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不必惶恐。」
見趙貴妃已經六神無主,嚇得幾乎要跌倒在地了,七皇子勉力扶住了她。
他就見一向在後宮之中風光至極的趙貴妃整個人都已經傻了。
仿佛叫顯榮長公主給嚇破了膽。
就跟長公主一句話就能左右人家皇帝的決斷,就能決定恭侯和趙貴妃的生死似的。
只是七皇子垂了垂眼睛,只覺得顯榮長公主心機深沉,看似爽快乾脆,其實心裡真不是個東西。
她根本就知道,趙貴妃和恭侯這對兄妹早就無力翻天,也知道哪怕是有反賊高舉恭侯的旗幟,其實也不能撼動如今的天下,更知道皇帝陛下心慈手軟,也不會為了這些莫名其妙的反賊就寒了那些南朝如今入朝的朝臣的心一定要弄死恭侯和趙貴妃才能安心。
他的這位父皇是個英雄,英雄一向光明磊落,且一向都會有自信,哪怕這些南朝皇族活著,也不會動搖皇帝的統治。
可是顯榮長公主這個時候一封書信昭告天下,就是居心叵測了。
她沒想過一封信就能逼死趙貴妃和恭侯。
她將趙貴妃和恭侯高高地豎起來,再一次提醒的,其實根本就是那些北朝勛貴。
若是昭貴妃的兒子登基,那麼日後這天下,是南朝的天下,還是北朝的天下?
就在江東出現反賊京中世族人心惶惶的時候,顯榮長公主就往趙貴妃母子的身上丟了一把火兒,一不小心,只怕就得燒得他們屍骨無存。
並不是因那些反賊。
而是經過這麼多年的沉澱,七皇子刻意地避免出風頭,低調病弱行事來緩解北朝勛貴對自己的忌憚,然而顯榮長公主卻用這一種簡單的方式來將所有的一切都提醒起來了。
在七皇子就已經開始準備大婚入朝的時候,她把七皇子豎在了眾人的對立面上。她信中沒有提及七皇子一個字,可是她提及恭候趙貴妃,卻意在七皇子。這簡直就叫七皇子措手不及,甚至他都想著,顯榮長公主怎麼會突然……
雖然長公主一向擅長謀算,可是這一次卻幾乎要了趙貴妃母子未來的命。
這手段總是叫七皇子覺得與長公主的不大相似。
偏陰柔,偏暗算,卻直抵人心。
七皇子甚至慶幸那些個反賊造反是以恭侯的名義,若直接推出七皇子,他就真的就只能去死一死了。
他垂了垂眼睛,忍耐著心中的疑惑,只低聲安撫趙貴妃。
「那該怎麼辦呢?」七皇子自幼聰慧絕倫,且有過目不忘之才,乃是最優秀的皇子,趙貴妃一向倚重這個兒子的,抓著七皇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已經六神無主了,甚至都想著往皇帝面前反口告顯榮長公主插手皇帝後宮之事一狀。
然而七皇子就看著顫巍巍雙目無神的趙貴妃低聲說道,「母妃,你閉門待罪吧。」他聲音溫柔,然而說出的話就太嚇人了,趙貴妃呆呆地仰頭看他。
這個時候若把自己關了禁閉,那不是找死嗎?
「可是……」
「母妃這個時候越慌亂,就越會被人挑剔。不做不錯,少做少錯。」七皇子垂頭咳嗽了兩聲,蒼白的臉因激烈的咳嗽變得緋紅,在趙貴妃含著淚水晶瑩的目光里虛弱地說道,「母親閉門,做給父皇看,叫父皇知道母妃的心就是。更何況父皇不會對母妃和舅舅出手,若母妃懂事自己思過,父皇會憐惜母妃,會可憐母妃的。」
他垂了垂眼睛,突然笑了笑和聲說道,「風雨飄搖,母妃能依靠的不過只有父皇一人。父皇……會喜歡這樣的母親。」
當趙貴妃將命都系在帝王的喜怒之間,皇帝會心存愛憐。
英雄憐惜弱小,這本是從古至今的道理。
當年,他的母親趙貴妃不就是在這柔弱無助的時刻,才被皇帝一見傾心?
「可是外頭那些權貴……」
「就算他們想要母妃的命,可是只要有父皇在,只要母親握住父皇的心,都不算什麼。」別人再想弄死趙貴妃和恭侯都無所謂,趙貴妃只需要叫皇帝護著她就好。
七皇子笑了笑,勉力將趙貴妃顫抖著扶起,俊美的臉上就露出幾分病態的潮紅,喃喃地說道,「兒子這也要再病一病了。」他虛弱地靠在一旁的桌子上,身姿修長優雅,對趙貴妃低聲說道,「避其鋒芒才是活命的道理。母親,日後叫表姐爭寵,你退一步吧。」
他口中的表姐,自然就是趙美人了。
雖然趙美人是趙貴妃的親侄女兒,可是她如今同樣侍奉皇帝,若趙美人更得寵,趙貴妃不是就失寵了?
趙貴妃的臉上就露出幾分不自在來。
「你表姐這兩年也改過了些,只是還是一副任性驕縱的脾氣,陛下寵寵她,又時不時地冷落她。若我不侍奉陛下,只靠著她一個,只怕不能攏住陛下的心,到時候我們母子還有你舅舅只怕全都要完了。」
見七皇子安靜地用一雙幽深的眼睛看著自己,趙貴妃抿了抿嘴角,尚帶淚痕的美麗臉上就露出幾分不願。見她顯然不願意失寵,七皇子就在心中嘆息了一聲,不再勸說她。
他只是垂了垂眼睛。
「那母妃記得日後多給皇后娘娘請安。」他輕聲說道。
「妃嬪就要有妃嬪的樣子,皇后娘娘到底是六宮之主。」
這話其實趙貴妃也不怎麼愛聽,只是她一向不敢違抗病弱的兒子,唯恐他操心,就含糊地應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天在皇后面前低頭了。
「若可以,靖王兄也該大婚了。」七皇子喃喃地說道。
他電光火石竟然想到了這麼多,趙貴妃簡直都驚訝極了,只是待聽到兒子的這句話,趙貴妃簡直都要震驚了。
「不行,他如今不婚不嗣的,正合我意!」豫王如今都生了三個兒子了,這簡直遠遠地把七皇子給撇在身後,趙貴妃看著病弱無力的七皇子就覺得頭疼得很,只擔心兒子這身子骨兒日後子嗣上會艱難。
既然豫王兒子一堆,若靖王再生許多的兒子,只憑拼兒子這一樣兒,那在皇帝面前七皇子也沒有立錐之地了。趙貴妃的心裡火燒火燎的,美眸之中閃過明亮的淚光,握著七皇子的手臂低聲說道,「我恨不能他一輩子都不成親!你大皇兄已經強勢逼人,往後若再有他,那咱們娘兒倆還活不活?」
她的心裡自然也充滿了野心。
她生來尊貴,身為南朝的公主得享尊榮,只是當初做公主的時候常常十分遺憾。
因為她出嫁之前是皇族顯貴的女子,可是哪怕是她再優秀,也無法成為最顯貴,萬人中央萬眾矚目的那一個。
母儀天下,那才是女子最風光的地位。
公主可以有很多,可是宮中最尊貴的女人,卻只有那麼一個。
如今她不再是公主,卻有機緣幸運地成為了皇帝的後宮,那她就只希望自己日後能夠成為自己曾經夢想的那個尊榮女子。
哪怕是她做不了皇后,她也要做太后,將這天下的榮光都匯聚在自己的身上。
「母妃,您還是不明白。」
趙貴妃空有心機,卻始終沒有成算。
如今皇后兩個嫡子在手中,又得皇帝敬愛,地位穩固。
趙貴妃和他的存在,不過是成為了豫王和靖王團結的一個靶子。
豫王當年監國,朝中勢力遍布朝堂,是眾望所歸的太子人選。可是靖王自幼跟隨皇帝征戰天下,出生入死也得軍中敬重。若說這天下打下來裡頭有靖王的那一份兒也並無不可,憑什麼一定要將皇位拱手相讓給兄長?
若是沒有他這個得皇帝寵愛又出身複雜的七皇子,那豫王和靖王之間只怕早有爭端。
皇位可不分親兄弟。
只要他再退讓一步,到時候靖王真的能忍耐那一步之遙的距離?
誰不想成為皇帝呢?
七皇子的輕嘆之中,靖王半點兒沒有感受到這異母的弟弟心眼兒還挺多,正帶著自家小姑娘去了豫王府。
當靖王殿下進門的那一刻,正在豫王后院兒里裝熊的一個小公子見了就慘叫了一聲,打著滾兒抱頭鼠竄,恨不能喊一句「狼來了!」。
見他見了自己就跑,靖王就冷哼了一聲,他手裡牽著正啃一顆小燒餅啃得眉開眼笑的小姑娘,卻見阿妧踮腳兒往那小公子的方向看了看,就小聲兒評價道,「大哥兒怎麼腿兒還是這麼短?這跑得很慢啊。」
這姑娘沒看見自己也是小短腿兒,卻在興致勃勃地評價人家豫王的長子,還對靖王小聲兒說道,「大哥兒這跑了這麼多步兒,殿下一步就能追上他啦!」她家殿下就是大長腿。
她還覺得挺得意的。
靖王就抬手給她擦了擦嘴角。
此刻王府後院兒,正快步走出來了一個美貌俏麗的女子來,手裡牽著那一臉熊樣兒的豫王世子,見了靖王和阿妧,就挑眉揚聲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阿玄和妧妧。」
她倒是一副和阿妧很親昵的樣子,垂頭就見自己手中提著的長子雖然看向靖王的眼神畏懼極了,可是卻紅著一張小臉兒去偷看他王叔手裡握著的那隻漂亮可愛的小姑娘。想到長子比阿妧還年幼了幾歲,卻已經知道看美人兒,豫王妃頓時就無語了。
也不知長子這什麼性子。
豫王端肅,她雖然活潑,可是也不大好色來的……
當然,王妃娘娘也蠻好色的,只是娘娘素日裡好色的對象就是自家豫王殿下。
雖然在阿妧眼裡豫王殿下生得不及靖王英俊,不過王妃娘娘就喜歡這一款來的。
「多日不見,你仿佛長高了些。」阿妧嬌滴滴地走過來給自己請安,雖然年幼,卻已經有了弱柳扶風的風姿,只是豫王妃就見小姑娘對自己齜牙一笑,雪白的門牙上還有兩粒芝麻,頓時就忍俊不禁了。
她鬆開了恨不能把地都給挖開鑽進去躲避靖王,卻因美貌的小姑娘站在一旁猶豫不決捨不得跑掉的兒子,覺得這兒子活該往後叫靖王欺負,拉著阿妧就笑著說道,「你這好幾日不來,阿佑想你想得都不愛吃奶了。」
她的幼子阿佑如今尚在襁褓之中,說來奇怪,別的人都很尋常,卻唯獨親近阿妧。
不提幼子,只說豫王妃的另外兩個兒子,都和阿妧十分投緣。
這其中自然沒有什麼風流問題,不過是兒子們都很喜歡和阿妧一塊兒玩兒。
這真是奇了怪了。
豫王妃在心裡嘖嘖稱奇,就覺得林家大概當真是他們豫王府的克星,一個林珩,一個阿妧,就拿他們絕對沒轍的。
想當初因阿妧吃了委屈,豫王還得看在林珩的臉色去入宮給阿妧做主撐腰,這就是十分有趣兒的事兒了。她想到那位笑若春風,這兩年來越發溫潤如玉,俊秀溫柔的寧國公世子,再垂頭看一看漂亮可愛,已經使喚著狗腿兒的長子去叫丫鬟給她上習慣喝的八寶茶,豫王妃就忍不住笑了。
她喜歡阿妧這樣神氣活現的小姑娘。
更喜歡的是,阿妧對她完全沒有半點兒威脅。
雖然阿妧出身寧國公府,乃是皇后的外甥女兒,不過卻也不是留給豫王的。
既然如此,豫王妃為什麼會不喜歡阿妧呢?
見小姑娘因自己的善意就親昵地蹭在自己的手臂上,豫王妃就越發地感到阿妧十分可愛。
不扭捏,又會順杆兒爬,還嬌滴滴軟乎乎的,一時豫王妃都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努力一下,下回生個閨女來跟自己撒嬌。
沒兒子的時候,豫王妃希望自己回回生兒子。
只是如今兒子就有三個了,滿府的小子滿地亂滾,這種心情不是一般人所能明白的。
真是要了命了。
「阿佑胃口一向很好,怎麼還不吃奶了?」阿妧別看年幼,也很喜歡軟乎乎的小嬰孩兒,不提別人,就說她二姐阿馨家裡的那隻小糰子,就被阿妧喜歡得不得了。
她和豫王妃當初也算是一見如故了,因豫王妃一向待她喜愛,她就投桃報李很親近豫王妃,順便努力在豫王面前刷好感,只希望這位殿下看在自己好虔誠乖巧,連他媳婦兒兒子都討好的份兒上,把當年那點兒搶走廚子啥的往事都隨風散去吧。
一想到這裡,阿妧就急忙對豫王妃說道,「要不我去看看他。」
「他正睡著,一會兒醒了就給你帶過來,你勸勸他。」豫王妃就調笑道。
幼子還是一顆抱著襁褓的小傢伙兒,阿妧能和他一塊兒親近,仿佛還能雞同鴨講地說話,確實十分可愛。
阿妧就點了點頭。
她正和豫王妃說話,順便看著豫王世子在自己面前忙前忙後地端茶倒水,對這小子眨了眨眼睛,卻見靖王一巴掌就抽在這小子的背上,叫這熊孩子哭著滾走了,就在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只是尚未笑完,卻見外頭匆匆地進來了一個上了些年紀的婆子,進門就急忙到了豫王妃的面前低聲說道,「王妃,不好了。殿下在外頭叫人給碰傷了!」見豫王妃挑眉,她遲疑了一番就輕聲說道,「碰傷了殿下的,聽說是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