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此言大善!」
馮刺史連忙贊同道。
由朝廷派出官吏,在永安設立易市,管理與吳國的交易,這是一個很好的設想。
若不是和魏國之間的交易不能光明正大,馮刺史說不得早就這麼幹了。
即便如此,他也讓李慕注意收集運往魏國的物資的資料,從裡面推斷出一些常人注意不到的事情。
張星彩其實也就是心裡一動,隨口這麼一說。
畢竟在漢中呆這麼久了,南鄉交易所如雷貫耳,她沒少悄悄親臨其地去看。
小小一個交易所,居然能影響大漢天南地北的大宗物資價格,讓大漢皇后大開眼界。
其中的原理也好,原因也罷,都很複雜,張星彩對此也沒有能完全搞懂。
但這並不妨礙她依葫蘆畫瓢,想要建立起一個對吳國有影響力的交易方式。
而在這方面,馮永自然是最好的詢問人選。
聽到他也同意自己的看法,張星彩臉上露出了笑容:
「明文也是這麼想的?卻不知對此有何人選?」
人選啊……
馮永想了一下,倒還真想到一個人來。
「臣確實有個人選,此人乃是益州犍為郡人士,頗有才幹,最重要的,其人耿直敢言。」
「明文舉薦的人,想來定是不差,卻不知其人姓誰名何?」
「費詩費公舉。」
張星彩一聽,眉頭微微一皺:
「費詩?當年被先帝貶為永昌郡從事的那個費詩?」
「正是。」
費詩在劉備進駐益州後,先是被任為督軍從事,然後又出任牂柯郡太守,最後轉任益州前部司馬。
劉備自稱為漢中王時,拜授荊州都督關羽為前將軍。
哪知關羽得知黃忠被命為後將軍時,不肯受拜:「大丈夫終不與老兵同列!」
面對關羽的高傲,費詩以漢高祖皇帝為例,一番嘴炮之下,說得關羽大是感悟。
哪知兩年之後,群臣商議想要推舉先帝登基,費詩上書反對,惹得劉備大怒,貶其為永昌從事。
不過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費詩並沒有實際上任,直到建興三年,這才跟著丞相南征。
當時魏人李鴻來降,言孟達有歸漢之意,丞相為了北伐,想要與孟達通信。
費詩當場反對,言孟達乃是反覆無常小人,不可信也。
丞相心裡的打算自然不可能跟費詩全盤托出,所以只是沉默不語。
頂了先帝還不吸取教訓,還敢繼續頂丞相,確實算得上是耿直敢言之士。
可惜的是政治敏感性就差了些,性格又不適合混官場,所以到現在,仍不過是一個議郎閒職而已。
南征勝利後,馮永在味縣也是與費詩打過交道的。
馮鬼王坑花少主的捲毛赤兔馬時,費詩還以為馮鬼王是仗勢欺人。
後來知道真相後,當眾給馮鬼王道歉。
其人光明磊落如此,所以馮鬼王對他的印象一直不錯。
此時聽到馮永推薦此人,張星彩有些猶豫地問道:
「費公舉此人,合適麼?」
馮永點頭:
「肯定合適。」
說著,馮刺史臉上露出笑意:
「皇后別忘了,費公舉此人,乃是益州人士,正好方便與益州各大家族打交道。」
「以後若是當真能在吳國打開售賣糧食的渠道,單單一個江州怕是不夠的。」
「川中產糧,蜀郡廣漢犍為等郡的大族,這些年來怕是攢下了不少糧食,朝廷正好給他們一個機會,以收人心。」
隨著皇家學院的成立,世家大族賴以依存的兩大根基,耕種和讀書,都被破壞得差不多了。
勒在他們脖子上的繩子,也可以稍微放鬆一點。
再加上這些年來,大漢發展過快,經濟也有了一些通貨膨脹。
交易所的糧價越過了兩百錢的紅線,就是一個例子。
所以為了大漢經濟的健康發展,需要通過貿易輸出,把這些通貨膨脹轉移出去。
讓蜀中世家手裡的糧食,有計劃地傾銷到荊州,給他們一些甜頭。
同時還能順便試探一下東吳的反應,嘗試引導荊州的經濟發展方向,控制荊州的糧食產出,何樂而不為?
聽到馮刺史的一番謀劃,張星彩擊節叫好:
「妙哉!『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予終於知矣!若是馮卿之謀得計,此所謂戰勝於朝廷是也!」
雖然阿斗只聽明白了一部分,但能得皇后這一聲讚嘆,想來定是極妙的謀劃。
於是小胖子也跟著附和:
「是極是極,明文實乃大才也!」
君臣策論完後,已經是夜幕降臨,謝絕了天子夜宿行宮的挽留,馮刺史回到了學院的小院子。
李遺早就在那裡等候了。
「文軒怎麼沒去看李都督?」
馮永有些意外地問道。
「時日不早了,大人身體不好,要早些休息,所以小弟就不去打擾了,已經派人傳了話過去,明日一早再去請安。」
李遺解釋道。
馮永點頭:
「原來如此。」
他躺在了沙發上,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嘆氣道:
「趙老將軍和李都督的身子,確實是弱了些。聽醫學院的人說,這兩年每到冬春兩季,稍不注意就會染上風寒。」
李遺苦笑道:
「大人早就看開了,他說現在自己是能活一天就賺一天。」
「趙老將軍也是這麼說的。」馮永吐出一口氣,問道,「老將軍們上陣殺敵,見慣了生死,終是要比我們豁達。」
他看向坐在另一邊的李遺,問道:
「丞相府里現在怎麼樣了?」
「丞相的身體好多了,已經能正常處理政務。聽說夫人現在看得緊,每天日落就強行讓丞相休息。」
「還有人說,丞相現在吃飯都有人數著,要嚼多少下才能下咽……「
想不到堂堂大漢丞相竟被人欺凌至此,馮永就露出古怪的笑意:
「那不是挺好?」
李遺同樣古怪地看了馮永一眼:
「對丞相來說是不錯,不過,」李參軍吱吱唔唔地說道,「就是怕兄長要受累一些。」
「關我什麼事?」
馮永不明所以,奇怪地問道。
「夫人說丞相現在的作息是兄長制定的,小弟有好幾次,聽到丞相罵兄長乃是狐假虎威……」
李遺目光游離。
「哦,這樣啊……」馮刺史神態自若,「丞相說得沒錯啊,吾府上有關家虎女,很多時候,吾的確是要仰仗細君。」
李遺:……
說到這裡,馮刺史看向李遺:
「文軒,此次你回去後,幫我帶封信給丞相夫人,我想向夫人請教一下,這個狐假虎威還有別的意思。」
「說不得丞相說的虎不是我家細君,而是別人呢,你說對不對?」
李遺目瞪口呆。
過了好一會,他這才有些結結巴巴地說道:
「兄長,這個時候還是小心些吧?不要再惹丞相生氣了,現在誰不知道朝中局勢微妙。」
「再加上兄長現在的身份,萬一有人暗中使絆子……」
這一次朝廷人事調動,有人歡喜有人憂。
若說蔣琬留府長史的身份任尚書令是最為引人注目。
那麼馮永以涼州刺史的身份任丞相府參軍、宮中侍中,就是僅次於蔣琬。
馮永又豈會不知李遺話中之意,他的目光微微一凜,開口道:「楊儀?」
李遺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
「小弟觀楊儀對兄長,似乎有些不滿。小弟曾不止一次聽聞,他在私下裡,對兄長有怨言。」
馮永淡然一笑:
「吾雖與楊儀沒打過正經打過交道,但梁子早就已經有了。」
李遺聞言,大吃一驚:
「小弟怎麼從未聽兄長提過此事?」
「不過從未挑明罷了。」
馮永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癱坐了下去,看著屋樑,緩緩道,「認真說起來,我建南鄉學堂的那一天,就註定要和他結下樑子。」
楊儀在軍中的主要職責是「規畫分部,籌度糧谷」,其實也就是制定軍中規矩,或者安排軍中各部營寨,籌措糧草等。
不巧的是,南鄉學堂以算學為長,能夠從裡頭出來的學生,算學能力吊打絕大部分軍中糧草官。
「東風快遞」,讓軍中運輸糧草無顧之憂。
這些年來,楊儀在軍中的作用越發地少了。
但楊儀真正得罪馮永的,還是在隴右之戰的時候。
馮刺史在暴打了馬大嘴一頓後,挨了軍棍,罪名是「仗其軍功,目無軍法,濫用私刑」。
而這個罪名,是楊儀在丞相面前的進言。
這是「巧言令色」的馮文和,從向朗嘴裡詐出來的。
這個過節可是大了去。
說實在的,若不是北伐大勝,馮永又立下大功,再加上平日裡素得丞相看重。
若是換成了北伐失敗,單單這個罪名,馮永就算不用腦袋搬家,但被貶成庶民,那是大概率事件。
楊儀其心之惡,可見一斑。
當年費禕出使東吳,孫權都曾說過「楊儀、魏延,皆為豎牧小人」,難道諸葛老妖會不了解他們是什麼人?
只不過原歷史上的蜀漢,人才調零,大漢丞相憐其才而用之。
至於現在嘛……
馮文和左顧右盼,按劍而問之:「還有誰?」
更別說馮文和身後,人才湧現。
魏延好歹還有勇武,可用於軍中陣前。
至於楊儀,他連馮刺史的兩個妾室都比不過。
論起籌備錢糧,楊儀在李慕面前就是個弟弟。
論起算學和制定軍中標準,楊儀在阿梅面前連弟弟都不是。
南鄉交易所推行的大宗物資衡量標準,大漢軍中的制式兵器標準,都是阿梅帶著學生們搞出來的。
所以這一次朝廷人事調動,沒有楊儀的事,那就是理所當然。
「原來楊儀與兄長還有這等過節,怪不得讓小弟多注意此人。」
李遺這一回,終於明白過來。
只見他略有擔憂地說道,「只是不管如何,此人終是丞相府長史,兄長還是要小心些。」
「他蹦噠不了多久了。」馮永淡淡道,「文軒你只要多注意,不要讓他有機會為惡就行。」
就憑諸葛老妖現在這模樣,誰知道他還能堅持幾年?
諸葛老妖在時,自能壓得住一切牛鬼蛇神。
待諸葛老妖不在,丞相府自然也就不在了,一個前丞相府長史還能幹嘛?
到時候能得一個閒職養老就不錯了。
李遺點點頭應下,然後忽然又有些遺憾地說道:
「若是兄長能常呆在漢中就好了。」
馮永知其意,搖頭笑道:
「算了,丞相已經定下了蔣公琬,再說了我年紀尚輕,不足服眾,說這些沒有什麼意義。」
這一次朝廷的突然人事變動,已經有不少人有些回過味來。
不管這裡頭有多少看不見的政治博弈,丞相府把少部分轉回尚書台,以及一些大漢核心人員進入尚書台,那都是耐人尋味的事情。
所以有不少人的想法就多了起來。
作為興漢會的代表人物之一,李遺當然是希望興漢會的會首在權利核心占據更重要的位置。
馮永明顯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結,他轉移話題說道:
「眼看著就要到二月了,我有一事,要文軒轉告會裡的兄弟。」
「兄長請說。」
「南中孟獲之女花鬘,文軒還記得吧?」
「小弟當然記得。」
身為南中李家,李遺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孟獲之女?
「去年的時候,花鬘在南邊給我尋了一些東西,親自帶去涼州給我。現在她還呆在涼州沒有回南中。」
「她的馬隊,再過兩三個月又要繼續去南邊,你讓南中那邊的人,幫忙照看一下。」
說到這裡,馮刺史看到李遺臉色古怪,連忙多解釋了一句:
「她的馬隊,這幾年要一直幫我尋找東西,不單單是因為去南邊做生意……」
李遺咳了一聲:
「兄長不必解釋,小弟都省得。其實這些年來,南中那邊,會裡的兄弟一直都在照顧著呢。」
「畢竟會裡的兄弟誰不知道,花娘子當年可是去求了兄長,這才在越巂建起了馬場……」
當年大夥興建養殖場,大搞羽絨服,本以為大漢僅此一家。
誰知道後面冒出一個更加高檔的鵝毛羽絨服。
過了幾年,大夥在越巂搞牧場,本以為也是獨家。
哪知道後面又冒出一個花家牧場,還是兄長親自牽線,拉了一些世家投入錢糧。
搞鵝毛羽絨服的張小娘子跟著兄長去了隴右。
搞花家牧場的花小娘子現在跑去了涼州。
在興漢會兄弟的眼裡,這是熟悉的套路……
唯一讓兄弟們有些疑惑的是,關家虎女威名赫赫,兄長是怎麼搞得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