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一個合格的丞相,憂皇帝而憂

  傍晚。閱讀

  雨越下越大。

  仿佛天破了個窟窿,直直的往下潑水。

  大街上,落在地上的水順著青石板流入地下的排水溝。

  不一會兒,就見水流從急切到了緩慢。

  一刻鐘後,工部府衙的門口,有一個侍衛匆匆忙忙踩著雨水進了大門。

  「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來人一進屋,便急切的報上了。

  一句話才說完,他站的地方先濕了一灘水。

  雖然穿著蓑衣戴著斗笠,但是衣服也已經濕透,可見外頭的雨有多大。

  急切的喊聲讓工部侍郎眉頭直跳,他看了一眼外頭的雨,猛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才道: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好好說話。」

  來人哪裡能不慌張,見他出來趕忙道:

  「大人,這雨下太大,西京湖已經上升到最高水位了。」

  工部侍郎一聽,一個踉蹌沒站穩,整個人往後倒去,被身後的人眼疾手快堪堪扶住。

  西京湖是京城內湖,西京湖若越過了最高水位,那說明排水系統已經超負荷運作了。

  這雨還在下,西京湖水位上漲,若越過紅線,起碼要淹掉一半的京城。

  這可是天大的事。

  前幾日在朝堂上,策王說話的時候,他還打了包票,說京城的排水泄洪一定不會出事。

  但現在,打臉居然來得那麼快。

  工部侍郎嚇得腿都軟了,這根本不是他能承受的事情。

  身後一位主事扶住他,「大人,現在可要穩住了,必須進宮才行。」

  工部侍郎都要哭了:「但是進宮,我能說什麼。」

  主事壓低聲音:「大人,照實說。無論如何,還有欽天監趙大人呢。」

  工部侍郎反應過來,「對對對,還有趙大人。」

  這件事他不可能不報,事情到了這一步,他自認兜不住。

  這件事由什麼而起,大家心知肚明,為了皇帝的臉面,大家都沒有說。

  但是現在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眼看著大山就要壓到他頭頂了,有個人來分擔,他瘋了才拒絕。

  「快快快,進宮,本官要進宮稟報陛下。」

  蘇府,寧心苑。

  綰寧坐在椅子上看書,外頭雨聲嘩啦啦的。

  半夏送了熱茶上來,嘴裡嘟囔著:

  「小姐,這雨越下越大了。真是跟瓢潑似的。」

  綰寧回過身,看向身後的大雨,外頭杜若進來。

  「小姐,工部侍郎進宮了。

  西京湖已經上漲到最高水位,若再下下去,不出一個時辰,城外楓林湖的水,怕是就要開始倒灌了。」

  綰寧嗯了一聲,面不改色走到窗前,抬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挨著入夜,越發顯得天色黑壓壓的陰沉。

  「不會的,等入夜雨便會小了。」

  杜若不明所以,只覺得這是綰寧的隨口猜測,也沒有多話,行了一禮下去了。

  綰寧臨著窗前坐下。

  西京湖水位上漲,但是到底沒有越過紅線,雨很快便會小下去。

  工部得到了消息,想必京城按察使也差不多入宮了。

  京城大雨,城外淹沒了許多莊子,城內的人也不安分,為了防止暴動,便於管理,閉城是最好的選擇。

  綰寧要做的,就是在這個時候,讓趙硯臣出來。

  從她的人通知西京湖水位危險,到工部侍郎入宮,再到皇帝鬆口,放趙硯臣出獄。

  入夜,雨會小下來。

  時間,剛剛好。

  皇宮。

  御書房。

  此時一片死寂。

  皇帝聽完京城按察使的話,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明眼可見的煩躁。

  他走到窗前,眼睛看著窗外的雨,眉頭緊皺,不知道在想什麼。

  「陛下下旨吧,再晚就來不及了。城外已經淹沒了良田無數,京城如今自顧不暇,穩住城裡城外的人為當務之急。

  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御書房裡的幾位大臣都沉默著,沒有人敢說話,更不敢去看窗外的雨,如今那雨,便真正是洪水猛獸一般。

  空氣停頓了許久,皇帝終於一揮手,吐出兩個字:「封城。」

  按察使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但是一旁的工部侍郎卻依舊戰戰兢兢:

  「陛下,西京湖……」

  工部侍郎後面的話沒有說,默默地遞上一張京城輿圖,皇帝看完眉頭皺的更深。

  只是神情里依舊讓人看不出什麼情緒。

  工部侍郎許久不見皇帝出聲,想到出門時主事說的那些話,開口道:「陛下,是否請欽天監趙大人來。」

  皇帝抬頭,一雙利眼如鷹鷙一般看向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嚇了一跳,急忙跪下磕頭:

  「微臣失言,還望陛下恕罪。微臣……,微臣……實在是沒得法了。」

  皇帝的目光移開,看向右邊:

  「許愛卿覺得此事該如何?」

  許丞相上前一步,想了想開口道:

  「回稟陛下,下雨乃日常氣候,就算有洪澇災害也是正常,從六月初七開始,朝廷便一直派人積極尋找對策,以避免洪澇災害,但是,歷年來這種事,死傷在所難免。

  陛下愛民如子,已經做了能做的,其他的就是交給底下人落到實處。

  不過此事,確因先前由欽天監趙大人所提起,陛下傳他來問問話,也無可厚非。

  陛下要完全了解信息,才能查明真相。

  趙大人竟能看出天象,沒準也有應對之策。

  從前也不是沒有欽天監算出天象之事,提前做應對的,這是正常流程。」

  許懷義這話,半點沒有提到天罰,而把整件事說成普通的雨水天象,字字句句都是皇帝想聽的。

  雖然這些話和綰寧信中說的差不多,但是許懷義並不是因為綰寧才說的,而是為了皇帝。

  他知道皇帝坐不住了,想見趙硯臣,但是又不敢,生怕別人往天罰方面想,巴不得大家都別提起才好。

  但是現在,事情已不受控制。皇帝怕是也坐不住。

  事情具體會變成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而且皇帝對趙硯臣好奇了,無論如何趙硯臣能如此清晰明白的,算出天象,就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之前皇帝不見趙硯臣,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以為他是某一勢力的人,是以此為藉口想達到什麼目的。

  但是現在看來並不是。

  趙硯臣說的都是真的,就說明他不是任何人的爪牙,這一點又讓皇帝卸下了一些防備。

  丞相做到他這一步,在察言觀色這一項來說,可謂是爐火純青。

  他誰的隊都不站,只站皇帝,便可以保證自己走在哪裡都不摔倒。

  現在皇帝想見趙硯臣,他自然要給出足夠的理由,讓皇帝沒有後顧之憂。

  一個合格的丞相,必然要憂皇帝而憂。

  所以他雖然說了綰寧信中的那些意思,卻只是為了皇帝。

  這個時候,他也還沒有想到,其實綰寧也並不介意他究竟為了誰,她只要達到目的:

  皇帝親自讓趙硯臣出獄。

  趙硯臣可以光明正大,安然無恙地,正式站到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