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孺人聽到李長音也要獻藝,心裡很是不滿,但也不能攔著,只能道:「開始吧。」
弄琴拿著鼓槌敲響了第一個音,徐孺人把手裡的紅花丟給了趙孺人,趙孺人又接著往下傳。
傳到陳螢時她有些緊張,生怕鼓聲會在她這裡停下。
但她還是順利扔出了紅花,李長音又把紅花拋給了永嘉公主。
等到紅花重新傳到趙孺人手上時,鼓聲終於停了。
趙孺人沒想到是自己打頭陣,但她出身將門性子剛強潑辣,並不懼這種大場面。
她當即便大大方方地站起來,讓自己帶來的宮女把她的表演道具端上來。
一長條的錦盒被她打開後,裡面竟然裝著一把長劍。
聽到周圍傳來的驚呼聲,趙孺人似是有些不屑地揚起嘴角:「怕什麼,我沒有違背規矩帶利器進東宮。大家看清楚了,這把劍是沒開過刃的樣子貨而已。」
徐孺人皺眉:「就算沒開刃,這麼長的劍看著未免也有些嚇人了。今日公主郡主們也在,若是驚到了貴客怎麼辦?」
趙孺人轉身面向裴玄,仿佛帶著幾分委屈道:「若是太子殿下也覺得嬪妾用劍不合適,那嬪妾自願認罰。」
裴玄神色淡然,不緊不慢道:「我大雍的皇室女子並非只能嬌養在深宮的嬌花,都是和男子一樣學過文韜武略的巾幗英雄。一把沒開刃的劍當然嚇不到她們。」
徐孺人的神色當即有些尷尬,趙孺人卻歡喜了起來,一隻手抽出長劍,當即在空中挽了個漂亮的劍花。
而後,她為了這次的獻藝特意請來的女琴師開始為她伴奏。
陳螢聽著,那琴師彈的曲子是從蘭陵入陣曲改編而來,既保留了武樂的激烈鋒芒,卻又減弱了過於剛硬的殺伐之意,巧妙地增加了古樸悠揚的意韻。
這樣的曲風配上趙孺人英氣十足的動作,和她高挑勻稱卻也不失女子柔美的身段,稱得上賞心悅目了。
只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陳螢雖然在舞蹈上不算有多深的造詣,但她精通音律,一眼就看出趙孺人的劍舞雖然流暢,卻沒有表達出曲子本身的意境,缺乏了情感的流露,只是在展示動作。
所以這套劍舞就和趙孺人手中沒開刃的劍一樣,都只是樣子漂亮罷了。
琴聲戛然而止,趙孺人以一個利落的空翻結束了劍舞,就站在原地滿心期待地等待著裴玄的讚揚。
可裴玄只是朝她輕輕點頭,臉上沒什麼表情地說了句,「不錯。」
她方才的歡喜瞬間就落了空,心裡只剩下不滿。
明明她都做得這麼好了,為什麼殿下的臉上還是沒有驚喜?
她掩飾著失落回到了座位上,旁邊的徐孺人微笑道,「妹妹的劍舞真好看。」
這話看似是讚美,可聽在趙孺人耳里卻是諷刺。
她冷笑了聲,冷眼旁觀其他人繼續擊鼓傳花。
這一次的紅花傳到了徐孺人手上。
和趙孺人鬧騰的劍舞截然相反,徐孺人準備的才藝充滿了風雅的書卷氣。
她讓宮女們鋪開長長的紙卷,對著裴玄溫聲道,「嬪妾斗膽為殿下潑墨作畫,只願有幸能繪出您萬分之一的風華。」
雖然她神色真切,可這話聽著還是有些太過肉麻了。
裴玄臉上的笑意淡淡,看著徐孺人用優雅的動作潑墨作畫,寫意丹青。
直到徐孺人作完畫,把完成的畫作展示給他,他臉上也一直沒有任何情緒的波瀾起伏。
陳螢也望著那幅畫。
徐孺人既然敢在眾人面前作畫,她的畫技肯定是很不錯的。
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完成了一副潑墨人物圖,也可以看出她的功底不淺。
只是那畫上的人雖然有著優美的輪廓,卻總讓人覺得少了些神韻,看著說是裴玄可以,說是與他身形相仿的其他男人也可以,並沒有獨一無二的驚艷。
裴玄也是點了頭說了聲不錯,就讓徐孺人回去了。
徐孺人坐下時,旁邊的趙孺人笑吟吟地說:「妹妹雖然不怎麼懂作畫的事,但聽說畫人物都是用工筆為佳,怎麼姐姐就想到潑墨寫意這麼取巧的做法了呢?這讀書讀得多,就是不一樣哈。」
聞言,徐孺人臉上閃過隱約的惱怒。
就連不善作畫的陳螢都聽出了趙孺人的意思,工筆畫費時費力,顯然不可能在人前一蹴而就,而潑墨寫意的畫法更能唬人,在技法上也不受太多限制。
只可惜,徐孺人的寫意沒能寫出太子殿下的心意,裴玄的反應寡淡,這就顯得她的精心設計有些蒼白了。
陳螢又忍不住看向裴玄。
他坐在主位,神色淡漠地品酒。
因為整個人看上去過於高貴俊美,反而顯得有幾分不近人情,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邸,任由這些凡人絞盡腦汁地取悅獻媚也不肯妄動凡心。
她在心裡咂舌,這傢伙在心上人面前也是夠能端著的了,和那個在她床上為情慾瘋狂的衣冠禽瘦簡直判若兩人。
若是待會兒輪到她,她要是表現得太過敷衍潦草,他該不會直接倒喝彩吧?
陳螢就懷揣著這樣的憂慮,第三次傳過紅花。
這一次,紅花終於萬眾矚目地停留在了李長音手裡。
李長音神色從容地緩緩站起了身,舉止之間渾然天成的仙氣,更襯得她與眾不同。
在眾人或艷羨或忌憚的注視下,她邁著優雅的蓮步走到了大殿的最中間,轉過頭對旁邊伺候的宮人道:「取一把椅子,再隨便取一把琵琶來。」
她來東宮前並不知道獻藝的事,因此沒有帶上她自己的琵琶。
永嘉公主聽她這麼說,眼神里的崇拜之情更濃烈了:「只有高手才不在乎自己用的是什麼琴,因為不管是多低廉的琴,都能在她手下化腐朽為神奇。長音姐姐真厲害!」
李長音垂首微笑道:「公主謬讚了,長音還算不上高手,只是覺得音樂的美感不在於器樂的精巧與否,只要是用心彈奏,就能入了聽者的心。」
聞言,陳螢心裡莫名顫了一下。
李長音這話是說給裴玄聽的。
她的琵琶曲是要入裴玄的心,可李長音不知道,她早就入了裴玄的心了。
因為有她在,因為裴玄也只許有她在,所以別人都不能,也不該覬覦那個位置。
若是覬覦了,就是不知本分惹他厭煩。
陳螢低下了頭,不願再深想下去,更不會讓自己因此陷入自怨自艾的無用情緒。
但她心底還是瀰漫著難以克制的酸澀,腦袋裡不受控制地浮現出自從她認識裴玄以來,他的諸多好與不好——
那一幕幕都鮮活深刻,難以忘懷。
她獨自出神,沒有看到裴玄此時並不是在看著李長音,而是在看她。
裴玄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何要在這時看向陳螢。
見她低著頭似是有些黯然的模樣,他心裡升起難以理清的情緒。
就在這時,宮女取回了琵琶,李長音不疾不徐地撥弄了幾下後,開始彈奏她練了最久,之前卻從未在人前彈過的曲子。
聽到那熟悉的旋律,裴玄和陳螢同時變色,一齊朝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