了,伸手忍不住在這軟乎乎的小臉蛋兒上掐了一把,這才抬頭對阿芝慢慢地說道,「阿芝,我如今容忍你,寬容你,就是看在你無論如何都是我的妹妹。不然,你知道在南邊兒,指著我喝罵的人如今都在什麼地方?」
她一抬眼,眼底就露出幾分冰冷的鋒芒。
阿芝雖然性子壞,可卻是一個柔弱窈窕的身子,叫阿寧這看了一眼,就只覺得呼吸都艱難了起來。
「好啊,你們才是親姐妹呢,一唱一和,只管擠兌我,叫我百口莫辯!」她哭了一聲,在阿寧無語的目光里轉身就跑。
見她嗚嗚地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跑了,阿妧這才抓著阿寧修長的手小聲兒說道,「三姐姐還一心想要息事寧人。只是從前我勸三姐姐的話,如今還是一樣兒的。三姐姐寬容她,並不是叫家裡安寧,而是助長了她的氣焰。這些年她屢屢生事,三叔都焦頭爛額。往後三姐姐若是不叫她知道教訓,闔家不寧還是小事,三叔……三叔在外就很忙碌疲憊,回家再看見她……」
阿寧握在阿妧肩膀上的手猛地一緊。
「還有一事。四哥哥想必是願意娶唐國公府的千金的,自然也是要住在同一個屋檐底下。可八姐姐……四哥哥家裡也要不太平了。」
阿妧就小聲兒說道,「八姐姐口口聲聲三表姐的,往後若算計了四哥哥,無論四哥哥娶沒娶親,都要禍害了四哥哥。他們做男子的,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知女子說狠心起來想要禍害誰,到底能禍害到什麼樣兒。三姐姐,就是為了三叔和四哥哥,你也不要對八姐姐再寬容了。」
她覺得自己勸阿寧去收拾阿芝,仿佛有挑撥的意思,就抓了抓自己的小腦袋小聲兒說道,「我大概是說了八姐姐的壞話兒,可是我不後悔。」
她平日裡也擠兌過阿芝幾回,可是她平日裡跟阿芝見不著多少回,如今阿寧在家,要面對阿芝的時候就很多了。
「你說得對,我明白。」阿寧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底帶了幾分凌厲。
若說只有她一個,她只會對阿芝視而不見,可是如今不行。
她不能叫阿芝害了林三老爺和林羽。
她這些年上陣殺人都沒有心軟過,收拾一個阿芝,也絕不會心軟。
「對了,父親這些年,身邊還是沒有服侍的人?」雖然問妹妹這個問題有些不合適,可是阿寧也不知該去問誰了。阿妧一向貼心,她就帶了幾分憂慮地問道,「老太太呢?老太太也沒說給父親一個懂事的人?」
老太太可是她父親的親娘,難道真的忍心眼看著這些年兒子的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雖然做女兒的,總是不希望自己父親的身邊有除了母親之外的女人,可是林三老爺這日子過得太苦了。
阿寧不忍心。
「沒有。」阿妧就吭哧吭哧地說道,「也挺好的,我看三叔身邊清淨得很。」
專注事業挺好的,還要啥女人。
阿寧動了動嘴角。
「三姐姐何必擔心這些呢?三叔如今忙得很,天天在外頭忙差事,回了府裡頭,也有許多丫鬟服侍,不會叫三叔無人照顧的。且他素日裡在外往來交友,也很放鬆。對了三姐姐,你知道不?伯伯……霍伯伯就住在咱們的隔壁,父親與三叔都很喜歡他。」
說這話十姑娘就絕對是虧心了的,蓋因寧國公是真喜歡霍寧香,喜歡大美人喜歡得帶著自家國公夫人一塊兒去的,可是林三老爺是真的很不喜歡謙侯大人。
不過他經常去霍寧香的府里坐一坐,順便監督這謙侯有沒有對自家大哥侄女兒的做奇怪的事兒。
「霍先生在隔壁還好麼?」阿寧就問道。
「挺好的,就是身子骨兒若,愛生病。」霍寧香打從到了京中,其實已經大病很多次了,就算是這才有些寒涼的天兒,他都已經披上了大氅。
雖然單薄瑰麗的美人披著白狐大氅,蒼白著一張沒有血色的臉對自己勾唇微笑十分好看,可是這時候阿妧卻欣賞不了那種美,只覺得心疼。
她一時心都飛了。
阿寧卻眯了眯眼。
「他都跟你說過什麼?」
「沒什麼,只是我沒有想到我姨娘是伯伯的表妹,是我的親長呢。」
「這麼說他該是你的舅舅,怎麼你反倒叫他伯伯?」阿寧就疑惑地問道。
「伯伯叫我這樣叫他。」阿妧就天真地說道。
她一副霍寧香說什麼就信什麼的樣子,阿寧的目光就忍不住露出幾分猶疑。
她想到了那一日,霍寧香第一次看見阿蘿時的樣子。
他看著她仿佛見了鬼,然後問她的父親,問完了她的父親,又問她的母親。
待知道她的母親是誰,他就乾乾脆脆地投了降,甚至為了阿蘿的軍功,又連續勸降了聯合在一塊兒的幾路反賊,將阿蘿的聲望刷到了極點。
阿蘿也是憑著這次的軍功,才得以封了欣榮伯。
那個時候,她和阿蘿還曾經因此疑慮,懷疑這是心機深沉的霍寧香給她們下的套兒。
可是後來霍寧香入京,封侯,又得寵御前,又沒有對她和阿蘿有什麼輕舉妄動。
阿寧只覺得霍寧香古怪。
「三姐姐,三姐姐?」
阿妧就喚了阿寧兩聲,好奇地看著若有所思的姐姐。
「沒什麼。」阿寧就笑了笑,垂頭摸了摸阿妧的小腦袋,正微笑著,卻見遠遠的一個丫鬟遲遲疑疑不知要不要上前打攪的樣子,揚聲問道,「怎麼了?」
那丫鬟急忙上前福了福,見阿寧與阿妧都看著自己,不敢怠慢,急忙說道,「前頭錦鄉侯夫人來了,太太叫三姑娘去見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