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皇帝陛下敗興而回。

  自然是回了皇后的宮中。

  「趙妃沒事吧?」皇后本以為趙妃今天能將皇帝給留在她的宮裡,畢竟皇帝之前對趙妃充滿了喜愛,趙妃使出渾身解數,也是能將皇帝的心給勾住的。

  因此皇后娘娘此刻正和七公主與林琰閒話家常,連阿妧都在湊趣兒的時候,卻見皇帝怒氣沖沖地回來了,她微微一怔,覺得趙妃這是難得的敗筆,這還是笑著問道,「陛下怎麼不留下照顧趙妃?她怕是要心裡頭難過了。」

  七公主就小小地哼了一聲。

  趙妃一向擅長矯揉造作,拿肉麻當有趣,去迷惑皇帝。

  那真是狐狸精里的狐狸精。

  「你還說呢,簡直氣死朕。竟在宮裡尋死跳湖!」皇帝就覺得趙妃跟從前不一樣兒了。

  打從前,那是多麼嬌滴滴的一朵解語花兒?

  將皇帝陛下一顆滄桑的心給撫慰得多麼的柔軟。

  從不做叫皇帝不高興的事兒。

  只是怎麼一轉眼,就成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潑婦?

  這還是他記憶里那個十分羞澀柔弱的嬌怯美人兒麼。

  心裡的形象給打出了裂痕,皇帝的心裡就充滿了不痛快,見皇后笑了笑並不說話,只覺得自己的怒意在皇后這溫煦的表情里都慢慢地沉澱。

  他幾步走到皇后的身邊,厚著臉皮往皇后的方向擠了擠,卻見一隻十姑娘趴在皇后的膝蓋上,仰頭呆呆地看著自己。皇帝抽了抽嘴角,對自己的心靈棋友使出了心之眼,卻見這小姑娘完全沒明白,還很舒服地拿小腦袋在皇后的腿上蹭了蹭。

  「阿妧你坐開些,朕覺得很擠啊。」皇帝不得不開口明示。

  阿妧左右看看,咬著自己雪白的手指想了想,這才茫然地問道,「不擠。」

  「朕說擠了。」皇帝要被自己的小友給氣哭了。

  「那陛下坐過去些。」皇后就對皇帝卸磨殺驢地說道。

  太子都封了,自然就不必對皇帝很客氣了。

  皇帝看著自家皇后娘娘那張很溫和卻很無情的笑臉,呆滯了一下,許久,默默地往一旁坐著去了,黯然神傷。

  「戲精。」七公主覺得看不下去她親爹的蠢樣兒了,就趴在林琰的肩膀上小聲兒說道。

  林琰咳了一聲,壓低了聲音呵斥道,「說什麼大實話!」

  這兩個人竊竊私語,其實皇帝都抖著耳朵在偷聽,待聽到這兩隻竟然對自己做出這樣的評價,頓時就越發傷心了。只是七公主本來就是個霸道的天天跟他打仗的人,林琰,說句實話,當年皇后將林琰放在身邊養,皇帝看著林琰長大,將林琰當做半個兒子。如今他和七公主在一塊兒了,自然就當真是半個兒子了。

  因此皇帝傷心越絕地看著這兩個破孩子。

  他還捨不得抽他們。

  「哼!」七公主哼了一聲,見皇帝一副很傷心的樣子,就老實不客氣地說道,「父皇是叫趙妃給傷了心,因此來我們這兒找藉慰來了?我早就說趙妃不是個好貨,當初父皇你竟然還覺得我說錯了罵我。如今看來如何?她就是這麼一個心機婦人,虧父皇將她當成掌中寶。」

  七公主想了想,扭鄙夷地說道,「當年她還好意思說別人人老珠黃,叫我說,她才是老茄子!」

  阿妧呆呆地趴在皇后的懷裡。

  她覺得蔬菜們真的蠻無辜的。

  在老菜幫,干白菜之後,茄子都要被鄙夷了。

  難道安安靜靜地當一隻茄子,如今都成了罪過不成?

  「你可叫朕省省心吧。」皇帝今天真是叫突然變得很不溫柔懂事的趙妃給氣著了。當初他喜愛趙妃的好處,如今一件件地剝離。

  且皇帝陛下是阿妧親自蓋章過的渣男,這渣男們自然會在突然發現白月光成了白米粒兒之後就翻臉無情。他倒是還沒有說翻臉無情叫趙妃失寵從此不問她的生死,只是皇帝短時間是不願再看見趙妃一眼了。他覺得趙妃叫自己傷了心,因此就抑鬱了幾分。

  皇后看著他就笑了。

  「我聽說趙美人最近懂事許多,陛下不如多去趙美人宮中走動走動,一則是給趙妃與恭侯府面子,一則是叫陛下散散心。」

  「皇后你不留朕啊?」皇帝就小聲兒說道。

  「我如今精神短了,陛下在我這兒,我竟都不能知陛下的心意心情。」見皇帝張口欲言,皇后就溫煦地說道,「且陛下在前朝就已經十分疲倦,莫非在後宮之中還不能放鬆些?我不及趙美人年少活潑,青春跳脫,如今她又改好了些,陛下也開多眷顧她。」

  說起來,叫皇后最糟心的就是之前皇帝天天留在她的宮中那段時間。

  這男人她其實也不大想要了,太子封完了,就算日後她不再得寵,可是太子的地位也很穩固。

  廢太子都是傷筋動骨的大事,除非皇帝失心瘋,不然不會輕易廢太子。

  她還和皇帝繼續糾纏做什麼呢?

  寵愛過別的女人,之後又想回頭的男人,她也不怎麼想要。

  有這世間還不如和顯榮長公主互相多寫幾分書信呢。

  皇后的嘴角帶著溫柔賢惠的笑容,皇帝覺得這笑容暖心,可是又莫名地感到一點失落,仿佛缺失了什麼。

  他聽見皇后提及趙美人,猶豫了一下,方才垂頭含糊地說道,「既然是皇后舉薦,那朕就多去她宮裡看看去。」他頓了頓,目光就落在在自己面前還雙手交握有恃無恐的七公主與林琰的身上,見這兩個恨不能黏在一塊兒,就揉著眼角嘆氣說道,「真是叫朕沒眼看了。你是公主,怎麼這麼恨嫁?!」

  「阿琰生得這麼英俊,那不得趕緊搶過來唯恐夜長夢多啊。」七公主也不知是怎麼將「女尊」這事兒給抹平了,阿妧偷眼見她二哥又笑嘻嘻的了,這就在心底小小地鬆了一口氣慫恿皇帝說道,「可不是夜長夢多麼。公主那麼好,陛下,我想叫公主早點兒做我的二嫂。」

  她揪了揪皇帝的衣擺,搖了搖,一副小兒女的情態,皇帝就覺得這才是自家閨女才該有的嬌氣柔軟,急忙點頭說道,「回頭就給他們賜婚,你放心!」

  他這都鬆了口,七公主臉上就充滿了笑容。

  只是七公主殿下心裡是快活了,卻還是有不快活的人的。

  錦鄉侯夫人就愁得厲害。

  當初她一門心地看中了七公主,只覺得七公主是天下最好的兒媳婦兒,恨不能將七公主給捧到天上去。只是親兒子不給力,非和個有心機的丫鬟糾纏不休,因此錦鄉侯夫人不得不忍痛不敢再想七公主的婚事了。

  她也從成妃的嘴裡得了准信兒,知道七公主只怕是要聯姻寧國公府二公子。一想到那位林二公子據說生得是容色出眾,英俊逼人,錦鄉侯夫人回頭再看看自家倒霉兒子,就認命了。

  七公主相中的是那樣傑出的俊傑,這不比沈青強出百倍千倍?

  最後的一點希望算是完了,錦鄉侯夫人見丈夫兒子都完蛋,就急著尋個好兒媳婦兒,給自己生個好孫子,回頭只守著孫子過活兒。

  她想得挺美。

  只是這京中但凡優秀些的女孩子,前些天都往江東去給顯榮長公主出力去了,餘下的就各有庸碌之處,就算為人都很好,可是卻大多是柔弱女子,不大得錦鄉侯夫人的喜歡。

  她本心更喜歡爽朗的女孩子,可是如今哪裡還有呢?她本想到了魏陽侯府的七小姐,聽說是個爽利的性子,可是還未待去相看,就爆出了這爽利的姑娘背後是個長舌婦,還誹謗的是寧國公府的阿妧。

  錦鄉侯夫人是見過阿妧的,記得那是一個十分可愛乖巧的小姑娘。

  魏陽侯府的姑娘既然連這樣的小姑娘都能編排,只怕善心有限。

  錦鄉侯夫人默默地將這個心思給打住,之後就幾乎要愁白了頭髮。

  她自然也知道兒子不中用,還是個容易被糊弄的,若是娶了人家好人家的女孩子是害了人家好姑娘。可是錦鄉侯夫人卻心裡多少還有一點的信心,哪怕覺得自己傷天害理,也覺得自己的兒子總有一天能回頭的。

  她想了很久,在侯府之中坐困愁城愁得不得了,卻見此刻錦鄉侯大步進來,見了錦鄉侯夫人發愁的樣子,就帶著幾分喜色地說道,「你這是在做什麼?莫非家裡還發愁什麼不成?」

  「你兒子的婚事,怎麼可能不發愁。」錦鄉侯夫人就不悅地說道。

  她看著這個多日不著家,天天在外拿著名帖在各家府中走動,妄圖在京中得個好差事的丈夫。

  功名利祿之心人皆有之,可若是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是不是就消停些為好?

  在哪兒當官兒哪兒倒霉的貨色,竟然還想混到六部去做主官,錦鄉侯夫人都覺得若是皇帝同意了,這天下只怕是要完。

  「他的婚事,我倒是有個主意。」錦鄉侯就神神秘秘地湊近了妻子,見老妻圓潤的臉上露出幾分懷疑,急忙就笑著說道,「這婚事,你聽了必然是覺得好的!」

  他搓了搓手,喜上眉梢兒地說道,「這婚事還是魏陽侯給我訴苦的時候叫我聽到的,說不得這才是阿青的好姻緣。」他咳了一聲,見錦鄉侯夫人面露疑惑,就急忙笑著說道,「我說的,就是南陽侯府林家。」

  「林家?」錦鄉侯夫人一愣,想了想,就皺眉道,「南陽侯府?我記得南陽侯府只有兩個嫡女,都已經成親多年。」

  她雖然和南陽侯夫人沒什麼交情,可是這為了兒子的婚事在京中走動,自然也詢問過與自己相同的侯門府邸,也知道南陽侯府嫡女都嫁人了。

  「什麼嫡嫡庶庶的,你怎麼竟也這麼俗氣。」錦鄉侯就高深莫測地看著愈發茫然的妻子,傲然地說道,「魏陽侯那老東西前些時候跟我說,他兒子愛慕一個姑娘,想要娶那姑娘,誰知道人家姑娘壓根兒沒看上他,如今他天天往人家姑娘家裡去當孝子賢孫,孝順人家的大伯父,比孝順親爹還親!」

  這就把魏陽侯給氣的,魏陽侯府大公子這回了京,因差事還沒有下來,如今就自己封了自己做寧國公的侍衛了,天天寧國公走哪兒,他就在背後鞍前馬後地服侍。

  大公子早就把親爹給忘天邊兒去了。

  更把魏陽侯氣了個死的是,當他質問兒子是不是對人家阿蘿賊心不死的時候,兒子表示,迎娶阿蘿是肯定沒戲了,他也不敢奢望,如今就求林六姑娘千萬別放棄他,多揍他兩回就好。

  這不是賤的麼?

  魏陽侯覺得日子沒法兒過了。

  他在錦鄉侯面前抱怨兒子如今不中用,可是錦鄉侯卻聽到了心裡去,他心裡也活泛起來,此刻就興致勃勃地對妻子說道,「那個林家的阿蘿,最近我在京中也打聽了,聽說當年在御前走了一遭,叫陛下念念不忘至今。生得很漂亮不說,在長公主麾下也有體面,如今封了伯爵,越發顯赫。若咱們的兒子娶了她,那往後還擔心撐不住家門?不說別的,只說她在御前那麼得陛下惦記,陛下日後難道還能委屈了她的夫君?」

  錦鄉侯夫人本連連點頭,待聽到了這裡,陡然臉色一變。

  這話怎麼說得這麼無恥?

  這怎麼跟賣兒媳婦兒似的?

  「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既然願意往長公主麾下去,那必定是個剛烈有志氣的姑娘,怎麼到了你的嘴裡反倒跟陛下糾纏不清?若她當真是與陛下有首尾的,早就進了宮做她的富貴娘娘去了,還用去江東拼命?你這話叫人聽著不痛快,也別說了。」

  錦鄉侯夫人為人正直,見了丈夫那雙發亮的眼睛就恨不能把這張臉往死里打,正容說道,「且這姑娘的確是好。只是你兒子能不能配得上?人家連魏陽侯府大公子都看不上,還能看上你兒子?你做夢呢!」

  「她到底是個庶女。」錦鄉侯就狡辯道。

  「方才是誰說不在意嫡庶的?」錦鄉侯夫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說道,「這婚事不成。那姑娘既然自己封了伯,為什麼還要去嫁一個空有爵位卻一無是處的男人?阿青只怕配不上她。」

  「你也不想想,娶了她,往後你孫子還能白得個爵位!」

  錦鄉侯夫人叫這話徹底給噁心了,覺得自己的心需要佛法好生薰陶一下,免得哪一天失手弄死這個噁心的丈夫。

  她這一日就往京外的寺廟之中去上香祈福,心事重重,本正穩穩噹噹地坐在車中,卻陡然感到前方傳來了下人們的尖叫聲,就覺得車廂猛地晃動,之後這車廂就瘋狂地顛簸奔馳起來。這是驚馬了,錦鄉侯夫人驚慌失措地趴在車裡,唯恐這急奔之中,車廂都翻過來叫她死個不明不白,卻聽到此刻外頭一聲女子的呵斥,劇烈的顫動晃動之後,車廂慢慢地穩了下來。

  她戰戰兢兢地白著臉從車廂中爬出來,卻見狹窄的林間小道,兩側樹木碧綠,一個一身紅衣如火的年輕女子,一手握住驚馬的韁繩,一邊帶著幾分關切,逆著天光看來。

  錦鄉侯夫人只叫這神采飛揚的女孩子給晃疼了自己的眼睛,只覺得自己從未見過這樣朗朗如天光的姑娘。

  「夫人沒事吧?」這紅衣女子抬頭,笑著問道。

  錦鄉侯夫人看著她說不出話來,才要開口問她的來歷,卻聽到更遠的身後,另有幾匹烈馬奔馳而來。

  其中一個一身薄甲的女子高聲喚道,「阿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