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張小四指控自己是造成夏侯三族淪落成這個樣子的罪魁禍首,馮刺史自然是堅決不肯承認的。
夏侯淵夏侯霸夏侯尚,怎麼說也是為曹氏打江山的開國元勛,又是曹氏姻親。
如今曹氏立國才多少年?
就憑一場敗仗,再加自己散布的一點流言,夏侯三族就能淪落到這麼個境地?
真當馮鬼王有詛咒技能了?
隔空下個詛咒就能讓敵人倒霉?
說白了,其實就是收攏人心的手段不夠。
曹丕、曹叡,再加上孫權,有一個算一個,拋開其他不說,單單就對待手下人這方面而言,都比不過劉備父子。
曹丕氣量狹小是出了名的。
鮑勛因為得罪過曹丕,曹丕稱帝後特意尋了小過,誅殺鮑勛。
曹丕年輕時曾向曹洪借錢,曹洪不願意借,曹丕後來借曹洪門客之過,將曹洪打入大牢並打算處死。
更不說逼死于禁這種事情。
曹叡比他老子要好一些。
不過仍是有所偏頗。
石亭之戰,要說沒有曹叡默認,曹休敢私自領十萬大軍輕敵冒進?
賈逵不計與曹休有前嫌,拼死接應救出曹休,反被曹休折辱。
後來兩人鬧到曹叡那裡,曹叡不計曹休之過,也不算賈逵之功,表面上是說雙方都無錯。
但後面卻專門派人去安慰曹休,這簡直就是紅果果地在打賈逵的臉。
換誰誰受得了?
是不是任人唯親不知道,但一個賞罰不明肯定是跑不掉的。
更別說安定之戰時,曹真謀劃的這一場大戰,曹叡敢說自己不知情嗎?
最後還是一樣的騷操作,對曹真的失誤一字不提,反而把責任都推到戰敗被俘的夏侯霸身上。
馮刺史真要是穿越到夏侯霸身上,遇到這種事情,說不得就直接弄假成真,直接投靠大漢算球!
孫權就更不用說了,張溫的例子才過去幾年?
孫十萬讓請求張溫出使漢國時,說得那叫一個好聽,就差點叫人家小溫溫了。
哪知張溫出色完成出使任務歸來不久,就被孫十萬指著鼻子罵「何圖凶丑,專挾異心」。
在張溫的懵逼中,張家差點被一波流送到交州餵蚊子。
相比之下,劉備父子就仁厚得多。
孟達叛變,從蜀地來的人都說他留在蜀地的家人都被殺光了,孟達壓根就不相信,後來證實家眷果然無恙。
夷陵之戰時,黃權率軍投靠魏國,同樣也有人傳來消息,說他的妻兒都被殺了。
曹丕下詔令讓黃權發喪,黃權直接來一句:「臣與劉、葛推誠相信,明臣本志。疑惑未實,請須後問。」
事實上劉備對黃權投魏一事的態度是:「孤負黃權,權不負孤也。」
阿斗就更不用說了,庸是庸了點,但性子確實寬厚。
也不知道是不是地方太過邪性,這才剛念叨完張家,張白就帶著張溫的信來找馮刺史了。
「你們居然能說動陸遜諸葛謹,同意你們在荊州不種糧食種甘蔗?」
看完張溫的來信,馮永驚訝極了。
世家們沒有節操,這是馮永早就知道的事實。
但要說像陸遜諸葛謹這種吳國忠臣孝子,也會跟著賣國,那就是在侮辱馮刺史的智商了。
「君侯,君侯!此言差矣!荊州那邊,何時說過不種糧食?」
張白連忙否認道,「只是荊州那邊的糧食確實不足,所以這才請求大將軍出面,給大夥尋個門路,能從蜀國買些糧食。」
聽到張白這個話,馮刺史陷入了深思。
所以說,一個女大學生不好好學習,跑去夜店賺錢,是墮落;一個夜店女郎白天擠出時間去上課,是上進?
同樣是買糧。
一個是因為多種甘蔗導致糧食不足,所以要向他國買糧,這是居心叵測,有通敵賣國之嫌。
一個是因為糧食不足,所以要向他國買糧,這是赤膽忠心,乃是為國分憂之舉。
「甘蔗,現在已經種下去了吧?」
馮永沉吟了許久,終於再次開口道。
「對,今年的已經種下去了。不過這糧食買賣之事,君侯若是有心,還是要趁早決定才是。」
「不然的話,入秋收了甘蔗之後,大夥不知道要給明年留多少蔗種。」
張白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顯然對坑孫權懷著極大的興趣。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
畢竟孫十萬先是喊對他的親兄長小溫溫,利用完之後又突然翻臉不認人。
然後張白自己也被流放到交州,若不是受到交州士家的照顧,他就鐵定地會死在那裡。
再後來,呂岱平交州之亂,因為張白與士家有交情,所以讓他做擔保人,前去說降士徽。
同時還承諾保證士家眾人的身家安全。
哪知等士徽投降後,呂岱和孫權一樣,來了一個翻臉不認人。
不但殺了作亂的士家人,連沒有作亂的,甚至幫助平亂的士家眾人都被貶成了庶民。
再過數年,又藉口已經成為庶民的士家人犯法,把所有人來了個斬草除根。
呂岱殺了人,又白賺了士家百餘年積累下來的財富。
張白壞了名聲,連一根毛都沒有撈著,最後卻為呂岱背了鍋,至少是一部分黑鍋。
雖然說手段狠辣才是合格的政治人物,但呂岱的做法卻造成了張白在交州的社會性死亡。
同時還對張家聲譽造成了極大的損害。
再加上孫策入主江東時,對江東世家大族進行屠殺的舊恨。
張白現在是巴不得孫權全家死光光,然後大漢趁機入主江東,甚至魏國南下也無所謂。
反正他算是看明白了,孫權這個沐猴而冠的陰逼人,為了平衡朝野勢力,把張家當成了棄子。
棄子那還算是好聽點,難聽點就叫擦腳布,而且還是擦了就扔的那種。
馮刺史當然不清楚張白對孫權的想法,但他明白,張白可能對自己的態度可能有點不太對。
因為他在張白的眼睛裡,看到了一股狂熱,或者說是崇拜?
雖然與張溫當了這麼多年文友,但馮永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的親弟弟。
所以馮刺史實在是有些不太明白,這個張白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神色。
馮鬼王似乎有些肝兒顫,同時又強自保持冷靜,搖了搖頭,說道:
「今年恐怕擠不出太多的糧食。」
說了這句話以後,馮永又想了一下,覺得有必要跟張白透露一點東西:
「大漢這些年來,連年與魏國相爭,實在是剩餘不了太多的糧食。」
「更重要的是,今年秋糧收上來以後,涼州這邊還要用兵,所以明年擠不出太多的糧食賣給荊州。」
還是那句話,大漢在沒有拿下關中之前,糧食不可能會過剩。
畢竟除了人,涼州的牲畜業,同樣是需要大量的糧食豆類。
若不是大漢這些年來生產力和經濟結構已經發生了變化,以魏吳那種傳統方式,未必能支撐得起大漢連年對外用兵。
就算支撐得起,大漢的財政也未必能像現在這樣,快速地消化涼州隴右等地。
張白當然不懂這些,他聽了馮刺史的話,心裡略有些失望,下意識地就問道:
「涼州不是已經被君侯拿下了麼?怎麼還要用兵?」
畢竟涼州與關中隔了一個隴右呢。
「只能說是大部拿下了,」馮永解釋道,「北邊還有兩個缺口呢,只有把它們堵上了,才能說是完好無缺。」
「缺口?」
「對,居延澤和都野澤,大漠上的胡人可以從那裡順著河流,直入涼州腹地,所以必須要在那裡重築關塞,涼州才算是安穩。」
馮永嘆了一口氣:
「所以,今年的糧食是沒指望能賣給荊州了。」
雖然說今年對居延澤等地用兵,不過是小規模,而且以馮君侯現在的軍事威望,還用不著他親自出手對付那些胡人。
但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察,小心一些總不為過。
張白一聽,再想起荊州那幫傢伙還在等著自己的消息,不禁也跟著有些皺眉道:
「君侯,那這可怎麼辦?這等大事,只怕不可久拖啊!」
馮刺史有些無語。
你也知道是大事?
這等大事,你們他娘的怎麼就幹得這麼順利呢?
明明計劃不是這個樣子的。
按理說,今年應當是先加大收買荊州買辦家族的力度,然後讓他們放出輿論,試探一下吳國上層對這個事情的看法。
如果反應不大,甚至答應下來,那麼進展就可以快一點。
如果不願意答應,或者說是由吳國朝廷來控制,那麼進展就可能少一點。
但不管如何,大漢都可以開始想辦法一點一點地侵蝕荊州的糧食市場。
只不過看是明著來還是暗著來而已。
永安易市的成立,正好可以發揮作用。
照這樣幾年下來,等打下了關中,差不多渠道也已經成熟了。
幾年後大漢能打下關中嗎?
馮刺史對此毫不懷疑。
區別就在於大漢最後是以多大的代價拿下關中而已。
待大漢坐擁兩個天府之國,進可攻,退可守,有錢,有糧,有戰馬。
就算拿整個蜀地的糧食去傾銷,那也未免不可。
可是計劃沒有變化快。
「你們這是搞了個大新聞啊!」
馮刺史吸了吸氣,似乎有點牙疼。
「大……什麼?」
張白看著馮刺史的臉色,似乎有點不太高興。
他只道事情是被搞砸了,不由地有些擔心。
馮永看了他一眼,擺了擺手:
「沒什麼,你們做得很好,是大漢這邊疏忽了,沒有料到這種情況。」
本來這個事情,是想借著吳郡張家的關係網,在吳國埋個雷。
沒想到馮刺史還是低估了這些世家的貪婪。
想到這裡,馮刺史又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張白。
同時心裡頭暗暗慶幸。
幸好大漢從開國之初,就走出一條與魏吳兩國不同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