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沉默片刻,靖王殿下踏著冷峻的腳步走到了林羽的面前。

  林家四公子正笑著捏這妹妹的胖腮,一抬頭,就看到了靖王特別冷酷的臉。

  就跟欠了殿下八百萬似的。

  林四公子想了想,舉起了懷裡胖嘟嘟的糰子,送到了這靖王殿下的面前。

  靖王就給了林羽一個「你很識相」的滿意的表情,抱著阿妧就坐在了太夫人的身側。

  他今日在誠王府告了狀,感覺很滿意,就捏著阿妧的小胖爪沉吟地聽著太夫人和宋三老爺說話。待太夫人提起阿芝大病的時候,林三老爺微微一愣,就垂目不語。

  他雖然覺得阿芝的性情不好,可是為人父的,總是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女兒,因此便低聲說道,「日後請母親費心,多教導她。」

  「這還用你說?我已經叫人去照顧她了。」

  阿芝大病的初期,太夫人心中不悅,只覺得阿芝是學了林三太太的做派,借著病了的藉口不來給她請安,心裡懷著對她的怒氣。

  可過了兩天,待知道阿芝是真的病了,太夫人雖然沒有去看望,卻已經叫人去請了太醫給阿芝看病。

  她心裡自然是惦記這個孫女兒的,見林三老爺感激地看著自己,她便溫聲說道,「她身邊那幾個教養她禮儀的南朝女子,我叫人看過,其中有兩個當真是極好的,倒是可以留在府里日後給幾個小丫頭做個女夫子,學學琴棋書畫。未必非要精通,只是也得有所涉獵。還有那些規矩禮儀,南朝確實有優秀的地方,也可以學學。」南朝一向文採風流,較之北朝的粗狂多了許多的文雅。

  女孩子學學那些文雅秀氣,對於太夫人來說,只要不是扭扭捏捏地裝模作樣,倒並不是什麼壞事。

  「都聽母親的。」林三老爺就恭聲說道。

  林羽就在一旁垂目聽著,聽到「阿芝」兩個字,一雙眼裡露出淡淡的不喜。

  哪怕會叫老太太和父親說他沒有做兄長的胸襟,可是林羽卻一向不喜阿芝。

  不僅是因阿芝是林三太太生的,更是因為阿芝曾經在後宅常常擠兌阿寧。

  只是他將心中的厭惡都隱藏起來,此刻轉頭喝了一口茶,吃了這茶就發現裡頭都是香甜的桂花,嗅一嗅,仿佛從心裡透著甜蜜,他就不由看向阿妧的方向。果然就聽到靖王正垂頭問懷裡捧著桂花茶喝得眉開眼笑的阿妧問道,「喜不喜歡這味道?」

  「可好喝了。是饅頭叔給搜羅來的麼?」阿妧很有經驗地問道。

  靖王府大管家饅頭叔,不愧那胖嘟嘟的體型兒,那叫一個擅長搜羅好吃的。

  阿妧覺得自己被饅頭叔從靖王府送來的美味兒征服了。

  「你若喜歡,下次叫……叫他在王府後院栽一片桂花樹,日後桂花花開,你可以去賞玩,也可以吃到新鮮的桂花。」

  靖王的府里這是空曠得很,占著帝都這寸土寸金的地兒這麼大的地方,卻唯獨沒有什麼山水景致,空空地浪費了那麼一大片一大片的土地。只是如今見阿妧喜歡桂花茶喜歡得直舔自己的小嘴巴,他的眼裡就露出幾分淺淺的笑意,摸了摸阿妧的頭問道,「好不好?」

  「真的可以麼?」阿妧就急忙問道。

  她兩隻圓滾滾的大眼睛亮晶晶的,靖王就微微頷首。

  「那,那還可以要一個大大的魚塘麼?裡頭養可多可多的魚,還有荷花兒可以吃蓮子呀?」

  「自然可以。」

  「那我可以包下殿下王府里的魚塘麼?」

  「自然可以。」靖王雖然覺得胖糰子的目光賊兮兮地,還偷偷兒偷笑,卻覺得心中愉悅,捏著她的胖腮就問道,「你笑什麼?」

  「不要動手動腳,我也是有身份的人呢。」在這一刻升級為霸道的,統率了魚塘中千千萬萬的魚蝦性命的胖糰子光榮地成為了夢寐以求的魚塘主。

  她哼哼著抱著靖王的手背蹭來蹭去,這一刻深深地體會了抱住了大腿的幸福。見她開開心心地和靖王蹭在一塊兒,太夫人就看著這叫幾株桂花樹就給騙走的小蠢貨許久,方才側頭對林三老爺說道,「那幾個女夫子就給她們單獨預備個院子,日後幾個丫頭去學這些東西,就直接去那個院子。」

  「我也要學麼?」阿妧聽見太夫人的話,不由好奇地轉頭問道。

  「就是你一定要學!」太夫人就用深沉的目光看著這胖狐狸。

  見她懵懂地點頭,太夫人這才吐出一口氣來,見林三老爺目光幽深,林羽正專心致志地給自己整理乾淨的繡著一圈兒精緻花紋的袖口,猶豫了一下就對兒子說道,「咱們還是親自去看看八丫頭?」

  她想看一看阿芝的身子到底怎麼樣了,林三老爺自然點頭,林羽就在一旁笑著說道,「八妹妹如今也是大家閨秀,她的閨房,孫兒就不去了。」見太夫人微微頷首,林羽的笑容就越發好看了起來。

  「你好不容易回來一回,就在府裡頭歇著,八丫頭的事兒還有我們呢。」

  林羽一向不喜阿芝,從不隱瞞,坦然表達,從從前就是如此了。太夫人也不強迫林羽去喜歡異母妹。

  「那孫兒就告退了。」林羽就笑著起身,伸手抓了抓阿妧的小胖手兒,叫靖王給拍掉嘴角抽搐了一下,就轉身含笑走了。

  見他走了,靖王就垂頭看著這見色忘義的糰子冷哼了一聲。他抱起阿妧,覆在她的耳邊將誠王妃怎麼怎麼抽了兒媳婦兒,想必世子妃最近一段時間是不能出現在大家面前的事兒和阿妧說了。

  這糰子就猶豫了一下,抬頭抿著嘴角看著臉色從容的靖王,慢吞吞地抱著靖王的脖子小聲兒說道,「殿下,真的多謝你。」她不知該怎麼表達靖王對自己這份維護之情的感激。

  她只是默默地將臉蹭了蹭靖王的側臉。

  「怨不得阿瑾走得那麼快。」她小聲兒說道。

  靖王抱了抱這懷裡軟乎乎的糰子,就覺得今日慫恿誠王妃抽了世子妃,當真是做對了。

  他抱著阿妧出來,見太夫人也帶著林三老爺走出來,那糰子一臉八卦的樣子在他的懷裡探頭探腦,抓心撓肝兒地想要去一窺究竟的樣子,就將這小東西抱著大步追著太夫人去了。

  待來到了阿妧熟悉的林三太太曾經的院子前頭,靖王就將阿妧給放下來,側身坐在院子對面的一方巨大的湖石上。胖糰子叫靖王這樣善解人意地給帶到了阿芝的住處,正眉開眼笑地扭著小身子往裡跑,卻見靖王走到遠處的湖石處坐下,又忍不住回頭跑了過來。

  「殿下不進去麼?」

  「本王去理睬一個小丫頭片子做什麼。」靖王就不以為然地說道。

  若不是阿妧想要偷聽八卦,他都不記得阿芝是哪根兒蔥了。

  且他堂堂一位皇子,為什麼要去窺探一個不怎麼樣的女子的閨房?

  認真害怕自己不能給這女人負責呢?

  見靖王本對八卦並不感興趣,英俊的眉宇之間帶著幾分不喜和不耐,卻願意將自己帶來還在一旁等著自己,阿妧只覺得自己被感動了,張了張嘴。

  「那我也不進去了。」

  「快去。看過八卦,你剩下的時間就都是本王的。」靖王殿下當然需要這糰子的感動,殿下人家在宮中也是沒少學習此類技能的,見阿妧被感動得一塌糊塗,都願意為了自己放棄偉大的八卦事業了,靖王面上不動聲色,只是擺出一副會等待糰子天荒地老的英俊模樣,叫阿妧有一步三回頭地往阿芝的房中去了。

  說起來,這還是阿妧第一次進入阿芝的屋子,只才進去,眼睛都要花了。

  當真是富貴風流,奢侈逼人,那到處都是赤黃色的黃金擺設,叫人覺得特別暴發戶。

  阿芝此刻坐在床榻上,正在垂頭一臉理直氣壯地由著自己身側一個打扮得十分好看,珠搖玉動,年輕美貌的女子給她餵著湯藥。她似乎很嬌氣,苦苦的湯藥叫她吃了一半兒就丟在一旁。

  咳嗽了兩聲,阿芝正要抬頭罵人,這在見到太夫人和林三老爺的那一瞬間,一下子就縮了縮頭,只紅著眼仰頭,帶著幾分畏懼恐怖的表情喚道,「父親。」她一想到林三老爺毫不顧忌夫妻之情將三太太拖到了莊子上,就覺得畏懼極了。

  「八小姐喝茶。」一旁那美貌婦人急忙討好地捧上了香甜的八寶茶來。

  阿芝本就覺得這湯藥苦得厲害,如今見了八寶茶頓時眼睛就亮樂,越發哼了一聲奪了這女子手中的茶盞一飲而盡。

  「怎麼還這麼苦?你放了什麼?」她喝了一大口就將茶杯給摔在了地上。

  太夫人就面無表情地看著。

  這般生龍活虎,哪裡像是病了的樣子?所以……當真是假的?

  見太夫人的目光意味深長,阿芝急忙收斂了眼中的不滿,只是才要說話,卻見那美貌婦人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對太夫人說道,「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叫八小姐不開心了。」

  她生得十分美麗,然而面容卻多了幾分粗糙,並不是那等養尊處優的勛貴女子。阿妧雖然從前從未見過她,且看著她一副林三太太的位置到手兒了的隱隱得意,立刻就想到了,這該是林三老爺的妾室。

  也就是阿靜的母親。

  阿靜一向沉默老實,阿妧都沒有想到,她的母親是眼前這美貌婦人這般的人。

  還是從前夾著尾巴做人,在三太太的手下討生活,如今林三太太被關起來了,因此這婦人心裡就生出幾分野心來?

  這不是做夢麼?

  當林三老爺是個什麼人啊?

  阿妧就歪了歪小腦袋。

  她小心翼翼地扒著太夫人進門,見太夫人看都不看這美麗的婦人,就跟尋常的跟紅頂白的糰子一樣兒,也不理睬那婦人。倒是那婦人一雙眼睛見到林三老爺進門,急忙小意地走過來,柔柔弱弱地福了福,低聲說道,「給老爺請安。」

  她就是林三老爺的妾室方姨娘了,想當初是林三太太身邊默默無人的丫鬟,只是因林三太太想籠絡林三老爺,因此抬舉了她,叫她飛上枝頭成為三老爺的姨娘。

  然而叫她沒有想到的是,所謂的恩寵不過是一夜。

  從此三老爺就再也沒有碰過她。

  哪怕她給他生下了府里的九小姐阿靜,可是林三老爺卻依舊對她十分冷淡,林三太太是個愛吃醋的妒婦,想當年將她送到林三老爺床上的是她,如今罵罵咧咧十分厭惡她,對她指桑罵槐將她在林三老爺面前排擠開的也是她。

  方姨娘已經受了林三太太多年的磋磨,如今好不容易見頭上的閻王走了,說一句自己心裡沒有野心,那才是騙人的話。林三老爺後院兒空虛,她為什麼不能在這個時候成為三老爺的知心人呢?

  方姨娘知道,雖三老爺對妻子三太太一向冷淡,可是卻待女兒一向很好。

  他必定是要來看望阿芝的。

  因此,她最近做小伏低,拿出當丫鬟時的模樣兒來服侍阿芝,只是為了能見三老爺一面。

  唯恐三老爺將自己和跋扈狠毒的林三太太相提並論,方姨娘表現得十分溫順。

  只是林三老爺微微一皺眉,一雙冷淡的眼睛就越過了含羞帶怯的方姨娘,看向阿芝。

  「聽說你病了,如今可還好?」見阿芝畏懼地看著自己,顯然自己當日將林三太太拖走嚇壞了阿芝,此刻父女之間多了幾分隔閡,林三老爺就往阿芝的床前走去。阿芝見他往自己的面前走過來,隻眼底露出了深切的恐懼,還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惶恐。

  她很害怕自己的父親,唯恐父親不開心,就將自己也如同母親一樣拖去莊子上去。她更怨恨父親,因當她失去了三太太的庇護,如今這三房的院子裡,一些丫鬟下人已經不大聽她的使喚。

  她只覺得在這國公府中孤立無援。

  那種孤零零的害怕,才叫她病了這一場。

  見她躲了躲自己的大手,眼底含著眼淚,一點兒都沒有方才的霸道和任性,林三老爺頓了頓,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父親,我,我很好。」阿芝目光閃爍地看著自己面前俊秀的中年男人,迎著他一雙清冷的眼,卻不敢央求父親將自己的母親給放回來。

  她是真的怕了,也當真是唯恐自己也做錯事被父親不喜,因此努力鼓起了勇氣抓住了林三老爺的衣擺哆哆嗦嗦地說道,「只是沒有給老太太請安,令父親擔心,我真是愧疚極了。」她說這話的時候充滿了討好,卻少了幾分真摯,林三老爺目光如炬,不由有些失望。

  「不必愧疚,你好好兒養病。」他到底不忍對阿芝說重話,見她倉皇不安,就壓低了聲音。

  片刻,他就側身對急忙上前走到自己身邊的方姨娘說道,「你既然是服侍八姑娘的人,日後就多寬她的心,不要叫她病中難過。細心些。」

  他平靜地吩咐,然而臉上帶著幾分期待的方姨娘頓時臉上一僵。

  那個什麼……

  這話怎麼就跟叮囑奴婢似的?

  她並不是阿芝的保姆嬤嬤啊。

  林三老爺……這是沒認出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