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8章 出生

  建興四年十月,孫權進攻江夏不利,退回武昌後不久,從北邊傳來消息,洛陽援軍才剛剛到達江夏。

  後又打聽之下,他才得知當時曹魏所謂的伏兵,原來只是荀禹倉促集合起來的一千縣兵。

  他這個時候才明白過來,文聘那時堅守不出,恐怕就是兵力不足的表現,只要自己猛攻,未必攻不下。

  就算是攻不下,也可徐徐而退,哪知因為荀禹施疑兵之計,竟是嚇得自己急忙率兵而退,被圍在城裡的文聘又趁機率軍衝殺出來,佯攻一下子就變成了大敗,當真是意料不及。

  想到這裡,孫權在羞憤之餘,又增添了一份悔意。

  偏偏丹陽、會稽、吳郡的山越聽聞孫權親自率兵攻打曹魏,以為尋得了時機,於是起事作亂,連下三郡多個縣城,一時間,聲勢大振。

  孫權在武昌屁股還沒坐熱,又火急火燎地連忙趕往建業坐鎮。

  為了方便圍剿山越,孫權把這三個郡的山險之地全部分出來,合成一郡,名曰東安郡,同時以綏南將軍全綜為東安郡太守,率軍平亂。

  就在這時江東這邊正全力平亂的時候,武昌那邊又傳來消息:留守武昌的韓當之子韓綜在守喪期間,不守孝道,與府上婢女侍妾淫亂不堪,風評極是惡劣。

  孫權得知此事,氣得差點吐血。

  明明是曹魏人心浮動,為什麼四處不穩的反而是江東?

  韓當乃是三代老臣,從孫堅時就追隨孫家征伐四方,功勳卓著,江東基業的穩固,韓當功不可沒。

  可惜這位老臣剛好在孫權準備進攻江夏時去世。

  孫權便讓其子韓綜統其舊部,又因他在守喪期間,便讓他留守武昌,自己親自帶兵攻打江夏,沒想到他才離開幾個月,那韓綜竟然做出這等事情。

  孫權當真是又驚又怒,「世上豈有這等違背人倫之禽獸耶?」

  自己兵敗江夏,本就招人議論,如今再加上韓綜做出這等醜事,武昌市井百姓,非議紛紛,世人會怎麼看待江東君臣?

  還有這山越反覆叛亂。

  諸多的不順令孫權壓抑到極點,心裡的負面情緒一下子就爆發出來。

  「來人!」孫權滿臉怒容,暴喝一聲,「將韓綜剝其爵位,收押入獄,待有司審後,再行定罪!」

  才下令完畢,只聽得內侍又來報,「大王,陸都督請見。」

  一聽到陸遜從吳郡趕到建業,孫權知道他這是因為這幾個月發生了這麼多事,心憂國事,所以這才趕著過來見自己。

  當下只得把怒火強行壓下去,說了一聲,「快請。」

  陸遜進來,先是見了禮,待看到孫權余怒未消的模樣,還道他是因為江夏襄陽兵敗,還有山越叛亂之事煩惱。

  遂安慰道,「大王,江夏襄陽大王原本就只是嘗試,有功則是意外之喜,無功亦可輕曹魏之心,大王大不必放在心上。」

  「如今曹魏定是無力對我江東不利,正好趁機機會平山越之亂,以絕後患。」

  孫權長嘆了一口氣,「伯言所言有理。只是我非為此煩躁。只是惱恨一人不成器耳,如今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問問你的意見。」

  「韓綜在守喪期間,淫亂不軌便罷了,還弄得武昌人人皆知,其人品實是令人不齒,我欲奪其爵位,貶其為庶民,你覺得如何?」

  孫權終究是一國之主,發過脾氣後,終是能強行冷靜下來,於是主動開口提了此事。

  論起對底下臣子的信任程度,孫權最信任者,莫過於陸遜。

  如今他從吳郡過來,正好問一問他的意見。

  陸遜聽了,大吃一驚,他回吳郡時,韓當正是病重時,為了能讓自己的計劃順利進行,韓當病亡時他都沒過去祭奠。

  本想著此次回到武昌,要準備去韓當墓前弔喪一番,沒想到卻是聽到這種事情。

  「這韓綜,竟是這般荒唐?」

  陸遜眉頭一皺。

  「何止是荒唐,簡直是不顧人倫之徒!」

  孫權咬牙切齒道。

  「大王,韓綜荒唐,但如今卻不是處置的時候。」

  陸遜久跟孫權,自是知道韓綜受到這等嚴厲的懲罰,其實就是撞到了風口上。

  「韓老將軍乃是三朝老臣,勞苦而功高,如今屍骨未寒,大王便要奪其後人爵位,在不明就裡的人眼裡,恐怕就要說大王乃是涼薄之人。」

  「再加上大王新敗,此舉又會有遷怒之嫌。大王,成大事者,須有大格局。大王何苦為了一時之怒,壞了英名?」

  孫權聽了這話,忍了又忍,這才嘆氣道,「也罷!且聽伯言這一回。但韓綜之事,就算不能重罰,亦要讓他反省一番。」

  「煩請伯言替孤寫一道旨意,再派人去韓府,替孤狠狠訓斥韓綜,這些日子在自己府上好好思過。」

  「山越作亂,大王如今要坐鎮建業,荊州未免空虛,雖說曹魏一時無力圖謀荊州,但還是早作準備為好,臣請馬上回荊州。待路過武昌時,正好替大王訓斥韓綜一番,大王以為然否?」

  陸遜請示道。

  「伯言能親自訓斥,那自是最好不過,只是這次讓你回來,是為了讓處理家事,如今不知家事如何了?我那侄女生產可曾順利?」

  聽到孫權問起這個,陸遜臉上就禁不住地泛起笑容,「臣替賤內謝過大王關心,賤內一個月前剛順利誕下一子。」

  「哦?那可太好了!」

  孫權聽了,臉上終於現出喜意,「終是聽到一樁喜事。」

  陸遜的夫人陸孫氏,正是孫權的侄女,孫策的女兒。

  陸遜此次回吳郡,倒也不是完全沒有緣由。

  因為當時陸孫氏已經準備臨盆了,陸遜回來,也是為了迎接自己孩子的出生。

  在外人看來,這倒是個很好的藉口。

  如今孫權聽到陸孫氏為陸遜生下一子,心裡就明白過來,這意味著孫家與江東大族的聯繫又緊密了一層,怎麼不令他高興?

  「可曾取名?」

  「犬子出生時,大王正率軍北抗曹魏,故臣為表與大王同心之意,給犬子取了抗字。」

  陸遜回答。

  「陸抗?」孫權想了一下,點了點頭,「北上抗魏,陸抗,果是好名字。」

  王宮裡因為陸抗的出生,恢復了平靜,甚至還多出了一些喜悅,但武昌的韓府里,卻是陰雲密布。

  雖然只是被吳王專門下了旨意狠狠訓斥,再沒有其他的懲罰,但韓綜還是感到了恐懼。

  因為這個訓斥的人是陸遜,這個幾乎和吳王親自前來沒多大的區別了。

  更何況韓綜知道,吳王看起來敬賢禮士,但性多嫌忌,果於殺戮。

  去年逼死暨艷和徐彪,又罷黜張溫,牽連了多少人?

  今年在士燮死後,對其子士徽反覆無常,就足以說明其人內里之陰狠。

  萬一哪一天,自己不小心在哪裡引起吳主不滿,只怕就再不能像今日這般輕易脫身。

  韓綜其人,能在守孝期間與府上妻妾淫亂,自不會是什麼好人。

  惡人揣摩人心,更不會有什麼好心思,他越是想,越是擔心以後的日子,最後終於惡向膽邊生。

  在被訓斥後的一段時間裡,韓綜先是足不出府,表面看起來是閉門思過,但實際上卻是暗暗吩咐心腹,讓他們假扮水匪山賊,在武昌周圍劫掠往來商旅,洗劫村鎮。

  這種行為在最開始時,只是僅限於最信任的親信,後來漸漸地又放縱部曲也開始參與。

  三國的兵制,除卻直接聽命於朝廷的軍隊外,底下的將領亦多有部曲,乃是屬於自家的私人部隊。

  不但部曲是私人子弟兵,而且連部曲家人的人身自由亦是屬於將領。

  只是三國對這種情況各有不同的限制。

  大漢對部曲的限制最為嚴格,不但嚴格控制著將領部曲數量,而且將領名下田莊的佃戶,也是清查得很清楚。

  而東吳對部曲的最為寬鬆,幾乎每個將領皆有私人部曲,而且一般來說,還是手底下軍隊裡最精銳的那部分。

  曹魏則比較特殊,雖然上對將領的部曲亦有限制,但實際上世家出身的將領利用特權和廣占田莊,隱瞞人口等做法,隨時可以拉出一批龐大的部曲。

  韓當身為三朝老臣,遺留給韓綜的部曲自是不會少,約有一千人,再加上部曲家人,依附韓府的部曲人家,足有數千人。

  韓綜放縱部曲的方法,快速地讓部曲歸心,同時還把相關的士吏拉下水。

  對於韓綜暗中所做的一切,孫權自是不知道。

  江夏本就水匪甚多,譬如先前的大將甘寧,就是水賊出身,對於江夏突然冒出來的這些水匪山賊,孫權倒也沒有在意,只是令江夏太守韓綜儘快清剿。

  就在這時,遠在交州的呂岱得知孫權兵敗江夏,連忙上了一道奏章,說是交州梧州出現鳳凰。

  同時還派人護送了一個從海道上過來的商隊,並說明這個商隊是來自萬里之外的大秦(羅馬帝國)。

  最後在奏章里說道,此二者表明,這是天下歸心之像。

  最後還附送了一道密奏,正如陸遜前面所做的,在密奏中勸說孫權登基。

  孫權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就答應登帝位,畢竟先前才剛剛丟了一次臉,眼下還有叛亂未平。

  不過他令人把交州剛剛平定就出現鳳凰的消息傳了出去。

  同時還親自在建業接見了大秦商隊的領頭人秦論,並很有興趣問起了大秦的方土謠俗。

  當他聽到秦論曾在離交趾不遠的海上看見過巨島時,心裡頭就是一動:秦始皇苦求海上仙山,可惜最後卻是無功。

  如今我江東大船天下第一,比起始皇帝時不知厲害多少倍,他尋不得,萬一我能尋得呢?

  這個念頭一起,竟是再也揮之不去。

  吳國伐魏失敗,後又有山越作亂,於是轉而回頭整頓後方。

  大漢丞相諸葛亮得知吳國消息後,仰天長嘆。

  「嘆什麼氣呢!」

  躺上榻上黃月英不滿地踢了他一腳,起身從他懷裡搶過嬰兒,低頭看著閉著眼睛睡覺的兒子,「給你生了個兒子,不滿意是吧?」

  「滿意,滿意!」諸葛亮知道自己走神了,連忙哄道,「夫人辛苦了!」

  黃月英看著懷裡閉著眼睛睡覺,又粉又嫩的兒子,心裡大是滿足。

  這麼多年來,雖然沒人敢當著自己的面說,但她也知道,背後不知有多少人在嚼舌根。

  如今自己一口氣生下一個大胖小子,要說不得意,那就是假的。

  可是一看到眼前這個傢伙那愁眉苦臉的模樣,黃月英滿懷的成就感就去了大半,心下惱怒,所以只管低下頭去逗弄兒子,懶得去看大漢丞相那副模樣。

  諸葛亮咳了一聲,「細君,那小子從越巂傳來消息,說是若是能復後漢杜詩所制的水排,再想法子與那風箱相連……」

  黃月英一聽,隨手抓過身邊的蕎麥枕頭就砸過去,喝罵道,「妾這才生下孩子,正是體弱的時候,你這個阿郎,倒是嫌妾休息太多了?」

  「那混小子不懂事,你身為大漢丞相也不懂事?拿住個人就往死里用,怕不是嫌妾活得太久了,早些把妾累死,你好再去寵新人?」

  黃月英多年心愿得償,正是得意喜悅之時,若不是她能沉得住氣,換了他人,早就想著等能露面時如何出去顯擺了。

  哪知大漢丞相不但在她面前唉聲嘆氣,連抱孩子都心不在焉的,甚至還在產房裡與她一個婦人談公事。

  談!公!事!

  簡直混帳至極!

  你不夸一下老娘就算了,敢情這孩子不是你親生的?!

  丞相夫人方才故意低頭看孩子,不去看大漢丞相那副衰樣,就是懶得理他。

  哪知這個男人當真是沒有一點眼色,竟然還在她面前嘮哩嘮叨,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想讓她早些重新研究那些什麼勞子東西。

  呸!

  大漢丞相一個不防,只覺得眼前飛過來一個黑影,然後就砸了個滿眼金星。

  黃月英看著的掉到地上的枕頭,心頭怒火更甚,「就是那混小子,也知道送這枕頭過來,裡頭填些藥物,讓妾睡得舒服些。」

  「你這個阿郎倒好,妾在懷胎時日日處理政務,從未過問妾如何也就算了。如今孩子都出生這麼久了,連個名都還未曾取。諸葛孔明,孩子你是當真不想要了?」

  剛生產完畢的黃月英脾氣有些暴躁,甚至有些蠻不講理。

  即便如大漢丞相者,亦不敢輕攖其鋒。

  雖然對黃月英的突然發脾氣感到猝不及防,但諸葛亮終究是做丞相的人,他立馬就想起馮永所給的師門秘法裡,曾提起這種情況。

  婦人生產後,有很多婦人心情會反覆無常,最常見的就是情緒低落,鬱鬱寡歡,常因小事大發脾氣,與家人的關係會變差等。

  若是調整不過來,任其發展下去,不但對婦人有害,對孩子亦不利。

  如今看來,細君亦是如此。

  想到這裡,大漢丞相又知自己平日裡對細君虧欠甚多,當下只得忍聲吞氣,拿起枕頭,哄道,「細君多慮了,這孩子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如何會不想要?」

  「連名都未曾取呢!」

  黃月英冷笑一聲。

  「我早想好了,就取瞻字。瞻者,臨高而視也,希望他以後為人處事能看得高遠,細君你覺得如何?」

  「諸葛瞻?」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