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棍下去,感覺靈魂已經升空,漂浮遊蕩,不知今夕是何年……
「馮將軍,醒醒!」
感覺有人在推自己。
「你莫得走!把票子還我!」
馮永對這個聲音很敏感,人還沒睜開眼,直接就抓住對方的手,大聲喊道。
拿了錢不辦事?看老子怎麼弄死你!
「馮將軍就莫要為難這底下的人了,丞相早就交代下來,若是將軍再動了歪心思,則須視情況加大處罰。」
只見向朗湊了上來,輕聲道,「老夫剛才在外頭看到將軍給的票子不老少,故就讓他們多打了三棍。將軍你看,票子給也給了,打也打了,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所以說我是拿票子買了三軍棍?
馮永抬起頭來,滿臉都是眼淚鼻涕,「你坑我?」
「坑?什麼坑?」
「你陷害我?」
向朗微微一笑,捋著鬍鬚說道,「喛,將軍求仁得仁,怎麼就說成是老夫害你呢?這是丞相的良苦用心啊,將軍以後還是多走正途才行。」
馮永覺得自己當真是啞巴吃黃連,從嘴苦到心裡,卻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莫要亂動,莫要亂動!」
向朗看著馮永激動得渾身亂顫,連忙安撫道,「你如今起不來,我讓軍士扶你起來走走,活動一下血氣,不然這臀上的淤血不散,以後就要麻煩。」
「啊……」馮永又是一聲慘叫,「向長史,你就饒了我,疼!」
「將軍,老夫這是在為你好,杖刑之後,不可久臥,儘量起來走兩步……」
馮永被扶著走了兩圈,渾身大汗淋漓而下,然後又有醫工過來給馮永上藥。
「我想罵人。」
雖然感覺屁股上的疼痛消退了一點,但馮永趴在榻上,身子仍是不斷地打哆嗦。
「但憑將軍喜好就是,這受刑的人啊,老夫也不是沒見過。有哭著求饒的,也有罵別人家阿母的,不一而足。」
「隨便罵?」
「隨便罵,就連丞相都被人罵過。」
「丞相不管嗎?」
「但凡是個漢子的,總是有幾分血性,罵兩句不過份,只要是在行刑屋子裡頭罵的,丞相就當作不知道。」
哦,這倒挺人性化,把人打個半死,總得讓人發泄兩句。
馮永點了點頭。
「要不老夫等人先出去,把這裡留給將軍,任將軍罵個痛快?」
向朗很是體貼地問道。
「可別!」馮永一把攥住向朗的手,「你走了,我罵誰去?」
向朗:……
馮永又扭過頭去,看了一眼先頭收了自己的票子,如今杵著軍棍站在那裡的軍士,「怎麼的?不走還等著我把你們一起罵了?」
「將軍且先歇息一會,什麼時候休息好了,再喊小人。」
軍士一聽,連忙說道,然後帶著人出去了。
「向長史,世人皆說你性情豁達,少有偽飾,不拘小節,沒曾想到,你竟然也會在背後進饞言陷害我。」
馮永停止了呻吟,咬著牙說道。
向朗聞言,眉頭皺得緊緊的,不悅道,「馮將軍,此次你受軍棍,乃是犯了軍法,與老夫何干?怎麼能成是老夫進饞言之故?」
「聽你這番話,看來你未必有改過之心,這一次,老夫看來確實是要與丞相說一聲。馮將軍,你年少才高,又多立功勞,遂有矜傲之心,老夫能理解。」
「但那馬幼常在此之前,又何嘗不是因為得志,所以剛愎不聽人言?將軍乃是丞相所重之人,只望以後還是行事謹慎一些,莫要步了他的後塵。」
馮永冷笑一聲,「向長史也不需在永面前說這些話。丞相可是對我說了,有人說我仗著軍功,目無軍法,濫用私刑……」
說著,他抬著頭,看了一眼向朗,眼中的意味很是深長,「有資格在丞相面前說出這番話的,如今軍中,能有幾人?且與馬謖交好,對我此次行事看不過眼的,又是誰人?」
向朗一聽,臉色勃然大變,猛地一甩衣袖,「老夫雖然不敢自詡為君子,但此等毀人於背後的行為,亦不恥也!馮將軍說這些話,可有證據?」
馮永狐疑地看著他,「當真不是向長史所為?」
「雖然沒幾個人有資格在丞相面前說出這番話,那意思就還是有人吧?」向朗怒視馮永,「將軍犯錯,自有丞相處罰,又何須老夫多事?」
「向長史的意思,這話是別人說的?」
「自然是別人……」
說到這裡,向朗猛地頓住了嘴,再看向馮永,盯著他好久,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原來將軍在這裡等著老夫呢!」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馮永不滿地說了一聲,然後撐起身來,哎喲哎喲地呻吟,「我休息好了,話說城裡有我住的地方嗎?還是要讓我住城外的營帳?」
「人說深謀遠慮陰鬼王,老夫今日算是見識了。」
向朗根本不管馮永的裝模作樣,反倒是氣極反笑,「原來馮將軍給那些軍士票子,是早就猜到老夫在外頭看著了?」
「沒,胡說!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馮永矢口否認。
若是諸葛老妖身邊的人都敢這麼明目張胆的接收賄賂,那大漢基本也沒救了。
若是那個暗自在背後中傷自己的人是向朗,自己留給他這麼大個把柄,那麼他的反應就肯定不會只是趁機多打自己三軍棍那麼簡單。
再加上剛才從向朗嘴裡套出的話,馮永心裡終於確定下來:這楊儀竟然敢在背後陰我,果真是個小人!
向朗悠悠地嘆了一口氣,不得不服氣,「老夫這年紀,都能當將軍大父了吧?沒想到還沒進這個門,就已經被將軍算計了,當真是白長了一把年紀。」
「放心,向長史,我不會跟楊儀說,這是你告訴我的。」馮永自來熟地靠上來,「來,煩請向長史搭把手扶我一下。能跟我說說馬謖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在街亭的時候,他明明還好好的。」
向朗老臉抽抽,本不欲沾惹此人,但一想到躺在病榻上的馬謖,又不得不接住他。
「幼常身上的傷倒是小事,只是醫工對他的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了是心結積鬱,氣滯於胸。」
「如此說來,向長史在城門迎接我的時候,臉有不忿之色,是覺得是我辱他太過,讓他有了心病,所以這才令他病體纏綿於榻上?」
馮永問得很是直接。
向朗悶哼一聲,「馮將軍覺得沒有關係?」
「若是我不辱他,那他今天還有機會躺在榻上?」馮永冷笑,「若是換了別人,想讓我出手,也得看他有沒有這個資格?」
這話讓人聽得很不舒服,但向朗又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句實話。
「然士可殺不可辱,將軍此舉,又與殺他何異?」
向朗沉默了好久,這才說了一句。
「馬謖若是要做士,那就好好去做他的士,何必與軍伍染上干係?」
馮永卻是一點面子也不給向朗留,「就如向長史,不拘是幫丞相處理政務也好,出謀劃策也罷,自有顯其才能之時。」
「只是他硬要領兵,又想學士人,那不就是出將入相?馬謖既然有這等高志,那就得有相應的能力。」
向朗聽到這裡,猶豫了一下,「幼常的能力,還是有的。」
「有入相之能,未必有出將的能力。就算他有出將之能,但臨陣時舉動失措,那和無能又有何異?」
平日裡每次測驗都是名列前茅,一到高考就渾身冒汗,心理緊張導致發揮失常的學生還少嗎?
「這樣吧,丞相讓我想法子醫治馬謖,正好我也有些話想對他說,煩請向長史帶路,讓我去見見他。」
向朗聞言,看著挪一步就咧一次嘴的馮永,有些猶豫地問道,「就現在?」
「就現在。」馮永點頭,「向長史既然覺得他生病有我打他的緣故,那讓他看到我現在這副模樣,想來心裡也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