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忘記了周遭還有人,我知道周圍有人,且不可作出什麼讓齊思渡丟顏面的事兒。
輕咳了一聲,我主動溫言詢問:「沈山,好久不見,在軍營里可還習慣,手臂上的傷口要緊?」
沈山乍然回神,一手反扣在自己受傷的胳膊上,後退一步,「不要緊,多謝姜大小姐關心,姜大小姐也受傷了嗎?身上的血?」
我笑著提醒他:「我身上是鮮卑賊人的血,不是我受傷了,還有,我不是姜家大小姐了,我現在是齊思渡將軍的夫人,你叫我大小姐,怕是不妥!」
沈山瞳孔一緊,眼底深處一閃克制壓抑,隨即垂著眼眸,遮住眼中所有的情緒,帶著歉意的說道:「是,夫人!」
我用眼睛餘光望齊思渡,他神色如常,並沒有不妥,倒是齊念舒這個臭小子,嚷嚷的說道:「下回注意些,我小娘是將軍夫人,今日還殺了鮮卑狗賊,搞了很多棉衣棉被來,理應得到你們的尊重。」
沈山頭垂下,鬆開自己扣著受傷胳膊的手,雙手交疊,拱手行禮:「是,公子說的是!」
我伸手搭在齊念舒肩膀上,把他往後一拉,從寬大的袖籠處,掏出一盒金創藥:「沈山,之前你救我,我還沒來得及感激,以為你回到京城了。」
「沒想到你在邊關投軍了,這是金創藥,你拿著,身上有傷,可以擦一擦。」
沈山抬起頭來,目光從我手上的金瘡藥,看向我的雙眼,伸手接過:「謝謝夫人,謝謝將軍!」
我道:「不用客氣,快回去休息吧。」
沈山頭微微一點:「夫人也早些回去休息,清理一下身上的血,外面太冷,莫得風寒!」
我額首,帶著齊念舒後退兩步,來到齊思渡面前:「將軍,沒什麼事情,我帶念舒回去了。」
齊思渡看了一眼沈山,親自把我送到軍營門口,一路上讓齊念舒好好聽話,用心讀書,莫要任性。
齊念舒被他念叨的煩了,抓住我的手,一副跟我天下第一好的模樣:「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聽小娘的話,做一個有學識,武功高強的將軍。」
齊思渡挑了挑眉:「臭小子好志氣,爹希望你說到做到,別空放炮,惹人笑話。」
齊念舒哼了一聲,小胸脯一挺:「男子漢大丈夫,我說話當然算話,你等著看好了,我一定會比你強。」
為人父母者,最希望自己的孩子比自己強,勝過自己。
齊思渡也不例外,他聽到齊念舒信誓旦旦,爽朗的笑了起來:「好好好,我兒有骨氣,為父看著。」
齊念舒像個驕傲的小孔雀,抖動著他的羽毛,雄赳赳氣昂昂,頂著渾身的血跡,跟我回到了將軍府。
李嬸看到我們渾身是血,嚇了一跳,禾苗向她解釋了一通,她忙不迭的去叫她的丈夫馬叔,打水燒水給我們洗漱,處理傷口。
蓮姨把房裡的火炭燒的更旺了,為了防止風寒,齊念舒也在我房裡洗的,小小的男兒郎,洗乾淨,換上乾淨的衣裳,幹了頭髮,飯都沒吃,直接睡下了。
夜晚,我還在復盤白天的事情,想著身上帶的武器不夠多,回頭多帶一些武器,若是遇到今天的事,自保能力就會多一些。
也想了沈山,他的眼神,他的行動,無不在告訴我,他已經被我釣上鉤了,已經吃了我的魚兒,礙於我的身份,自己的身份,便知我和他不可能。
我不這樣想,只要深愛著我,如同姜沁兒愛赫連決,沈知意愛我爹那樣,我就能利用他,我就能踩著他,離開平津關回到京城去。
「砰砰砰!」
幾聲敲門聲,在漆黑寂靜的夜裡,打斷了我的復盤。
我翻身而起,拿起衣裳穿在身上,禾苗和蓮姨也起來了點了蠟燭,對著外面警惕的喊:「誰?」
門外響起齊念舒聲音:「是我,小娘。」
我聽他的聲音不對,連忙走到門口,拉開門就看見齊念舒抱著他的枕頭,穿著一身裡衣,光著腳,昂著頭可憐巴巴的望我:「小娘,我做噩夢了,夢見我娘身上全是血。」
我伸手一摟,把他摟到懷裡,帶進屋子裡,帶上床,裹上被子,安慰他:「沒事兒,沒事兒了,夢都是相反的,你娘現在在天上,過得很開心。」
齊念舒焉噠噠的:「我娘在天上過得很開心,為什麼不來看我,是因為我不乖嗎?」
我頓了一下:「當然不是,你娘在等你長成像你爹那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她就會回來看你。」
齊念舒眼巴巴的望著我,又相信又不相信:「真的嗎?」
白天小孩子被濺了一身血,嚇著了,晚上做噩夢跑到我這裡來,說明打從心裡接受我了。
我非常非常的真誠,向他點頭:「當然是真的,我這個人從來不騙人。」
齊念舒聲音弱弱小小:「你會跟我爹給我生小弟弟嗎?」
我想都沒想:「不會!」
齊念舒眼睛一眨不解:「可人家說,有了小娘就會有小弟弟,到時候爹眼裡只有小弟弟。」
我罵道:「誰說的,告訴我,明天我去撕爛他的嘴。」
「我嫁給你爹,只是嫁給你爹,不會和你爹生小弟弟,我和你爹有你就夠了。」
「特別是你叫我一聲小娘,說明你心裡有我了,你都有我了,我怎麼能不講義氣,給你生個小弟弟,來搶你爹對你的愛對不對?」
齊念舒瞬間笑了:「那我們說話算話,你跟我爹不給我生小弟弟,以後我給你養老。」
我回以他燦爛的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齊念舒重重點頭,又轉頭問我:「小娘,我能和你一起睡嗎?」
我啊的一聲:「自古男女八歲不同席,我把你帶到我的房間裡,已經壞了規矩,你還想跟我睡?」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你暖好了,就回你的房間裡去。」
齊念舒伸手拉住我的手,搖晃著我的胳膊,對我滿心歡喜,滿是依賴:「小娘,求求你了,你讓我跟你睡吧,小娘,我保證會乖乖聽話,以後都聽你的話。」
「不行……」
「小娘……」
「好吧好吧,我讓人去叫李嬸。」
為了徹底收服這條小狼狗,妥協了。
防止旁人說閒話,我讓禾苗把李嬸叫過來了。
在我的房間地上,又打了個地鋪。
就這樣我們四個大人帶著他一個小孩在屋裡睡。
翌日,齊念舒出去練拳,禾苗去軍營操練。
李嬸在我房間裡邊收割黃菽豆苗,邊對我說齊念舒母親。
我從她的話中,更加深的了解了齊思渡深愛著他的夫人。
念舒,念舒,就是為了紀念他的夫人。
他在邊關他的夫人帶著孩子在京城,深居簡出,基本上不參加京城高門大戶的聚會,又擔心自己丈夫在邊。
後來有一次皇宮設宴,文武百官以及京城外官四品以上的家眷們都得參加,齊夫人攜孩子進了一趟皇宮,回來之後就鬱鬱寡歡,身子一下像被掏空了似的,就不行了。
齊思渡遠在邊關,收到京城來信趕回去的時候,只看到一個吐血而亡的妻子,連最後一句話都沒說。
之後齊思渡差點一蹶不振,當今皇上才沒有把他的孩子扣在京城,才讓他帶孩子一起回到平津關。
回到平津關他和孩子就再也沒回到京城去,一直在這裡,又當爹又當娘。
我張口詢問李嬸:「李嬸,齊夫人是不是長得特別漂亮?」
李嬸眼中滿是惋惜,頓了一下:「回稟夫人,前夫人是長得漂亮,說句您不愛聽的話,您這麼美的人,跟前夫人比起來,還是遜色兩分!」
我長得艷麗絕色,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身段更是纖細與柔軟,完全繼承了我娘。
齊夫人比我還漂亮,比我還美,她帶著孩子去皇宮赴宴,回來之後就鬱鬱寡歡,就不行了。
我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氣,一個貌美如花,傾國傾城的大美女和別的文武百官家眷們一起進宮吃宴,絕對是鶴立雞群存在。
皇宮美人雖多,但真正的絕色美人,還是在宮外。
所以…會不會齊夫人在皇宮裡被皇上羞辱了,出宮便鬱鬱寡歡,像被人抽掉的精神氣兒,覺得對不起齊思渡,整個人一下子就垮了!
有了這樣的想法和認知,我的心止不住的砰砰直跳,跳的我狠狠壓了一下,才張口問著李嬸:「李嬸,你可知道當初齊夫人去宮中吃宴,吃了多久?」
李嬸嘆了一氣:「前夫人在宮中吃宴,我哪能知道吃到多久,就這事,我還是聽別人說。」
我脫口而出:「你聽誰說的?」
李嬸倒也是一個沒心眼的:「我是聽前夫人的貼身婆子說的,那個貼身婆子本來過來一起照顧小公子的,但她家中有兒有女,受不了這裡的苦,和將軍一起帶著小公子來,安頓好之後,自己給自己贖了身,回鄉去了。」
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李嬸已經收好豆芽,端起簸箕:「夫人,我先把這些拿出去賣了,你在家歇著。」
我點點頭:「去吧。」
李嬸一走,我立馬書信一封,叫來蓮姨,把信遞給她:「找人把這封信送到京城,給我爹。」
蓮姨接過信就離開,我站在門口,迎著冷風,內心興奮。
要是確定齊思渡已故夫人因為宮宴,被皇上羞辱過,我們就有共同敵人,整個皇室沈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