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要瞞他多久?

  陳螢坐著裴玄的車攆一起回東宮。

  裴玄拿了藥親手給她額頭的紅痕抹上,而後用帕子連指縫也細細擦過,才去撫摸她的肚子,眼裡瀰漫著淡淡的柔情:

  「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定要好好養育,不能出任何差池。」

  聞言,陳螢的心砰砰地跳。

  她看著裴玄臉上隱約露出的期待之色,不敢想像若是有朝一日他發現她是假孕,這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男人會是怎樣反應。

  「在想什麼?」

  裴玄輕摟著她的腰,察覺到她有幾分心不在焉,低聲哄道:

  「莫不是在擔心你額頭上的傷?放心吧,東宮的傷藥是最好的,不出三日就能抹好。」

  陳螢回過神來,輕輕搖頭:

  「不是的,奴妾——」

  她這稱呼一出口就瞥見了裴玄眉宇間略顯不滿的神色,這才想起她已經被封為七品寶林了。

  雖然寶林也只是東宮嬪妾里的末品,卻是有封號的正經妾室,不再是半奴半主的玩意兒了。

  「嬪妾是在想,殿下是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她笑意柔媚地改了稱呼,小鳥依人地靠在男人懷裡,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的淡香。

  裴玄垂眸看了她眼,而後倒像是認真思索了一陣,「若是女兒,肯定和你一樣是個美人胚子。」

  雖說是他第一個孩子,他倒希望陳螢生的是女兒,因為在這東宮裡,即便有他護著,以她這樣的身份,是女兒才能留在她身邊撫養,更容易平安順遂地長大。

  陳螢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卻佯作不知道:

  「聽說兒子像娘親,女兒長得倒像父親。若是殿下更喜歡美貌的小姑娘,那嬪妾倒也希望是個女兒,這姑娘長得像她爹爹,將來長大了肯定是個名冠京城的美人兒。」

  裴玄眉頭微蹙,沒想到懷裡嬌媚的小東西居然敢打趣他的外貌,正要板著臉給她點教訓,低下頭卻看見她臉上泛著紅暈的笑,心裡一動。

  她笑起來的樣子又純又媚,無辜卻勾人。

  「殿下,她們都說嬪妾生了張狐媚子臉,但在嬪妾眼裡,您才是真正的絕代風華、美貌無雙。」

  陳螢只要想取悅一個人,討好的話能像不要錢一樣往外倒。

  偏偏她有種特別的本事,說起這些來情真意切,一點都沒有阿諛奉承之嫌。

  裴玄沉著眸光,抬手撫上她如桃花瓣一般嬌紅的唇,指腹輕輕抹了一下。

  然後放在自己舌尖微嘗了口,他抬起薄如劍刃的眼角,輕瞥了她眼,「我倒要嘗嘗,你這張嘴上是不是真抹了蜜,怎麼說出來的話,我就這麼愛聽。」

  他深邃的眼裡帶著笑,不知是玩味,還是真動了情。

  陳螢胸口裡的跳動聲忽然就大了起來,她本來只是想撩撥他,卻沒料到被他這一眼撩撥到了她自己。

  她剛才的話也不只是在討好裴玄。

  他確實生得俊美,像是懷春少女愛看的話本里的有情人,脫紙而出長成了看得見摸得著的俏郎君。

  只是這俏郎君口中的言語,卻不那麼純情。

  「你的身子,比你的嘴更甜。」

  裴玄嘗過了她的唇,把懷裡的人摟得更緊了,卻很小心地不去碰到她的肚子,難得在女人的事上這麼用心地叮囑道:

  「你是東宮第一個懷孕的女人,萬事都多加小心。我會派醫女住進錦繡閣,每日早晚給你請脈,你平日的吃穿也都要讓她查驗。」

  陳螢嘴上謝恩,心裡卻更加忐忑。

  讓醫女住進錦繡閣?

  萬一太子請來的醫女醫術高明,她假孕之事馬上就暴露了怎麼辦?

  裴玄念在陳螢有孕,讓車攆先停在了錦繡閣門口。

  「安心養胎,有什麼事就讓宮人來告訴我。」

  太子的車攆離開了錦繡閣,陳螢望著裴玄離去的方向,心裡飛快思索著應對之策。

  有人前來攙扶,卻不是她熟悉的春桃,而是裴玄的內侍青鶴。

  他身後還跟著十來名宮人,都是生面孔。

  陳螢問,「春桃呢?」

  青鶴不假思索地答道,「春桃姑娘有家事,向太子殿下請示後臨時出宮去了。」

  說著,他伸手指向身後的人:

  「陳寶林,她們都是通過嚴選,背景清白的可靠之人,請您憑眼緣挑選四人留下。」

  陳螢猜得到,春桃的家事肯定和凝玉說的那個妹妹有關。

  她想過要向太子求情幫春桃找妹妹,但她從長樂宮回來的路上一直要小心應付太子,把這件事給忘了。

  原本想著以後還有機會,春桃直接搬出了錦繡閣。

  那太子是已經知道了?

  裴玄那脾氣絕對稱不上好,春桃會被為難嗎?

  「青鶴公公,春桃她乖巧又伶俐,我用慣了她,也不想換人了。」陳螢試探著說了句。

  「寶林不必擔心,春桃姑娘只是暫時離宮,待她處理完家事還要回來伺候您的。」

  青鶴滿臉笑容,眼前這位陳寶林位份雖低,卻是殿下如今正寵著的主兒,肚子裡又正懷著皇嗣,他當然要客氣些:

  「您升了位份,按例就是要多些人伺候。

  您看,這站在最前邊的就是來照顧您的醫女銀蓮姑娘,她的家族出了很多名醫,醫術也不比宮裡的醫官差什麼。」

  銀蓮容貌尋常,舉止卻穩重優雅。

  她走上前向陳螢福身,恭敬道:

  「醫女銀蓮見過主子。」

  陳螢看著銀蓮那雙收斂了精明氣的狹長眼睛,心裡有種不好的感覺。

  這個人,她不喜歡。

  但這是太子指派的人,她也不能一上來就往外推,只好先讓銀蓮留下。

  安頓了銀蓮後,陳螢的目光掃過眾人,內心有些失望。

  這些宮人看著都不錯,但卻沒有一個像春桃那樣,第一眼看到就讓她覺得親切討喜。

  猶豫了片刻,她挑了三名年紀不大的宮女。

  年紀小些的比較單純,也容易養熟,她寧願要不夠伶俐的,也不想要心思太多的。

  只剩最後一個人選,她把目光投向站在最邊上的內侍。

  他看著最多也就十二三歲,身子瘦弱卻高挑,像是一長截竹竿,又是這些宮女里唯一的太監,瞧上去很是突出。

  青鶴瞧見陳螢對這個小內侍有興趣,笑道:

  「別看他這麼瘦弱,長得又其貌不揚,但他是天生的力氣大,適合干一些粗活。」

  干粗活?陳螢瞬間瞭然。

  陳月如的身邊養著會拳腳功夫的人,硬把她拖到長樂宮的那兩名宮女就是其中之二。

  她活著走出長樂宮後,就向裴玄說了她們在錦繡閣為難她的事,裴玄派人去責問了凝玉。

  凝玉卻一口咬定她只是奉了太后懿旨去錦繡閣請人,身邊帶的宮女根本不會什麼武功,更不敢對陳螢不敬。

  裴玄命侍衛試探那兩名宮女的身手,眼看著刀劍都要戳到她們的脖子上了,她們仍然表現得像普通女人一樣只會放聲尖叫,最後被重傷昏死過去,也沒暴露自己習過武的事實。

  陳月如手下有這樣武藝高超又忠心耿耿的打手,讓陳螢又羨慕又是後怕,現在青鶴送來一個可以干「粗活」的,她當然不會放過。

  「你也留下。」

  那內侍抬頭看了眼陳螢,又飛快低下頭去,被青鶴怒斥了聲才想起要給陳螢行禮,笨拙得像頭大鵝。

  青鶴看著他這笨樣,卻是很放心。

  雖說他們太監不算男人,但宮闈里的女人寂寞狠了也是葷素不忌的,偷著和粉面太監眉來眼去玩花樣的還少嗎?

  也就是這種木頭腦袋不開竅,臉也長得不咋地的白痴,他才敢放進來伺候殿下的寵妾。

  「寶林每月的俸祿本來是十五兩銀子,但殿下關照寶林懷有身孕,特將月俸翻倍。」

  青鶴讓人把這個月的俸銀,太子賞賜的名貴補藥、衣物首飾,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都搬了進來。

  陳螢低頭看著地上一個挨著一個的大箱子,面上是天真歡喜的笑容,心裡卻覺得,這些東西和母親當年收的恩客打賞沒什麼區別。

  看上去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繁華,象徵著女人的青春和地位,好像只要有了這些東西,以後就能安享榮華富貴的滋味了。

  可陳螢是知道的,這些都只是鏡花水月。

  男人的情意不會長存,他們賜下的恩寵也是。

  就算緊緊抓在手裡,可只要一不留神,也就像流沙一般從指縫散去了。

  更別說,她是撒下了彌天大謊才騙來的這些東西。

  晚上入睡前,銀蓮來給她請脈。

  陳螢坐在床邊,帳內只有她和醫女。

  她朝銀蓮伸出手腕,銀蓮卻並未將手指搭上去,那雙狹長的鳳眼在搖曳的燭光下,幽幽地盯著她。

  「主子,您沒懷孕的事,還想瞞殿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