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南鄉。
「娘子,李家郎君已經等了兩個時辰了,今日有沒有空見他?」
跟在李慕身邊學習的學堂女學生,走進來行了一禮,開口問道。
正伏案處理事務的李慕聽到這話,先是伸了個腰,這才有些諷刺地說道:
「他倒是執著。」
女學生抿嘴一笑:「已經五天了呢,天天都過來等,倒是真執著。」
「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樣來提醒我?」
李慕看了一眼女學生,淡淡地問道。
她長期處於上位,自有一股威勢。
換作是有求於她的那些管事過來,心裡只怕已經開始打鼓。
但女學生知道,慕娘子這神態語氣,只是厭惡那李家人罷了。
只見她抿跟一笑:「倒是沒給什麼,只說是族裡有一郎君,年紀與學生相仿,尚未成親。」
李慕聞言,臉上露出嘲諷的神情:
「看來這李家大房是真的沒落了,連族中的嫡子都拿出來賣了。」
她看向女學生,「好歹也是世家子呢,看不上麼?」
「娘子說笑了,那等世家子,如何是我等所能配得上的?」
女學生搖頭,「他們所看上的,不過是學生能與娘子說得上話罷了。」
李慕點點頭,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傷感之色:「巧兒要是有你這般聰明,也不至於落得那麼悽慘。。」
女學生低頭不語。
她知道李慕說的是什麼事。
巧兒原本也是慕娘子身邊的人。
她人如其名,不但人長得巧,心也巧,學東西是最快的,深得慕娘子喜歡。
大漢北伐的那一年,糧價大起大落,不少在交易所掛牌,想要哄抬糧價的人家,都落了個灰頭土臉。
那些把身家都押上了的,甚至還有少人上吊跳水跳城牆的。
就連李家這麼大的家族,都經不住這場風波。
經過這個事,所有人都明白了,南鄉究竟是誰才說了算。
所以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慕娘子身邊的人身上。
有一個小世家的郎君,長得很是好看,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就與巧兒認識了,聽說還定了私情。
有了巧兒這層關係,這個家族不但很快從那場風波里緩過氣來,甚至還更勝從前。
只是南鄉不拘是工坊、交易所,還是儲備局等,皆是規矩森嚴,再加上學堂里的算學乃是天下第一,哪是那麼容易被鑽空子的?
所以這個小世家利用巧兒進行非法交易的事情很快就敗露了。
在慕娘子的親自嚴查下,巧兒根本沒有辦法隱瞞。
可是就在與那小世家郎君對質的時候,那小世家卻是翻了臉,說是巧兒誣陷自家的嫡子。
受不了情郎翻臉成仇人的巧兒,還沒等事情查明白,因為受不了這個打擊,直接自盡而亡。
這一下可把慕娘子惹得大為震怒,動用了一切手段,也要把這個事情查個清清楚楚。
最後這個怎麼查的,很少人知道。
反正結果出來後,那小世家的郎君被慕娘子親手投入了山裡的礦場。
同時那個小世家把家裡的祖產全部變賣了,才還清了非法交易的罰款。
「誰敢逼死我的人,那誰就要做好被我逼死的準備!」
聽說這是慕娘子把那小世家的郎君扔到礦場前所說的話。
這是聽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反正當時外頭有不少人都在傳慕娘是妖婦,是毒婦。
特別是兩個月前,從隴右傳來消息,說君侯被曹賊圍堵在蕭關東邊,身處險境。
甚至說君侯被俘的,戰亡的都有。
已經有不少人要看慕娘子的笑話。
誰知道世事就是這麼難料。
前幾日突然又有消息傳來,君侯以不世兵法,大破曹賊十萬大軍。
這還不算,得知北邊的曹賊不足為慮後,丞相親領大軍向東,要去打那個什麼司馬懿,經過南鄉時,還親自召見了慕娘子。
稱讚慕娘子乃是世間少有的奇女子。
馮君侯大勝曹賊,再加上有了丞相的稱讚,那些準備看笑話的人終於慌了神。
連續五日過來求見慕娘子的李家郎君便是其中之一。
「再晾他幾日,反正男君也快要回來了,這等事情,還是聽聽男君怎麼說。」
李慕很快就從傷感出來,臉色恢復了平靜。
她看向女學生,「知道怎麼回他?」
女學生點頭,「明白了。」
她又行了一禮,退了出去,找到正在待客廳里的李家十二郎:
「李郎君,娘子正忙著核算送給丞相大軍的物資呢,暫時沒空,請你明日再來?」
李十二郎連等五日,都沒等到李慕見他。
此時聽到這個話,臉色微微一變,霍然而起,牙齒咬得格格響:這毒婦欺人太甚!
這明著說是暫時沒空,請自己明日再來。
但實際上是在說,讓他明日必須再來等。
見不見,什麼時候見,還得看那李慕心情。
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麼?
這般想著,李十二郎臉上露出了溫潤如玉的笑容,「慕娘既然是為國事操勞,那我明日再來。」
說完後,他又對著正坐在待客廳的眾人微一點頭,然後緩步走了出去,端的是世家公子良好風度。
沒有人看到,他背對眾人的一瞬間,眼中儘是怨毒之色:
婦人也能核算大軍物資?可謂牝雞司晨耶?蜀國不亡待何?!
「嘖,都落到和我等一樣呆在這裡等的地步,還端的什麼架子?」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有人實在是看不慣,幸災樂禍地說了一句。
「我等如何能與李郎君相比?」
有人發出了正義的聲音:「我等在這裡守候,今日便能得出結果,這李郎君也不知何時有結果……」
眾人頓時哄然大笑:「是極是極,我等實不能與李郎君相比,差遠了!」
待客廳里洋溢起一片快活的氣息。
裡頭的鬨笑聲傳入剛轉出來的李十二郎的耳里,他再也裝不下去了,緊緊地握起拳頭,砸到走廊的柱子上。
憤怒與羞辱充溢著他的身體,讓他雙目赤紅,根本感覺不到手上的疼痛。
「此毒婦心腸,惡愈蛇蠍,吾恨不得……」
在李慕的地盤上,他不敢有一絲失禮,但這並不妨礙他在心裡進行著最惡毒的詛咒。
「李郎君,方才有一話,妾卻是忘了跟李郎君說。」
突然有人聲響起,嚇得李十二郎一慌,連忙抬頭,發現正是方才那女學生。
「不知這位娘子還有何指教?」
李十二郎定了定神,心裡暗暗慶幸,幸好自己不曾把那些話說出口。
「不敢,慕娘子說了,君侯過幾日可能就要回漢中了,有些事情,娘子覺得讓君侯來做決定比較好。」
李十二郎聞言,臉上血色頓失,色如白紙。
雖然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驟然聽聞這個噩耗,李十二郎還是如雷擊頂。
他的耳邊,只迴響著一句話:小文和要回來了,我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