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呆呆地看著橫流了一地的燉鍋兒。
「你這又發什麼瘋啊?」皇帝陛下覺得打從靖王出現,這合樂的氣氛都被打破了。
好不容易和阿香吃頓飯。
下回再也不叫靖王一塊吃飯了。
他哼哼了一聲。
見他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樣子,靖王覺得肺都要氣炸了,然而垂頭看了看手臂上一臉茫然的阿妧,他又覺得這口氣透不出來。
「殿下,怎麼生氣了?」阿妧就小聲兒問道。
「沒什麼,討厭得很,咱們走。」靖王就起身說道。
比起皇帝啥的還是靖王更重要,阿妧急忙點了點頭,跟著靖王起身。
「正巧,臣也該離宮了,正好兒和殿下一塊走。」霍寧香就溫聲說道。
靖王冷冷地看著這個笑裡藏刀的霍寧香。
「我和靖王殿下不離宮的,我還要回皇后娘娘那兒去和母親一起。」阿妧急忙說道。
「我陪阿妧一塊兒回去,六皇兄,咱們一塊兒啊。」七公主就不知靖王這暴脾氣到底是叫誰給捅了肺管子,只是阿妧是她的小夥伴兒,那怎能叫靖王在宮外霸占在宮裡頭還不還給自己呢?
她還得給六皇子創造機會呢,這一刻,七公主的心裡充滿了做好事不留名的得意,她還偷偷兒對六皇子眨了眨眼睛做鼓勵狀。一轉眼這大家都要散了,皇帝瞠目結舌,呆呆地看著面前的這幾位祖宗。
都走了,叫皇帝一個人兒吃西北風啊?
「朕也去看看皇后。」他委屈地垂著大腦袋說道。
正巧兒,遠遠的趙妃的宮女兒正在這時候來了,將趙妃請罪的意思跟皇帝說了,又說了說七皇子病得不大好,皇帝一愣,到底還是擔心七皇子,就先往趙妃的宮中去了。他一走,靖王就看著霍寧香的臉冷冷地說道,「父皇胡說八道,謙侯不必放在心上。阿妧和我沒有一點關係,哪兒來的什麼情同父女?」他磨著牙齒,想到方才恨不能把皇帝的腦袋給摁進地里去。
瞎了他的龍眼,他是在給阿妧當爹麼!?
「殿下說什麼就是什麼。」霍寧香見阿妧捏著靖王的衣角看著自己,就溫聲說道。
他頓了頓,對阿妧招了招手。
阿妧就急忙跑到他的面前。
「你和靖王先去給皇后請安,回頭伯伯找你。」霍寧香修長溫潤的手拂過阿妧的臉,她下意識地抱住他的手,仰頭看著霍寧香小聲兒說道,「伯伯出宮也要當心。不論別人說什麼……」她扭了扭小身子,撲進霍寧香的懷裡,將小臉兒搭在霍寧香溫暖的頸窩裡,小小聲兒地說道,「哪怕恭侯是伯伯殺死的,可是我也會站在伯伯這一邊。伯伯做得都對,伯伯是最重要的。」
她本就沒有什么正確的是非觀。
她親近的人,她的親人,做什麼都是對的。
這就是阿妧的道理。
霍寧香目光溫柔地抱了抱這個軟軟的,卻會說出這樣偏執的話的小姑娘。
「好。」
「伯伯不是一個人,所以有誰欺負伯伯了,就告訴我。我,我求殿下給伯伯撐腰。」阿妧就繼續小聲兒說道。
「好。」
「往後伯伯在隔壁,我也會去看伯伯。你有我了,往後咱們是一家人。」阿妧想對霍寧香說這樣的話很久了,可是她想到林三老爺的不悅,就小聲兒說道,「您不要生三叔的氣。三叔這樣做都是有理由的。我相信三叔。」
她相信林三老爺和霍寧香的衝突,都是有各自的緣故和苦衷的。因此,她蹭了蹭霍寧香的臉,這才依依不捨地退開一些,仰頭看著他,怯生生地笑了。
霍寧香也微笑起來。
這個微笑里多了幾分溫柔柔軟。
「那伯伯在府里等著你。」
他抬頭對靖王笑了笑,轉身衣帶翻飛地走了。
阿妧踮腳兒看了他很久,這才撲進靖王的手臂上去。
「可以走了。」她心滿意足,覺得自己想對霍寧香說的話都說了,仰頭笑嘻嘻地說道。
見她快活,靖王低低地哼了一聲,卻只是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牽著她就回了皇后宮中,此刻皇后跟前正坐著一臉微笑的林珩和元秀郡主,這兩位進宮自然是為了定親之後在皇后面前露個臉。
見了阿妧,元秀郡主的臉上就微微動容,將阿妧拉到自己的身邊嘆了一口氣說道,「早知道我就不和你大哥出去,有我在那兒,她也不敢胡亂說話。」她摸著阿妧的額頭低聲問道,「是不是很難過?真是對不住啊。」
「嫂嫂不要對我道歉,又不是嫂嫂的錯。」
「你叫我什麼?」
「太沒規矩了麼?那我還是叫郡主吧?」
「不!就叫嫂嫂!」元秀郡主心裡美上天,斬釘截鐵地說道。
她的眼睛裡都是笑意,神采飛揚的一雙鳳目凜然,和林珩對視了一眼,又哼哼著偏過頭去。
「嫂嫂跟我說說在南邊兒的生活吧,我可想聽了。」阿妧才折磨完林三公子,覺得沒夠兒,自家姐姐的生活真是聽多少回都不膩的,就搖著元秀郡主的衣袖小聲兒說道。「巾幗英雄,我想聽。雖我不能成為那樣的女子,可是我卻崇拜你們。」她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元秀郡主,簡直就叫元秀郡主一顆心受用得爆了棚,她咳了一聲就挑眉笑道,「果然還是你有眼光。」
阿妧仰頭傻笑起來。
靖王坐在一旁沉默不語。
「怎麼了這是?怎麼還沒消氣兒?」方才靖王從皇后面前一陣風似的走了,皇后見他依舊滿面怒容,就笑問道。
「誰知道父皇說了什麼,竟叫王兄惱火起來,真是壞了興致。」七公主也喜歡聽這些故事,湊在元秀郡主的身邊。
只是說起來她不比阿妧性情溫順,對誠王府總是多了幾分心結遷怒,因此和元秀郡主雖然親近,卻並不親密,此刻只不過是攬著阿妧的小身子聽著。她見元秀郡主說了一會兒,就也笑嘻嘻地說道,「阿姐也別總是說那些外頭的事兒,說說平日裡都做什麼?阿姐做什麼?阿妧的兩個姐姐呢?」
她這是替阿妧出言,元秀郡主不由詫異了一下。
只是她想到在江東自己與阿蘿如今也十分要好,就覺得七公主會喜歡阿妧也是很平常的事兒,就挑眉笑道,「兜兜轉轉做什麼,你想聽阿蘿的事兒?她可是顯榮姑母面前的香餑餑,姑母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還曾經破例叫她領了兵,素日裡器重得很。我知道你更想知道她別的。只是平日裡你姐姐生活十分單調無趣,也不大和咱們出去玩兒,就知道給你寫信。」
阿妧就扭了扭小身子,把臉埋進七公主的懷裡偷偷兒笑了。
「那她姐姐有喜歡的人沒有?」七公主急忙問道。
「喜歡她的海了去了,倒是她喜歡親近的卻不多。」元秀郡主想了想,猶豫了一下,垂目不語。
她俊美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什麼,七公主目光一閃,下意識地扣住了阿妧的小腦袋。
她本能地覺得元秀郡主隱瞞之事,最好不要叫阿妧知道。
「前兒魏陽侯府那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往京中來信兒求娶阿蘿。」元秀郡主將異樣遮掩住,這才對阿妧笑眯眯地說道,「你寫信回來,那小子就倒了霉。叫我和阿寧揍了幾天,卻哭著喊著非要你姐姐親自打他。還是你三哥惱了。」
她又頓了頓,見阿妧茫然懵懂地看著自己,就笑嘻嘻地說道,「總之那小子就沒個好兒。殺雞給猴兒看,有了他的前車之鑑,看誰還敢在京里打你姐姐的主意。」
「我姐姐太寂寞了,這怎麼是好?」阿妧就很擔心。
她不想叫阿蘿過苦行僧一樣的生活。
「有……你三姐姐陪著她,也不怎麼孤單,我瞧著挺好的。」元秀郡主就掩著目中的擔憂笑眯眯地說道。
她笑起來的時候,比從前的銳氣無限更多了幾分世事通透之後的沉澱,阿妧點了點小腦袋,覺得元秀郡主仿佛比離京前多了幾分從容,才看著元秀郡主笑了,卻見外頭宮女兒給皇后稟告道,「娘娘,壽安侯夫人進宮來了。」
她口中的壽安侯夫人自然是皇后的另一個妹妹,皇后本就十分不悅,因今日並未叫壽安侯夫人入宮,就知道只怕這壽安侯夫人又不知是給哪個嬪妃「請安」,之後來看自己來了。
泰半就是趙妃。
皇后猜得不錯。
壽安侯夫人還真是先給趙妃和七皇子請安之後才來的皇后宮中,她還帶著她的獨生愛女阿柔。
阿妧見到壽安侯夫人母女的時候簡直無奈到了極點,不提一臉刻薄,此刻正用一雙鄙夷的眼神看自己的壽安侯夫人了,只說那一旁含情脈脈去看林珩的阿柔,阿妧就不知該說點兒什麼好了。
這位阿柔表姐當初鍾情她大哥林珩,林珩定親之後又跑去給靖王做荷包兒,叫靖王給踹了幾腳百折不撓,這些年追在靖王身後幾年,不知怎麼心思又活絡了起來,又去對林珩表達自己這麼多年不變的愛了。
到了如今,還衝到宮裡來了。
「你又來做什麼。」皇后恐壽安侯夫人在外鬧出亂子,就決定見一見她。
且……
她的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阿柔的身上。
她不願否認,自己是不著痕跡地給元秀郡主一個下馬威。
雖誠王世子妃鬧出來的事兒,元秀郡主無辜得很,可是皇后還是覺得自己叫誠王府給打了臉。
世子妃再三挑釁寧國公府,已經叫皇后沒了耐心。
她不願公然呵斥誠王府,更不願叫誠王妃沒臉,因此隔空透過壽安侯夫人警告一下誠王府也就是了。
果然,元秀郡主挑眉看著那婀娜美麗,如今年紀大了些,越發露出幾分風華的阿柔,就哼了一聲。
她的確心胸開闊,可是看見一個姑娘把自家未來郡馬當心上人,那心裡怎麼會痛快。
「大姐姐。」壽安侯夫人也看見元秀郡主了,只是她如今已經走投無路了。
阿柔在她手裡被蹉跎成了一個老姑娘,林珩不娶她,靖王不要她,她的婚事已經成了壽安侯夫人的一塊兒心病。
門第高些的那些嫡子精英子弟早就成婚的成婚,生子的生子,出息些的庶子壽安侯夫人如今都挑不著了。可若是往門第低一等的人家兒給阿柔挑女婿,不是辜負了阿柔這一番才貌雙全麼?且她這臉上也無光呀!因此壽安侯夫人已經盤算林珩好幾年了,誰知道這個時候元秀郡主回來了。
她本以為元秀郡主不在京中,林珩怎麼也會移情別戀,誰知道……
「我厚顏求大姐姐來了。」壽安侯夫人今日將阿柔好好兒給打扮了一番,端得是花容月貌的,她眼眶一紅,走到了皇后的面前伏在地上,抬眼就說道,「我知道和二姐姐比,大姐姐是嫌棄我的,可是到底都是姐妹,大姐姐總得為我做主啊!」
她這話一說出來,皇后的眼角就微微一跳,只是她卻哪裡看得見,回頭就將阿柔拉到自己的面前哭道,「當初大姐姐答應我什麼來的?叫阿柔做靖王妃的!如今婚事不成,阿柔可怎麼辦。」
「我從未說過這話。」皇后什麼人沒有見過,此刻就很平靜地說道。
她冷淡地看著和母親一同垂淚的阿柔。
「你如今尚未出嫁,我做姨母的可憐你。只是歸根到底,卻是你母親的緣故,她心比天高,難道還是我的過錯?」
「大姐姐如今這話,阿柔莫非只能去死了不成?!」壽安侯夫人開口就是憤懣。
她頓了頓,回頭就去看一旁沉默不語的林珩。
「柔姐兒對阿珩你是什麼心意,阿珩你盡知的!這麼多年,柔姐兒守著你,等著你,只求在阿珩你身邊有一個小小的位置,這都不行麼?」
她大聲問道,「我都跟你說了!柔姐兒願意做二房,只求你好好兒待她,哪怕是和郡主分一個丈夫,她吃些委屈少了名分也認了,你這都不肯?你怎麼這樣狠心,連一點活路都不給柔姐兒?她可是你的親表妹啊!」她擺出一副要大鬧一場的樣子,阿妧都驚呆了。
原來壽安侯夫人還和林珩說過這話?
當二房?
堂堂壽安侯府嫡女給人做二房?
這問沒問過她那便宜姨丈壽安侯的心情呀?
還不在外頭叫人笑話死?
「姨母你不必白費心機,想引郡主動怒。」壽安侯夫人這一鬧,是鬧給元秀郡主看的。
元秀郡主性烈如火,京中聞名,這要是看見未婚的夫君和自家表妹這麼多年不清不楚,二房的話都說出來過,沒準兒就得跳起來鬧退親。
林珩的目光就慢慢地冷了下去,看著咬牙切齒的壽安侯夫人。
「若當真對我痴心,怎會移情靖王?既然移情靖王,鬧得滿城風雨,又有何臉面來壞我的姻緣?」他平靜地說道,「姨母找錯人了。對表妹,我只存厭惡,並無其他感情。」
他微微一頓,下意識地看了靖王一眼。
巧的是,靖王也在看林世子。
「別推給我,我心裡有人了。」他淡淡地說道。
此言一出,如石破天驚,連一旁看八卦的阿妧都驚呆了,下意識地縮回了搭在靖王手臂上的小爪子。
她的臉色微白,突然覺得心疼。
而皇后已經迫不及待地看過來了。
這時候誰還顧得上壽安侯夫人這蠢貨。
「有人了?誰?!」
她兒子總算能娶媳婦兒了?
「她啊!」
靖王筆直地指到了十姑娘的小腦門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