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爭的實質是什麼?
那就是人才的競爭!
這石苞吧,甭管他究竟是和鄧艾同一級別,還是因為跟自家舅子哥同名所以才讓自己感覺有些熟悉。
但石苞能和鄧艾一起被人相提並論,那就說明至少是有幾分本事的。
我不確定石苞有沒有真本事,但我知道作為鄧艾的參照物確實是有真本事。
本著有棗沒棗打兩桿,寧殺錯沒放過的馮君侯,又豈能放過此人?
這世上之人,要麼貪財,要麼好色,要麼戀權,大部分是逃不過這幾種。
聽細君所言,此人曾向人求官,便是戀權;又願意接受細君所給的金銀細軟,再加上方才說要把錢財還給細君的肉痛模樣,就是貪財。
至於好不好色,目前倒還不知道。
但三者占其二,那就已經算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
俗人好哇俗人,畢竟馮君侯也是個俗人。
若要說談什麼高尚節操,馮君侯雖說也能勉強應付上兩句,但心裡總是會有些發怵。
只是要說這酒色財氣,馮君侯的共同語言那就多了,比如說他就覺得大漢天子要比大漢丞相好打交道。
畢竟馮君侯手上的資源可是數不勝數。
但馮君侯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手下人才濟濟,也不是說光聽風評就無腦用人。
畢竟風評被害這種事情,馮君侯那是深有體會的。
於是馮永提起方才提過的問題:
「石義士剛才所言,關中戰亂將起,又是何意?」
你要說安定戰亂起也好,漢中戰事起也罷,那都沒什麼問題,但要說關中……那就值得商榷。
因為據馮永的記憶里,曹真這回攻伐漢中,走了一個月都沒走到漢中,半路上就退兵了。
原歷史上,諸葛老妖可是手握大漢大部分兵力,都只能是眼送著曹真離開。
而現在,他手裡最多也就是只有一半兵力,另一半則是放在隴右。
更重要的是,阿斗和皇后現在正在來漢中的路上,也不知到哪了。
以諸葛老妖的性子,第一優先肯定是考慮阿斗的安全。
若是曹真退兵,恐怕還會遂了諸葛老妖的願。
「回君侯,隴右乃是關中與漢中的屏佑之地。欲保關中,則必要保隴右;欲攻漢中,同樣必須要有隴右。」
石苞的第一句,就吸引住了馮永。
這個話,有些熟。
不正是我對諸葛老妖說過?
當然,其中後半句倒是第一次聽到。
所以馮永問道:「這欲攻漢中,同樣必須要有隴右,究竟是何意?」
「君侯,從關中入漢中,雖有數道,但只要依山勢地險加以阻止,則大軍難下,故需要從隴右加以配合。」
「因為隴右往南,有陰平武都二郡,從此二郡,可直通蜀地。」
「到時漢中就不得不分兵把守,到時關中與隴右相呼應,調動漢中兵力,則容易得多。」
「如今大漢取下隴右,則蜀地萬全矣!反之,關中則時時在隴右與漢中的夾擊之下,故漢魏相爭,如今漢已占主動。」
馮永越聽,就越是驚訝,當下一拍案幾:「君真大才也!」
從歷史上看,從隴右與關中配合,調動漢中兵力,這才是伐蜀的最正確姿勢。
若是一根筋地只想要從關中出兵,漢中只要集中兵力據險而守,則大軍難入。
武都陰平乃是蜀地西北方的屏障,欲守之則須守隴右。
馮永這一回,站起身來,親自給石苞倒了一杯茶,請他坐下,「君請繼續教我。」
石苞得到赫赫有名馮文和的這般禮遇,一下子竟有些誠惶誠恐。
然後他又看了一眼立身在旁的關索,暗道:這關將軍果真是吾的貴人是也!
「故在某看來,這曹真此次攻伐漢中,乃是錯誤之舉。若是他攻漢中不下,魏國當中有眼光者,必會趁機提出先攻伐隴右。」
「君侯才智高絕,又豈會看不到這一點?」石苞先是恭維了一番馮永,這才繼續說道,「不論是漢先下隴山,還是魏先攻隴右。」
「到時君侯自領軍與魏國戰於西邊,南邊則有漢中威脅長安,關中勢必會有一場大戰。」
「君此言,乃意指曹真不過耳耳罷了!」馮永大笑,「以君之意,當如何?」
石苞連稱不敢,馮永連連催促之下,他這才繼續說道,「君侯光復安定前,某尚未想出辦法。但如今,某有一計。」
「但請道來。」
「以疑兵虛張聲勢攻伐漢中,而大軍則聚於汧縣,或趁其不備,通過關隴大道攻隴關,入隴右;或領軍走回中道北上,攻蕭關,走雞籠道入隴右。」
一旁的關姬卻是有些疑惑:「但疑兵終是會被探知,到時若是漢中大軍齊出,直入關中,則曹真西邊大軍難保。」
認定了眼前的關將軍是自己的貴人,石苞哪敢怠慢,他連忙站起來:「關將軍,所謂疑兵,並不一定就是少兵。」
「便如君侯與關將軍分兵一般,虛虛實實,虛中有實,實中有虛。」
「魏國在關中屯有十數萬大軍,只需數萬以攻為守伐漢中,即便不利,亦可退出守要地。」
「同時再以數萬出其不意攻西邊關口,少說也有五成把握。」
關姬微微皺眉,她還是有些不在同意石苞的觀點。
馮永卻是接口道:「此法,恐怕是魏國奪回關中主動權的最好辦法。」
別人不知,但馮永又如何不知?
原歷史上,諸葛老妖第一次北伐失敗後,第二次想要從陳倉道進軍關中,被郝昭數千人馬堵死在陳倉城下。
而第五次北伐,從最好走的斜谷道領十萬將士出兵關中,卻又與司馬懿相持於渭水兩岸,不得寸進,最後被生生拖死。
也就是說,從關中進入漢中難,但從漢中進入關中,同樣是難。
若是按石苞的辦法,不管是奪下了隴關還是蕭關,對鞏固關中都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到時只要留守漢中進入關中幾個據點能死守,等到西邊大軍回援,一切就好說了。
更何況,曹睿還可以從東邊調兵過來。
畢竟魏國的實力,比現在的大漢還是要強得多。
只是馮永還有最後一個疑問:
「吾觀石義士,對關中大勢了如指掌,這是為何?」
石苞臉上有些尷尬之色:「不敢瞞君侯,自當年魏失隴右時,某便日夜想著其破局之計,欲以此進言,換得晉身之資。」
「只是……唉,」說到這裡,石苞又是一臉的苦笑,「如今的魏國,晉升之道多為世家大族所把持。」
「某以販鐵為業,為士大夫所輕,又兼窮困怕了,時有趨利之舉,被說成是德行不修,故哪有什麼人願意與某為伍?」
自承德行不修,倒是個實誠人物。
馮永哈哈一笑,「太史公曾有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吾曾聞,魏國尚清談之風,不事實務,安知民之疾苦?」
「故在某看來,只要所為,乃是自己勞作所得,不傷百姓,便取得心安理得,何謂德行不修?」
石苞聽到馮永這麼一說,久被輕視的心一下子就充滿了知己之感,竟是有些哽咽地說道:
「君侯之言,實是說到了某的心底!」
我真的是太苦了!
馮君侯感慨道:「古尚有千金買骨之說,今天下戰亂四起,卻棄大才於不用,由此觀之,魏國之滅,必矣!」
「石義士若是不棄,可在我校尉府中任一參謀,有類於參軍,只待有合適職位,便可出任之,可否?」
石苞說了那麼多,未必沒有存了在馮永面前自薦之意,如今聽到居然能任參軍之類的職務,與他以前想要當個皇家車夫而不可得相比,不知強了多少倍。
當下連忙拜服:「君侯但有所安排,某豈敢不從?」
「好說好說,來人,先帶石參謀下去休息。」
興漢會裡的兄弟,哪個不喜好錢財?
像趙廣那樣的,最初還不是看著跟自己有上進的希望才喊自己兄長?
到現在呢?
只要自己一聲令下,有多少人願意為自己去死?
不怕有所求,只怕無所求,那種人才是最讓人討厭的。
因為你對他根本沒有一點辦法。
石苞跟著女親衛出了馮君侯的帥帳,這才注意到周圍全是帶刀佩槍的女侍衛,當下禁不住暗暗地咽了一口口水。
這馮君侯的日子,過得當真是……讓人羨慕之極!
馮君侯借了自家婆娘的面子,居然在無意間得了一個極有可能是大才的人物。
那感覺,那滋味,就如同拿一千塊錢,去賭到了一塊出上品紫羅蘭翡翠的原石。
渾身的毛孔都舒張開來,舒爽無比。
看向關姬的目光就再次火熱起來。
因為有些事情,比這個事情還要舒爽……
第二日,馮永起來後,覺得一身清爽,便獨自去見一個人。
此人便是被自己的新式騎兵揍了個暈頭轉向的夏侯霸。
自夏侯霸被俘兵,馮永就一直沒見過他。
第一是因為夏侯霸當時受的傷還挺重,所以先要讓人給他治療。
然後自己又要趕到臨涇主持大局,沒有時間。
當然,馮君侯肯定不會承認,這其中有因為四娘的關係,還沒想好如何去面對夏侯霸。
畢竟見舅如見娘……
「夏侯將軍今日看起來,氣色不錯。」
馮永來到被嚴密看管的臨時軍牢里,看到正坐在那裡閉目的夏侯霸,笑著說了一句。
夏侯霸聞言睜開眼,看到一個年青人站在自己面前,當下便是微微一皺眉:
「你是誰?」
「在下馮永。」
馮永拱了拱手,自報家門道。
「嗯?馮文和?」
夏侯霸沒想到,他日思夜想的那個把自己坑得兵敗被俘的人,竟是眼前之人。
「咳,夏侯將軍,某叫馮明文,非是文和。」
馮君侯臉上帶著強笑,咬著牙,重點解釋了一聲。
夏侯霸自知失言,臉皮抽搐了一下,臉上的冷漠就再也繃不住了,當下咳了一聲,重新組織語言:
「原來閣下就是人稱小文和的馮永?倒是失敬了。」
你不要老是提這個「文和」行不行?
馮永臉上露出關心的神情:「夏侯將軍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夏侯霸詫異此人這般關心自己,倒是不好對他冷面相對:「好多了,還沒謝過馮將軍讓人替某療傷。」
「不用謝不用謝,都是一家……咳咳!」
馮君侯一個口不擇言,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了。
本以為對方是過來炫耀一番,哪成想竟是這番拘謹,讓夏侯霸有些疑惑起來:
這個人,當真是小文和?怎麼看起來就像是未見過世面,少與人打交道的模樣?
「夏侯將軍以後可有什麼打算?」
「某還有能什麼打算?既然落入爾等之手,那便是某技不如人,要殺要打,任由汝等便是。」
雖然對方好心替自己療傷,但夏侯霸卻從未想過自己能生還。
畢竟對方這般好心,怕不是存了要讓自己投降的心思?
若當真如此,那就只能說明這馮永是想多了,自己與蜀虜有不共戴天之仇,自己是寧死,也不會降。
馮永自然也能看明白這一點。
只見他在夏侯霸面前坐了下來,開口道,「我知將軍不願降,但要殺將軍,我又不能做,放將軍回去吧,那也是不可能的。」
現在夏侯家族仍算是曹魏的顯貴之家,再加上夏侯淵與夏侯榮(夏侯霸之弟)戰死漢中的關係。
以夏侯霸目前的情況,想要讓他降,那是難之又難。
但要放他回去……得多腦殘才會那樣做?
「故我思來想去,想請將軍去一個地方。」
聽到馮永說的話是「不能殺」而不是「不願殺」,夏侯霸更驚訝了。
此人從進來到現在,無論舉止還是言語,皆是古里古怪,讓人捉摸不透,也不知到底是存了什麼歹毒心思。
想起此人的「心狠手辣小文和」的稱號,夏侯霸心裡頓時警惕起來:我可不能被此人的表面給騙了!
「你待如何?欲讓吾去哪裡?」
「漢中。我也不瞞夏侯將軍,漢家天子將欲至漢中,同行的,還有張皇后,夏侯將軍你也知道,你與張家乃是……」
「你住口!」
夏侯霸脹紅了臉。
我便知這小文和沒安好心思!
當年家鄉大亂,自家大人寧願拋棄幼子,也要養活已故叔伯的孤女,也就是自己的從妹。
可想而知,這位從妹對大人來說,有多重要?
哪知那個張姓環眼賊,居然把那位從妹擄走了。
此事每每被大人想起來,已經身為一軍統帥的大人不知落淚多少回。
此當真是夏侯家的又一大恨是也!
如今這姓馮的居然敢當著他的面提起這事,簡直就是在侮辱人。
但見夏侯霸胸膛劇烈起伏,顯是氣憤已極,當下就唾了馮永一臉:
「賊子安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