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苗瞧見我寫的回信,張口就問我:「小姐,你給鳳九負這樣回信,以他的身份地位一下子就能查得出來,京城誰家嫁女兒,誰家娶媳婦。」
「到時候你對他隱藏的身份,一下子就暴露在他的眼前,別回頭,他惱羞成怒,更加跟你過不去。」
我把寫好的紙條,折起來,塞進小竹筒里,用蠟封口,綁了一根紅帶子,遞給禾苗:「傻丫頭,要的就是他去查,跟我過不去。」
禾苗接過小竹筒,傻傻地問:「小姐,你這啥意思,奴婢咋沒聽明白呢?」
我沖她嫣然一笑:「沒聽明白就對了,趕緊送過去吧,你在那裡等等,搞不好還能等到回信。」
禾苗啊了一聲:「還能等到回信?我不信,小姐又覺得我傻,在這裡逗我。」
我真的沒逗她,鳳九負給我的畫昭示著他現在糟糕的心情。
像他這樣高傲的人,二十多了尚未娶妻,不是心高氣傲,是就沒有合他心意的,令他心動的。
皇上之所以不敢賜婚給他,是因為他的家族太過強大,他八個姐姐嫁的太好,還都向著他。
加上他在大理寺辦案,抓不住我和我爹的小辮子之外,辦的其他案件都深得皇上的心。
他也如我爹一般,不結黨營私,不與他人交好,除了上朝辦案,就是佛學,就是道學,就是六根清淨,這樣的人對於皇上來說,哪怕他不娶妻,也無所謂。
對於鳳九負爹來說,更不敢逼他,若是逼急了,他真的要出家為僧,或者出家為道,他爹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我自作多情的猜測,他凌亂的心情,是因為我,正所謂他要抓我的把柄,想要找出我殺人的證據,他就務必對我天天念念不忘。
這一念念不忘不管出於哪一種,都會在他心目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
禾苗送信去了,我在家裡,抄完佛經,念了一會道經,約摸時間差不多,準備了一個火盆,在院子裡。
又把鳳九負跟我交流的所有字畫,以及書信來往討論的佛經道經搬到外面。
我以白夜之名與他交往,不知不覺過去三年,三年多的時間,每月至少兩三幅畫,還有書信,攢著攢著,就有幾大箱。
我先搬出去一箱,點了火,開始燒了,燒著燒著,禾苗回來了,正如我所想所料,禾苗帶回信回來。
她氣喘吁吁的把回信遞給我,端起我放在旁邊的水灌了一口,驚魂未定般說道:「小姐小姐,你不知道,我在第一樓的時候好險,差一點就被鳳家九郎抓個正著。」
我接過回去沒有當即打開,感興趣的問這禾苗:「說說看,你怎麼幸運逃脫的?」
禾苗狠狠的喘了兩口氣,拍著胸脯把氣喘勻了,唏噓不已的張口對我道:「是這樣的小姐,我把裝信件的竹筒丟在了第一樓,剛丟過去,準備從後面溜走的時候,鳳家九郎來了。」
「來了就拿下那個竹筒,可能那個竹筒太小,他不像以往一樣拿回家在開,他直接打開了,打開它看了之後本身就很冷的,他就像一塊大冰,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
「他盯著你寫的那個字,許久許久,我腦袋瓜又笨,想到你說的等等他可能會回信,我就在那裡等啊等啊等。」
「一直等到他回神,他果真回信了,回完信之後他就走了,我等了大概半盞茶的功夫,準備下去拿,沒想到我眼光一轉,我看到他根本就沒走。」
「他就在第一樓的一個拐角處,一個可以縱觀一樓的角落,我伸出去的腳又伸了回來。」
「我站在原地沒敢輕舉妄動,一直等第一樓的老闆像往常一樣收回來,放在我們約好的地點,我才拿回來,從第一樓後門的廚房跑掉的。」
我把玩著手中的小竹筒:「你從第一樓後門廚房跑掉之後,你就沒到前門再溜達溜達?」
禾苗嘿嘿一笑:「小姐真是了解奴婢,奴婢從正門又進去了,從第一樓買了點心回來。」
「小姐要吃點心嗎?點心就在門外,奴婢給你拿去?」
我拒絕她:「我不吃,你自己拿過來吃,吃好跟我一起把這一箱子東西燒了。」
禾苗見我沒怪她,還讓她一個人吃,她重重的一點頭:「好的,小姐,我這就拿進來吃。」
我坐在椅子上,打開了小竹筒,拿出了裡面小小紙條,紙條上寫了四個字:「不嫁可否?」
禾苗邊往嘴裡塞點心邊問我:「小姐,回信說了什麼?」
我嘴角一揚,紙條連小竹筒一起,往火盆里一丟:「沒寫什麼,吃你的點心。」
禾苗哦了一聲,繼續奮戰她的點心,一包點心被她吃了之後,她抹了抹嘴,開始跟我一起燒字畫。
瞧這一幅一幅字畫毀於火中,變成灰燼,我揚起的嘴角下不來,我太知道:「不假可否?」第四個字的重量了。
一箱子東西燒完,我心情特別好,讓廚子多做了些菜,還溫了一壺小酒,帶著禾苗蓮姨一起吃,一起喝了些。
我喝的微醺,坐在窗戶邊,吹著夜風,覺得無比舒坦,從內而發的暢快。
翌日,沈青臨派人送來了粉色的嫁衣,妾穿粉色,正妻穿大紅,隨著粉色嫁衣的是漂亮的頭面和首飾。
頭面和首飾做工精細,用料足,非常顯得高貴大氣,與粉色的嫁衣,又不搭又不配的。
我只瞧了一眼,便扔在一旁,不再看了,天天在府中無所事事,等著嫁人的日子到來。
不料沒幾天,我爹過來尋我,見面就開門見山的問我:「姜回,你告訴鳳九負你是女子了?」
我微微一怔,隨即笑著問我爹:「怎麼,鳳家九郎最近在查京城所有要嫁的女兒?」
我爹眼睛一眯,瞬間明白了:「你是故意告訴他你是女子,即將嫁人的女子?」
我笑容幅度拉大:「是啊爹,他總以為沈知意和沈知遇一個是被我逼瘋的,一個是我設計殺掉的,他在找你我殺人算計人的證據,幾番三次,跟我過不去,我豈能善罷甘休?」
「所以,釣了三年多的魚,養了三年多的魚,總得把他拉出水,讓他看看是誰掉的他。」
我爹問我:「姜回,你只是讓他看看是誰釣的他,沒有其他想法?」
我是我爹教出來的最得意的學生。
果然在他的面前什麼都瞞不住。
我走到我爹跟前,沒有對我爹隱瞞算計和想法:「爹,你覺得他做我孩子的父親怎麼樣?」
我爹眸色驟然一冷,半響方道:「姜回,你這是要下一步最陡的棋子嗎?」
我笑語盈盈:「皇上下旨讓沈青臨娶正妃,又搞了六個美人給他,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妾,嫁過去之後誰都能打罵。」
「為了能有堅強的後盾,為了讓我們更能光明正大的為娘報仇,當然要給我的孩子找一個各方面都好的爹,爹,你說呢?」
我爹眸子冷冷:「可行!」
我笑得越發燦爛:「我也覺得可行,勞煩爹給我尋些好藥,我回頭對鳳九負用得著。」
我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嗓子微啞的答應了我:「好!」
最近幾個月成婚的女子,不在少數。
鳳九負私下派人去打聽找要成婚的女子。
他打聽的很隱秘,別人不知曉,我爹知道。
他打聽完之後,他都想辦法一一去看。
唯獨我,他沒有來看。
我等到嫁人的日子,一方小轎把我抬進了三皇子府。
沈青臨成婚,京城大事兒。
除了我,皇上口諭,另外一妻六妾和沈青臨一起拜堂成親。
大晉開朝以來,都沒這樣的事兒。
現在直接發生在沈青臨身上,讓來的賓客小聲的嘀咕。
沈青臨覺得對不起我,執意來後院找我,拉著我要去前廳一起當著眾人的面拜堂成婚。
我直接甩開了他的手,極其冷靜的說道:「沈青臨,你不小了,就算沒有我爹在後面加持,就算沒有我提醒,你應該知道,這是皇上故意的。」
「既然是皇上故意的,你要拉著我一起去拜堂,就是抗旨不尊,你要受到懲罰的。」
沈青臨穿著一身喜袍,紅著眼睛:「我本就對不起你,讓你做了我的妾,我現在不能讓你在成為別人的笑話。」
「姜回,你與我一起去拜堂成親,父皇要怪罪下來,要殺要剮,隨他的便,我不怕他。」
他不怕他,我怕他。
我好不容易嫁進來,就等著適當的日子,出去算計鳳九負。
他跟我搞這齣,是奔著我命來的,我又不傻,往上跳。
我壓了一口氣,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沈青臨,你能讓我叫你的名字,足以說明我在你心中與眾不同,我也知道你把我當成你唯一的妻。」
「所以,為了你我的安全,為了你的前程,為了以後你能給我光明正大的身份,現在請務必忍耐,去前廳,跟她們七個人拜堂成親。」
「可是,姜回……」
「沒什麼可是,你快去。」我打斷他:「今天晚上你也不要來我這裡,你跟顧玉瑾洞房花燭夜,這是規矩。」
沈青臨紅著一雙眼睛,唇瓣發顫,眼底深處閃爍的痛處,不是我把他推向別人的痛處,是他無法做自己主的痛苦。
我見他不動,伸手推了他一把,催促著他:「你快去,別誤了吉時。」
沈青臨把頭一偏,聲音哽咽顫抖:「姜回,你等我回來!」
我哄著他:「去吧,我一直等你。」
他這才三步一回頭,兩步一回身的離開,等徹底看不見他,我準備轉身回房,卻聽見幾聲腳步。
我以為沈青臨又回來了,重新轉過身,剛要說話,鳳九負一身墨袍,如鬼魅一般竄出來,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把我拖進房裡,熄滅了房中蠟燭,壓著我,「姜回,你是白夜先生,你在算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