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皇帝其實覺得很不高興。

  最近這陛下經常聽到有人拿年紀小說事兒。

  年紀小就可以猖狂任性,不將皇后放在眼裡,不將滿宮的嬪妃放在眼裡?

  年紀小就可以指著比她還年幼的孩子罵狐狸精?

  難道還想叫皇帝陛下稱讚這種行為一聲真性情,再給豎一根大拇指啊?

  不知怎麼,皇帝就想到從前趙美人屢屢犯錯的時候,趙貴妃總是說年紀小嬌氣,叫皇帝寬容一二。那時皇帝雖覺得有些不舒坦,只是卻沒有想到有什麼問題。

  如今,想到阿蘿小小年紀卻能跟著顯榮長公主去保家衛國,他垂頭,又看了看胖糰子的小花貓臉兒,頓時就生出幾分厭倦。

  見下方趙貴妃美目含淚楚楚可憐地看著自己,皇帝到底是個待貴妃有幾分感情的人,不願大庭廣眾給她沒臉,緩和了幾分方才勉強說道,「她年紀小不懂事,你做姑姑的就得叫她懂事起來!這宮裡那麼多的妃嬪,誰家不是在家中受盡寵愛的?怎麼就偏她長不大似的?你哥哥就沒有教她懂事點就叫她進宮來?」

  「她年紀也不小了。就算再小,也是陛下的妃嬪,這身份本就不同,不能再使性子。」皇后就在一旁溫聲說道。

  「皇后說的是。她還不及阿蘿和阿妧懂事呢。」皇帝就摸著胖糰子的小鬧到說道。

  此糰子正眉開眼笑地從火鍋里夾嫩嫩的肉吃,聽見了這個就茫然抬頭,一臉懵懂。

  「不能吃辣的,你正吃著藥呢。」靖王見這胖糰子賊頭賊腦要把碗裡的肉去蘸皇帝碗裡的辣椒,就伸出大手扣在皇帝的碗上。

  「父皇,她不能吃辣,你為什麼還要吃?」

  「哈?!」皇帝顧不得趙貴妃了,同樣很茫然地看著將阿妧提到自己面前給她喝果子汁的靖王,垂著大頭看了看碗裡的辣椒,再看看靖王,一時可憐極了。

  見他這一臉呆滯的樣子,靖王就不耐地說道,「阿妧不能吃辣,父皇你偏偏要吃,這不是饞她是什麼?你就不能忍忍?這一回不要吃了。」靖王擺手,就有一個賠笑的內監來,就給皇帝陛下放了很簡單的調料。

  「共患難。」胖糰子可憐巴巴地看著皇帝。

  皇帝動了動嘴角,許久,同樣可憐巴巴地點了點頭。

  見他點頭,靖王這才露出幾分滿意。

  可是趙貴妃卻不滿意了。

  她柔弱如春柳的嬌軀在顫抖,見皇帝已經第二次提及阿蘿,顯然是將阿蘿給放心裡去了,甚至大概是愛屋及烏,連阿妧那麼過分的要求都答應。

  皇帝想要吃什麼,莫非還要顧忌一個臣女的心情?

  這糰子不能吃辣的,皇帝就不能吃?

  這不是臣女,這是祖宗吧?!

  「陛下,」只是趙貴妃也知道皇帝喜歡溫柔懂事的人,迎著皇后溫煦的表情,她就急忙伏在地上請罪,抬眼淚眼朦朧地說道,「都是臣妾的錯。只是陛下知道的,暖兒……」

  這暖兒就是她的侄女兒趙美人了,見皇帝竟還真的吃著沒滋沒味兒沒辣椒的火鍋兒還時不時給阿妧撈些新鮮的,還要注意不要叫阿妧吃魚蝦等物,她指尖兒都是涼的,就哀哀地說道,「是臣妾想著,暖兒小小年紀就離開了家中,因此才想對她好一些,叫她不要因想念家中就難過失落。」

  她說得可憐極了,皇帝卻頓了頓,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朕也覺得可憐。」他的臉上露出幾分不忍。

  趙貴妃驚喜地抬頭。

  皇后就笑了笑,看著趙貴妃那溫柔柔弱的模樣,不知想到了什麼,對阿妧招了招手兒。

  胖糰子正在觀察趙貴妃呢。

  見這個在前些時候擠兌自己姐姐的壞人,此刻雖然臉上白皙溫潤,可是卻依稀能看到從嘴角開始,一道淺淺的紅色的疤痕蔓延在了臉頰處,她心裡可高興了,又覺得自己大概憋不出,急忙扭著小身子從靖王身邊跳進了皇后的懷裡,拿皇后身上尊貴的衣料掩飾住了自己臉上的幸災樂禍。

  她胖嘟嘟一團,軟軟地依偎在皇后的懷裡,皇帝就羨慕了一下。

  「起來吧。」他就對趙貴妃嘆了一口氣。

  「給貴妃設個座兒。」

  豫王沉默地放下了手裡的筷子。

  「你不吃了?」皇帝急忙問道。

  「飽了。」高大強壯的青年拿懷裡的帕子擦了擦嘴角,隨意地將帕子就丟在了桌上,抬眼看了風姿綽約地坐在皇帝身邊一副溫柔可憐的趙貴妃片刻,就霍然起身說道,「兒臣還得回王府去陪王妃回娘家,父皇,兒臣告退。」

  他真是看見趙貴妃那麼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樣就噁心。

  他也不明白皇帝這什麼審美,怎麼就能對這麼一個矯揉造作的女人下的去嘴,不覺得身上全是雞皮疙瘩麼?

  他起身乾脆告退,皇后就露出幾分無奈,與下方的寧國公夫人對視了一眼。

  寧國公夫人就笑著看豫王大步離開的背影,側身對皇帝笑著說道,「殿下到底年輕,正是和王妃恩愛的時候。這一刻都離不得,連回娘家都要一塊兒,夫妻和睦,臣妾真是羨慕得很。」

  她為豫王迴轉了一番,見趙貴妃只是乖巧柔順地坐在皇帝的身邊,目光微微一動,卻不再說話了。皇帝卻是對兒子兒媳感情好喜聞樂見的,聞言就拍腿笑著說道,「和睦才好。往後多給朕生幾個小皇孫,這就是他的大功一件!」

  趙貴妃的笑容就有些難看了。

  她如今最擔心的,就是豫王膝下已經有了兒子。

  七皇子還小,想要大婚生子入朝還有很多年,可是到了那個時候,豫王只怕兒子的兒子都有了。

  這爭奪皇位,子嗣也很重要,皇帝總不能將皇位傳給一個後繼無人的皇子,那不是要生出亂子來麼?

  可是豫王這年紀……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臉上卻依舊是柔柔的表情,抬手為皇帝斟酒就笑著說道,「殿下和王妃感情好,這自然是極好的。陛下兒孫繁茂,這是皇家興盛之像。」見皇帝果然很受用地點了點頭,她就急忙笑著說道,「只可惜六皇子七皇子還小,不然陛下膝下會更熱鬧。」

  她本想說想挑選兩個南朝的美人送給豫王,只是又想到豫王一向厭惡自己,自己舉薦的美人,只怕到了豫王府就是一個失寵的命。

  她就垂了垂眼睛,露出幾分深思。

  若豫王……看上了一個與眾不同的美人,會是什麼樣子?

  豫王妃出身高貴,乃是出身豪門順國公府,若是豫王移情別戀,那憑豫王妃的傲氣,只怕立刻就會決絕。

  她早年就因這種辦法吃了許多的甜頭,甚至想到自己的堂姐妹樂陽郡主,也是因南陽侯府夫妻反目才有了今日的風光,因此就越發在心中忖思了起來。

  皇帝被趙貴妃幾句話給哄得眉開眼笑的,就感慨笑道,「愛妃說得對。豫王妃也是個好的,平日裡爽利賢惠,豫王交給她照顧,朕很放心。兒孫滿堂……」他就很不滿地看了一旁正將火鍋里的吃食挑出來晾涼的靖王,哼了一聲。

  「看我作甚!」靖王就不悅地問道。

  皇帝就沉默了。

  「你何時娶親啊?」他簡直愁死這個兒子了。

  豫王也是到了年紀就痛快兒地成親,怎麼到了靖王這兒,老大不小的還打光棍兒。

  「呵……」這一回靖王的目光就掃過了關切看過來的皇帝皇后這兩位,冷冷地說道,「因兒臣信不過父皇母后的眼光。」

  「這怎麼說?」皇后就覺得自己躺槍了。

  「之前不是母后覺得魏陽侯府大小姐適配兒臣?」見皇后也尷尬地不說話,靖王就冷淡地將長長的腿舒展開來,英俊的眉目越發不耐地說道,「在外頭一個一個無比賢良溫順,內里不知道都是什麼花花腸子。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不是她們家裡的小丫頭繃不住罵了阿妧,兒臣竟然都不知道,在外光鮮,內里就是在家中如此教養!」

  那魏陽侯府的大姑娘,在外也有幾分美名,想必在皇后面前也很美好。

  不然皇后也不會動了心思。

  可是當魏陽侯府非議阿蘿阿妧什麼狐狸精的時候,這位大姑娘可會說一句公道話?

  或是當年幼的妹妹跟著家人學的時候,會高階她不該這樣去侮辱兩個不認識的女孩子?

  她大概什麼都沒有做,因此,周玉才覺得,罵人狐狸精並沒有什麼不對。

  靖王一想想都覺得煩得很。

  這世家豪門之中,自然是有很好的女孩子,就比如寧國公府的幾個,勉強還都算不錯。

  可是靖王還是覺得,自己得再看看。

  「雖然都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還得是殿下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往後在一塊兒了才快活。」

  趙貴妃如今最不願意的就是叫靖王大婚,她心裡一頓,見皇帝聞言就點了點頭,就轉移話題笑著問道,「殿下方才說什麼可憐?若是殿下覺得暖兒可憐,她能入宮服侍陛下,哪怕離開家中心中害怕委屈,可是為了陛下,也是甘之如飴的。」她此刻眼角微紅,梨花帶雨之後的臉上美麗動人,用充滿了愛意的目光看著皇帝。

  「哎呀,你不說朕都要忘了。」皇帝就對自家愛妃笑了笑,急忙就說道,「暖兒在宮裡有你這個親姑母,這算什麼可憐?朕從前還不覺得,如今想來,跟著顯榮離京的那些女孩子,也都小小年紀就去吃苦去了。」

  見趙貴妃的臉色僵硬,他就低聲嘆息道,「遠離父母,她們也很害怕。」她們本該在京中安享風光尊榮,得到父兄的寵愛快活地盛放自己最美好的年紀。

  可是卻都去投軍了。

  「陛下說得也是。不如就賞賜她們吧?」皇后就笑道。

  趙貴妃恨不能給自己一耳光!

  皇帝能想到這裡,只怕都是為了那個阿蘿了。

  她一想到阿蘿那張秉絕色姿容的臉就覺得心裡煩亂,也數不清這是皇帝第幾次提及阿蘿,她只覺得心裡突突直跳。

  到底是皇帝多年的枕邊人,她自然是知道,阿蘿這是叫皇帝給放在心裡了。這種難言的,被另一個女孩子云淡風輕地打敗的滋味兒,趙貴妃說不清是什麼感覺。這宮中來來去去那麼多的寵妃,可是趙貴妃卻覺得自己竟然怕了那個甚至都沒有進宮來和自己爭寵的阿蘿。

  因為別的寵妃不過是新鮮,不走心,可是這一個,皇帝卻惦記極了。

  惦記之外,還有些小心翼翼,甚至不敢褻瀆冒犯的樣子。

  想當初,皇帝待她也沒有這般謹慎。

  就比如此刻,若沒有阿蘿,皇帝難道還會想到那些離京的貴女離家的可憐?

  趙貴妃的心裡就忍不住疼了起來。

  若說這麼多年,她對皇帝沒有一點的真心,那才是騙人。

  當年她為了活命,也為了自己往後的榮華富貴爬上皇帝的床榻,那個時候是沒有真心的。

  可是當她享受了這十幾年的盛寵,當皇后的風光都不及她,她的心裡怎麼可能對皇帝沒有半分感情?可是就在她對他有了感情的時候,他的心裡卻開始裝進去別的女子了。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那少女的美如曇花,盛開在皇帝的心底,就再也沒有了一點的不美好。

  她甚至感到,皇帝喜歡那個阿蘿,卻根本沒有想過叫阿蘿服侍自己。

  不然,憑皇帝的地位,早就將阿蘿給扣進宮裡來了。

  趙貴妃只覺得嘴裡發苦,臉上的笑容幾乎要撐不住,勉強點了點頭,許久,用力地攥緊了自己的手。

  她帶著幾分冰冷地看了下方和皇后對飲,就當什麼都沒有聽見的寧國公夫人。

  寧國公夫人乃是皇后的親妹妹,阿蘿又是阿妧的親姐姐,當看到那麼美麗的少女,寧國公夫人的心裡會有想到什麼?阿蘿就是靖王給舉薦到顯榮長公主面前的!

  趙貴妃只覺得一切的浮光掠影都串聯在了一起,頓時就在背上生出了細密的冷汗。她這才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是皇后在背後謀算,不過是用一個美貌絕色卻不貪慕虛榮模樣的少女,就將皇帝的心從這裡給拉了出來。

  她依舊一副端莊大氣,母儀天下的風範,從不嫉妒。

  可是手段卻這樣厲害。

  趙貴妃迎著皇帝興致勃勃地說著要賞賜那些貴女什麼,眼前微微發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疤。

  顯榮,是不是也故意傷了她的臉?

  她們果然都是一夥兒的。

  可笑她被皇帝寵愛了這麼多年,竟然相信了皇后的退讓和忍耐,從沒有把她放在心上。

  如今想來,不過是皇后在麻痹她,想要一擊即中罷了。

  她不再年輕,於是就想要將更年輕的給捧上來叫她失寵?

  趙貴妃就冷冷地看著那顆躲在皇后懷裡偷笑了半晌的胖糰子正眉開眼笑地圍著皇帝也跟著提議賞賜什麼,心中忌憚更甚。

  若說阿蘿是勾引皇帝的,那這顆糰子是來勾引誰的?

  對了……

  七皇子最近在她面前,怎麼提了好幾次這林家的阿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