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雖然陳侍妾的行為有不端正的地方,但也是臣妾沒管教好她,她也是可憐人,求您饒過她吧!」
陳月如嘴上求情,心中卻滿懷期待。
她等著陳螢惶恐地開口求饒,等著看秋瀾姑姑帶人堵住陳螢的嘴,像拖物件一樣把陳螢拖出去,到時她再假意憐憫地掉幾滴淚,還能在人前坐實了她善良大度的性子。
以後就算太子動怒過問起今日的事,她也能把自己摘個乾淨,任何人都抓不到她的把柄。
就在她得意至極時,陳螢忽然低頭嘔了起來。
「你這賤人,居然敢把污穢之物吐在太后娘娘的殿上!」
秋瀾姑姑立刻衝過去,抓起陳螢的頭髮就要扇她耳光,卻被陳螢一句話震住:
「別碰我,我懷孕了!」
不只是秋瀾,殿上所有人都驚住了。
陳月如花容失色,驚聲道,「不,這不可能!太子也就寵幸了你幾次,你怎麼可能就懷上了……」
這話脫口而出,眾人都望向她,她立即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臊得滿臉通紅,卻又覆水難收。
原本沉默不語的孫皇后忽而開口:
「若是侍寢了好幾次又沒喝避子湯,那確實可能懷上。」
她轉過頭看向陳月如:
「你是太子妃,應該知道陳侍妾在侍寢後是否用過避子湯。」
陳月如咬著唇,半晌才勉強出聲:
「兒媳前幾日一直在閉殿思過,並未打聽這些事。」
孫皇后笑了笑,「東宮嬪妾每次侍寢後用避子湯是要留有記錄的,太子妃進宮覲見前應該過目了吧?若是記錄上沒有,那就是沒有了。」
說著,她起身對李太后道,「母后,若是陳侍妾真懷有身孕,這就是玄兒的第一個孩子。」
李太后壓抑著怒氣:
「她這種身份根本不配懷上皇嗣,太子也真是胡鬧,事後居然不賜避子湯!」
孫皇后低聲,「母后,按照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凡是懷有皇嗣的女子不論出身都要善待。」
因為大雍皇朝的子嗣運向來坎坷,所以這個規矩還有後半部分,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加害懷有皇嗣的女子,都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重罪。
雖然後宮鬥爭嚴酷,仍然時不時有女子找不出緣由的流產,但殘害皇嗣是絕不能擺在明面上做的事,即便貴為太后也不能例外。
李太后臉色陰得仿佛能滴下水來,秋瀾姑姑眼見主子不悅,眸光一轉後質問陳螢:
「既然你早就知道自己懷孕了,為何我帶你來見太后娘娘之前不說?」
陳螢抬眸,平靜地答話:
「秋瀾姑姑只是帶奴妾覲見太后娘娘,奴妾沒有理由先向姑姑提起此事,不然倒像是要憑這肚子裡的孩子邀功了。」
秋瀾被她噎得惱火,「你……你又是如何得知你懷孕了的?莫非是東宮的醫官給你診出了喜脈?到底是哪一位?你說出名字來,我這就替太后娘娘把人請來!」
眾人都屏息聽著,陳螢淡然微笑:
「何必這麼麻煩,秋瀾姑姑既然懷疑奴妾是在說謊,直接請太后娘娘信任的宮中醫官來給奴妾診脈就是了。」
李太后原本還有幾分篤定,認為是陳螢聯合了相熟的東宮醫官想做局騙人。
她本就想好了一定要請自己信任的醫官診脈,結果卻被陳螢主動說出來,這倒讓她驚疑不定了起來。
陳月如也是一樣的想法,她哪裡還跪得住,也顧不上還有這麼多雙眼睛看著,騰得一下站了起來,死死地盯著陳螢的肚子瞧。
這賤人真就有這麼大的福氣,這麼快就懷上了?
孫皇后看到陳月如臉上一閃而過的厲色,嘴角卻微揚起溫厚的笑意,今日頭一次越過李太后做了主:
「那就去請張老醫官來,是不是喜脈,他一診就知道了。」
這十年來,張老醫官每日都給太后請平安脈,一次都沒出過錯,因此還得了太后不少賞賜,他的嫡孫還娶了太后的貼身女官。
孫皇后說要請他來,李太后當然沒意見。
張醫官很快就被帶進了殿內,秋瀾姑姑派人豎起了一排屏風,又叫宮人搬來桌椅,讓陳螢坐下後把手腕平放在桌面上。
隨即在陳螢腕子上系好絲線,另一端伸到屏風外由張老醫官牽著,一眾宮眷都在陳螢身後,心急如焚地等待結果。
陳螢垂著眼眸,看著手腕上的細線輕輕顫動,面色沉靜如水。
她心裡卻不像面上這麼坦然,因為她肚子裡根本沒有孩子,只是像上次在承恩殿一樣用手段改變了脈象。
這種手法本是嶺南隱醫世家的不傳之秘,精通此術能以假亂真騙過鬼神,但她只學得了三分皮毛,也摸不透這一手能否糊弄過太后御用的醫官。
這步棋走得十分兇險,一旦被揭穿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若不是被陳月如逼到了絕路,她也不會鋌而走險。
一炷香都快燃盡,張老醫官始終沒有開口。
陳月如都等不及了,假裝關心地問:
「可是出了什麼差池?」
陳螢的一顆心也快提到了嘴邊,她背上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把身上衣料都打濕了些許,縮在裙子裡的腿腳止不住地發顫,慌得頭暈眼花,快要力竭。
可越是在這樣的生死關頭,她心裡越是發起了狠,憑著一腔孤勇強迫自己在眾人能看到的地方保持冷靜,那張蒼白的巴掌印上卻不露分毫怯意,神色坦蕩得就好像她肚子裡當真有皇嗣。
「老醫官,您可診出來了,她到底懷沒懷?」
這次連秋瀾姑姑都忍不住催促了。
張老醫官摸了把花白的山羊鬍,終於答道:
「診出來了。」
眾人都屏住呼吸等著他往下說,他卻不說了,反而是問起了陳螢,「您這兩日可是變得嗜睡,用膳時對自己往日好吃的食物忽然感到噁心,時不時口酸乾嘔?」
陳螢知道老醫官問的都是女子初孕的症狀,甭管他是不是查出了貓膩,她都必須先應下來:
「是,這些我都有。還有我的月事,本來一貫準時,到了該來的日子卻也推遲了,而且莫名其妙就開始腰酸。」
陳月如聽著心裡那叫一個煎熬,生怕她說得都是真的,臉上卻和顏悅色:
「陳侍妾,本妃相信你不會說謊,但有這些症狀也不意味著就一定懷孕了。你才進東宮短短二十多日,據本妃所知,女子的喜脈是要到懷孕頭一個月才能診出來的,哪裡就有這麼快了?」
秋瀾姑姑也跟著點頭,「那是,宮裡頭這麼多娘娘懷孕生子,哪個不都是懷了一個多月才診出喜脈的,就你陳侍妾厲害,肚子是吹氣的,這麼快就吹起來了?」
陳螢也不管她說得難聽,只是安靜坐著讓醫官診脈,倒是孫皇后淡淡道:
「太子妃和秋瀾姑姑這就有所不知了,每個女子的體質不同,現出孕相的時日早晚也不同,再說了,就是醫官診脈的水準也有高下之分。所謂的一個多月才能出喜脈,也並非是定論。」
陳月如垂首福身,嘴裡說著是兒媳孤陋寡聞了,心裡卻是又氣又恨。
恨她這婆母一直看不慣她,以前偏心徐孺人就罷了,現在寧願承認一個娼妓之女懷了身孕也要打壓她。
秋瀾姑姑雖然是太后身邊得臉的老人,卻也不敢與皇后頂嘴,只能訕笑著去看李太后的臉色。
李太后沉聲問道:
「張醫官,給哀家個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