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5章 揭開

  「曹使者,此處乃是往來商旅折腳力,還有那些沒錢去聽書的窮苦下人才來的地方。」

  李遺跟在曹三身邊,負責送他回漢中。

  看到曹三神色有些不豫,便笑道解釋道,「這裡所說的《射鵰三書》,不知經過多少人曲解,已失去了原意。」

  「若是曹使者當真喜歡這三部書,可去冀城裡頭專門說書之處。那裡的說書人,是從南鄉那邊過來的,說得才叫地道。」

  「待到了漢中,可去南鄉一游,那裡才是馮君侯真正的起家之處。」

  曹三聽了李遺的話,不禁有些疑惑地問道:

  「何謂《射鵰三書》?」

  李遺帶著曹三走出瓦市,邊走邊道:

  「這瓦市勾欄之處,所說所戲者,至少有一大半是與三部書有關。」

  「第一部叫《射鵰英雄傳》,講的便是周赧王十年至三十五年,遊俠兒郭靖與黃蓉之事。」

  「第二部叫《神鵰俠侶》,主要講的是長平之戰後,郭靖之侄楊過之事。」

  「第三部則叫《紫電青霜記》,講的是遊俠兒張無忌得郭靖所遺《武安君兵法》,領天下遊俠,助高祖皇帝平天下之事。」

  曹三原本聽到這三本書講的都是遊俠兒之事,本是不屑。

  哪知最後竟冒出一個《武安君兵法》,當下不禁臉色大變,脫口而出地說道:

  「《武安君兵法》?那不是馮郎君……」

  說到這裡,他猛地意識到不對,連忙收住口。

  只是「馮郎君」這三個字一出口,李遺就已經轉過頭來,警惕看著他:

  「曹使者何出此言?」

  曹三情知失言,當下有些訕訕地說道:

  「關中有傳,馮郎君練兵有方,自領軍以來,每戰必勝,乃是學了昔日淮陰侯所遺《武安君兵法》……」

  聽到這話,李遺的神色變得古怪起來。

  這個傳言吧,最早應該是從漢中傳出來的,現在在漢中傳得滿大街都是。

  再具體一點,最有可能的,就是漢中的南鄉。

  因為一提起南鄉,就必然要提起兄長。

  這些年來,兄長戰功赫赫,也不知是誰傳開的,說兄長學過《武安君兵法》。

  自隴右之戰後,其實南鄉那邊,就已經有了這類傳言。

  待蕭關之戰的消息一傳開,這類傳言就達到了頂峰。

  現在別說是漢中的百姓,就連興漢會內部,也有不少人在嘀咕:

  這事……不會是真的吧?

  畢竟淮陰侯也曾以師禮武安君之孫李左車,真看過《武安君兵法》也說不定。

  要不,陛下為什麼偏偏就在蕭關之戰前後去漢中拜祭高祖皇帝的故地,而且到現在都沒回錦城呢?

  這不明擺著要學高祖皇帝當年事?

  就算是在李遺看來,這個事似乎都有些玄乎。

  趙二郎是個什麼樣的貨色,他還不了解嗎?

  武藝自然是有的。

  但要說真憑他自己的本事,以現在的年紀,能在軍中混個裨將就算有前途了。

  至於所謂不負英雄之後,什麼三千鐵騎沖十萬敵陣,什麼鬼將名震關中……

  要是沒了兄長的提攜,那就是在做夢!

  李遺每每思及此,心裡要說不後悔,那都是假的。

  當年自己就是晚了那趙二郎一步啊!

  就差了那麼一點點。

  曹三自然不知道,為何李遺一聽到這個,臉色就有些不好看的真正原因。

  他只當是自己方才的話,當下連忙道歉道:

  「吾失言了,還請李郎君勿怪。」

  李遺從深思中醒悟過來,當下搖了搖頭:

  「無妨,此傳言,便是漢中,坊間亦多有人說。」

  說到這裡,他甚至笑著說道:

  「不瞞曹使者,別說是他人,就是吾在私底下里喊君侯為兄長,其實心裡對此事亦是所懷疑……哈哈!」

  曹三這才鬆了一口氣,跟著笑起來:

  「李郎君既與馮郎君私交甚篤,為何不問個清楚?」

  李遺擺了擺手:

  「曹使者別看君侯年紀不大,但其實威儀甚重,且這等事情,乃是君侯師門密事,如何能輕易詢問?」

  曹三聽到這話,心頭就是一跳:

  「李郎君是說……君侯當真有可能學過《武安君兵法》?不對,這武安君當真留下了秘密兵法?」

  李遺打了個哈哈:

  「君侯之事,吾如何敢亂說?不過這後一事,吾倒是可以說說。」

  「李郎君請講。」

  「君侯學沒學過《武安君兵法》吾自是不知,但武安君倒是極有可能留下兵法。」

  曹三聞言,心頭大是震動,脫口而出地問道:

  「李郎君如何這般肯定?」

  「曹使者若是看完射鵰三部,怕是也會和我一樣的想法。」

  李遺越是這麼說,曹三心裡越是好奇起來。

  看到他這模樣,李遺也不藏著。

  把他帶到冀城的一處食肆,要了一間雅間,對他大略講一遍射鵰三書的內容。

  《射鵰英雄傳》裡頭的郭靖,正是秦昭襄王在位之時。

  秦昭襄王在位期間,滅義渠,固巴蜀,攻魏,破韓,討楚,伐趙,滅周。

  屢次打得諸國接連慘敗,吞併了四國的諸多土地。

  連天下名義上的共主周天子,都亡於秦人之手。

  不但各國聯軍中主帥被擒,連楚國國都被秦軍攻破。

  其中史上最有名的,莫過於長平之戰。

  秦昭襄王在位年間,秦國東往西討,所殺諸國青壯,前前後後加起來,當近百萬。

  按這《射鵰英雄傳》的說法,秦昭襄王能有此成就,郭靖其人也是出了大力的。

  聽以這等秘聞,曹三大是震撼:「為何史上不記其人?」

  李遺搖頭,苦笑道:

  「秦始皇當年收盡天下書而焚之,唯有孤本留於咸陽,最後又被項羽付之一炬。」

  「前秦諸子百家之說,如何又剩幾何?」

  曹三聞言,頓時喟然長嘆,再問道:「後來呢?」

  「後來郭靖漸漸發現秦人屠戮太過,屢勸秦昭襄王,秦王不聽,反是起了積怨之心,兩人最終心懷隔閡。」

  「特別是在長平之戰後,秦人坑殺趙軍四十萬人,郭靖最終怒而出走,與黃蓉歸趙而居。」

  李遺繼續解說道,「不久之後,秦趙邯鄲之戰爆發,郭靖與黃蓉攜手助趙守城,秦久攻邯鄲不下,最後反傷亡近二十萬人。」

  「因為郭靖曾師從白起學兵法,白起又不願前往邯鄲領軍,秦王大怒之下,欲殺白起。」

  「其實黃蓉早猜出秦王所思,讓郭靖提前往秦國,欲救白起,白起只說自己坑殺降卒數十萬,確實當死。」

  「最後給了郭靖一本兵法,讓他帶走,自己卻自刎而亡。」

  曹三脫口而出地問道:「便是那本《武安君兵法》?」

  李遺點頭道:「沒錯。」

  曹三長吁出一口氣。

  邯鄲之戰他自然是知道的,但這其中居然還別有隱情,當真是讓他意想不到。

  第一本書就已經這般吸引人,曹三又迫不及待地問道:

  「那麼第二本,講的又是何事?」

  「便是二十餘年後,秦國欲滅趙國期間的事情。當年秦人經邯鄲大敗後,十餘年不敢大興兵事。」

  「郭靖與黃蓉兩人便前往邊塞隱居,結識了守雁門李牧。」

  曹三身子一震:「又一個武安君?!」

  「沒錯,郭靖見李牧乃是良將,又以百姓為念,故贈其《武安君兵法》。」

  「《武安君兵法》雖是白起所著,但李牧後面不但加以注釋,同時還把兵法擴加內容,故此書其實算是兩人合著。」

  曹三咽了一口口水,只覺得這等歷史秘聞,當真是讓人慾罷不能。

  「後來秦國兩次出兵,欲滅趙國,皆被李牧大敗,秦人懼之,最後使反間之計,使李牧慘遭冤殺。」

  「郭靖與黃蓉悲憤之下,雙雙戰死,唯留下一刀一劍,曰紫電青霜,內藏《武安君兵法》。」

  「後來呢?後來呢?」

  曹三連連催問道。

  「後來一刀一劍,流落江湖,直待四百年前楚漢相爭……」

  一番長篇大論下來,李遺早說得口乾舌燥,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而曹三早就已經聽得痴了。

  他思緒翻騰不已,總覺得有一個什麼念頭閃過,只是一時沒想起來。

  這讓他急得頭上都有些冒汗了,心裡不由地把李遺所言過了一遍又一遍。

  過了好久,這才突然一拍大腿,大叫道:「原來如此!」

  曹三猛地一聲,嚇了李遺一跳。

  「曹使者何以如此?」

  「馮郎君定是學過那《武安君兵法》,即使沒學過,他與那兵法,也是關係密切!」

  曹三激動得滿臉通紅,看著李遺,目光灼灼地說道。

  「曹使者為何這般肯定?」

  「我記得,馮郎君有一文,叫《俠客行》,對也不對?」

  「沒錯。」

  《俠客行》,現在仍舊刻在南鄉的一家客舍里。

  其字鐵畫銀勾,入石三分,聽說乃是馮君侯的親筆字。

  只要第一次南鄉慕名前往一觀的人,皆會被其凌厲之氣所震。

  這個事,前半段是真的。

  後半段也是真的。

  中間那一段,李遺保留意見。

  曹三既然是替陳王前來給馮郎君送信,自是做過功課的。

  只見他站起身來,來回走動,開始念道:「趙客縵胡纓……閒過信陵飲……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念完全詩後,曹三停在李遺面前,盯著他說道:

  「李郎君,可曾聽出這文中所隱藏的東西?」

  李遺有些疑惑地搖頭。

  這詩,他早就已經倒背如流了。

  詩是好詩。

  而且他還知道,兄長親口承認了,這是寫給那些遊俠兒的詩。

  這其中還能有什麼隱藏的東西?

  只見曹三搖頭晃腦地說道:

  「趙客,信陵,朱亥,侯嬴,李郎君,你可曾想過,這些人,都是什麼時候的事?」

  聽到這話,李遺一個激靈,心頭仿佛霹過一道閃電,讓他猛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忍不住地說了一句:「臥槽!」

  還沒等曹三開口問「臥槽」是什麼意思,他就直勾勾地看向曹三,吐出一句:「邯鄲之戰?」

  「沒錯!」曹三擊掌叫道。

  信陵指的是信陵君。

  邯鄲之戰中,信陵君盜虎符,領魏軍救趙。

  朱亥乃是勇士,擊殺不肯進軍的魏軍主帥晉鄙,助信陵君奪得兵權。

  侯嬴則是給信陵君獻計之人,同時為了報答信陵君之恩,自殺而亡。

  一直以來,李遺覺得所謂趙客,自然就是以朱亥侯嬴為代表的趙地俠客。

  但如今細細想來,只怕更多的還是指郭靖和黃蓉。

  因為後面那一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畢竟不管是自刎而亡的侯嬴,還是與信陵君同留在趙國的朱亥,皆非「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而前往邊塞隱居的郭靖和黃蓉,才是最貼切這兩句。

  李遺感覺到自己終於解開了長久以來的一個疑問,心頭嚯嚯地跳動,他有些站立不穩地扶住桌子,才不致於跌坐下去。

  曹三湊到李遺跟前,因為過於興奮,他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李郎君,馮郎君在這篇雄文里隱晦點出郭靖和黃蓉,只怕正是因為知道二人非是虛構之人。」

  「不然你想想,那些遊俠兒,歷來被世人所輕所厭,誰會專門給他們寫詩?」

  若不是馮郎君與那《武安君兵法》有關係,他又怎麼會特意寫那二人?

  曹三越想,越是覺得有道理。

  只是這等事情,定然一樁大秘聞,別說不知道他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到馮郎君。

  就算是有機會,只怕也沒機會開口問這個事情的真正真相。

  李遺則是在艱難咽口水。

  他的反應之所以這麼大,是因為在心裡幾乎已經認定的曹三的猜想是真的。

  因為他比曹三多知道不少事情。

  比如說三十六計,比如說兄長軍中獨有的陌刀,正是江湖流傳的紫電刀……

  曹三點破了《俠客行》的隱藏之意,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沒有再說話。

  一時間,雅間內竟安靜了下來。

  在這個詭異的安靜中,隔壁的一個大嗓門突然傳來聲音:

  「聽說了沒有,涼州那邊傳來一件新鮮事。」

  「什麼事?」

  「天下文氣共一石,馮君侯一人占八斗,魏國曹植占一斗,剩下一斗天下共分之。」

  「哈哈哈,這說法有趣!這馮文和好大的口氣,怎的不去大河邊吹牛皮?」

  涼州用來渡河的筏子,多是用羊皮。

  比羊皮好用的,自然就是牛皮。

  不過要口氣大的人才能吹得起來。

  「馮君侯未必敢這麼說,涼州那邊不是要考課選才嗎?說不得是有人想要藉機上位,所以才這般阿諛奉承……」

  馮刺史在隴右的名聲還是不錯的,所以自然有人替他說話。

  「這倒也是……不過這奉承得也太過,也不知到時候魏國那邊的人聽了,會如何?」

  「還能如何?吾聽聞,魏國貶馮君侯的文章,言其不合格律,徒為天下笑。馮君侯就算親口說了這話,也不過是以直報怨。」

  李遺聽了這些話,登時驚醒過來,他心頭一涼,有些擔心地看向曹三。

  哪知曹三卻是淡然一笑。

  一幫無知之輩,不過與魏國那些只會貶人,筆下卻不出一文的愚昧書生相似罷了。

  「天生吾徒有俊才」知道伐?

  「古來聖賢皆寂寞」知道伐?

  「陳王昔時宴平樂」知道伐?

  只待回到陳地,馮郎君一篇《將進酒》,必將名傳天下。

  天下文人唯有陳王與馮郎君,能同銷萬古愁,余者皆不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