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3章 純粹的人

  「因為我病了啊!」馮永回了一個「你懂的」的眼神,「舊疾復發,故暫不能理事。」

  「馮郎君這可真是……」李遺哈哈一笑,用手指點了點,繼而又搖搖頭,「當真是灑脫。世人多是求名求利,到了馮郎君這裡,卻視名利如蝎虎,令人佩服。」

  「我也喜名利啊,」馮永坦然道,「只是此等名利太過累人,還是莫要觸碰的好。」

  現在CD城裡,說的最多的,當然就是漢中之事了。甚至連朝中都紛紛擾擾,大臣們先前求著皇帝封賞漢中之地,現在把地拿到手了,這才發現那八牛犁只有諸冶監才能做得出來。於是這個原本連名字都不為人所知的少府名下機構,就成了眾人眼中的香餑餑。

  沒有八牛犁,就是把漢中之地全部都給你,有卵用?

  有門路的就跑去問了少府監的監令,哪知道那裡的人妖死太監也是一樣的愁眉苦臉。原本這少府也就是掛了個名號,別說油水,就是湯水都沒有一口。哪知道突然就冒出了一個奇怪的諸冶監,成了人人眼熱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那裡竟然沒有一個自己人,簡直不能忍!

  皇家的東西,怎麼能沒有皇家的人在裡面?視自己為皇家奴僕的太監們這時候很有主人翁的精神。於是有些活絡的就想著伸手過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宮裡莫名其妙被杖斃了幾個人。

  只有馮永一個人知道,幾年後,諸葛老妖就會寫一篇流芳千古的奏表,名叫《出師表》,上面有一句話:宮中府中,俱為一體。

  也就是說,名為皇帝家事的宮中事,實際上也一樣是歸丞相府管。這八牛犁,關係到諸葛老妖的北伐大計,哪個敢亂伸手,肯定就是直接剁了了帳!

  馮永看得很明白,諸葛老妖為了報答劉大耳的知遇之恩,同時也為了實現自己提出的隆中對,是不惜一切代價的。為了能集中全國之力北伐,為了不讓自己被人扯後腿,他甚至直接就把宮中給接管了,根本沒考慮過皇帝的感受——可能考慮過,可是卻仍舊這麼做了。

  從這一方面上講,諸葛老妖也算得上是一個純粹的人了。

  至於像李嚴這樣覺得自己很牛逼,覺得自己有底氣試探一下諸葛老妖的底線在哪的,直接就是一擼到底。就這,還是看在他是老鄉的份上。

  後世給蜀漢分什麼益州派荊州派東州派,對諸葛老妖來說是不存在的,他的眼裡只有兩個派別:支持北伐和不支持北伐的。

  支持北伐和對北伐有用的,像李恢這種本地大族,一樣是重用,不支持北伐的,就算是李嚴這種老鄉,一樣滾蛋!

  也幸好阿斗是個老實孩子,這一點從諸葛老妖死後就可以看出來,即使是對自己的相父有相當的怨氣,比如說得知諸葛亮病重時不讓大臣去弔唁,比如說諸葛老妖死後要派人查清楚諸葛家的家底等等。

  但至少最後還是厚待了諸葛老妖的後人: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諸葛瞻,然後讓諸葛瞻一路平步青雲,從羽林中郎將,到射聲校尉、侍中,然後再到尚書僕射,加官軍師將軍,最後代理都護並任衛將軍,執掌尚書台政務,統領國事,完美地解釋了什麼叫一帆風順。

  在蜀國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阿斗甚至還把自己手上最後的一點家底交給他——雖然諸葛瞻最後辜負了阿斗的期望就是了。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阿斗如若是放到了盛世,明君估計說不上,但一個仁厚之君妥妥是跑不掉的。可惜的是他偏偏生在三國,劉大耳好不容易攢下點家底,自己又把它全部敗光了,阿斗這倒霉孩子也就是得了個空殼子。甚至剛當上皇帝那會,還得戰戰兢兢,生怕一覺醒來,曹魏和東吳的兵就站在自己的龍榻前,直至如今,方才敢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這亂世,仁厚有毛用?至少得像他老爹那樣,看起來仁厚,做起事來黑厚才行。

  所以馮永才不會去趟這種渾水,萬一行錯一步,就他這種小身板,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我生病了,我舊疾復發了,神經病就問你怕不怕?有事不要來煩我。

  王訓是個好孩子,而且一直以來很尊重馮永這位兄長。幾日前雖然不知道兄長為什麼要他天天去諸冶監上值,不過想來兄長總是有計較的,所以他還是很聽話的去了。

  「大人,今日如何下值這般早?」

  王訓婉拒了他人請客的好意,下了值便直接回到了自家小院,揉了揉跟人家陪笑了一天而變得僵硬的臉,抬頭看到自家大人已經坐在廳堂里,似乎在等什麼人。

  「大郎回來了?」王平看到自家兒子回府,身子微微動了動,看樣子想起來,卻又坐了回去,「過來陪我坐坐。」

  「是,大人。」

  王訓應了一聲,走過去坐下,拿起壺給自己倒了一碗水,一口氣喝了下去。

  「大郎這兩日怎的沒去馮莊?」

  王平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

  「前兩日不是已經跟大人稟報過了麼?」王訓有些奇怪,難道自家大人已經忘了,「這幾日馮大兄要孩兒去諸冶監上值,暫不用去馮莊了。」

  「哦,是某忘記了。」王平咳了一聲,又問道,「這些時日諸冶監莫不成又要制新器械?怎的又開始要去上值了?」

  王訓有點臉紅,畢竟前段時間雖然領了一個監丞的職位,卻天天跟著馮大兄趙二郎胡亂廝混,從未想過要去正經上值。沒想到這兩日開始正經上值,反倒讓人奇怪起來。

  「倒是沒要制新器械,只是兄長吩咐了,要諸冶監加緊監製那八牛犁,故要我與二郎日日盯著,不可鬆懈了。」

  王平神色一動,關切地問道:「這諸冶監正在加緊監製那八牛犁?」

  「是啊。」王訓點點頭,看向自己大人那關心的神色,心下恍然,怪不得今日大人有些不對勁呢。

  「莫不是大人那些同僚也向大人打聽了那八牛犁之事?」

  「你如何得知?」王平大吃一驚,心想我剛才可什麼也沒說啊,這孩子是如何猜出來的?

  「如今這墾荒漢中一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八牛犁又是只有孩兒所在的諸冶監才能制出來,今日大人如此反常,十有八九與之脫離不了干係。」

  看著兒子那自信的神色,王平輕嘆一聲,心想我這孩兒才跟那馮郎君多久?竟有如此變化,當真是令人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