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徵雖說也同樣是外來客,但他已經在南鄉住了兩個多月,熟知南鄉。
而且聽他本人的自述,毛布在胡人那裡很受歡迎,所以他慕名而來的同時,還想順帶運些毛布回隴西。
聽他的口氣,在隴西應該是小有產業的,所以在日常里出手大方,對韓龍師徒多有照顧。
韓龍雖然從公孫徵那裡聽說了蘭陵笑笑生難覓其蹤,但終究是不死心,自己又私下裡打聽了一番,甚至連新華書店都去看過,卻是一無所獲,這才死了心。
過了幾日,公孫徵要隨商隊回隴西,力邀韓龍同行。
韓龍遠道而來,如今尚未達到目的,如何肯輕易放棄,便藉口推脫了,只說日後有機會,定然前去。
公孫徵見韓龍主意已定,只得放棄了勸說的念頭,同時密語道:「君欲尋得蘭陵笑笑生,某亦知之。只是遣勇兄,南鄉不比他處。」
「你如今只覺得南鄉乃是遊俠自在之地,卻是要小心這南鄉的諸多規矩,千萬莫要違犯,否則,這南鄉官府的爪牙,可不管你是什麼來頭,直接就捉了去勞改。」
「勞改?」韓龍一怔,「這又是什麼意思?」
「你當那惡鬼臨世的說法只是因為那黑煙麼?」
公孫徵目光看向那遠處的濃煙,眼中帶著複雜無比的神色,「若是有人違反了南鄉的規矩,輕者要送到那黑煙籠罩之地勞作一定時日,重者則是要送到山裡的礦場。」
「按南鄉官府的說法,這個就叫勞作改造。若是送到那黑煙籠罩之地還好說,雖說沒日沒夜的幹活,要受不少苦頭,但大多總是有出來的時候。」
「但若是被送到山裡礦場,」說到這裡,公孫徵壓低了聲音,「聽說重刑勞改還沒人能從那裡出來。」
「所以你看到南鄉的這些遊俠,不覺得奇怪麼?遊俠兒何時變得這般守規矩?這些都是遵守南鄉的規矩,不守規矩的……」
說到這裡,公孫徵頓住不語。
韓龍聽了公孫徵這些話,悚然一驚,「多謝伯琰提醒。」
想了一下,韓龍又嘆氣道,「遊俠兒被世人輕視久矣!《俠客行》中所提起的侯嬴、朱亥二人,皆是為國為民之輩,若是遊俠皆如二者,又何至於此?」
侯嬴、朱亥兩人乃是戰國時期隱藏於市井的人物,為報信陵君的恩信,一個給信陵君獻計如何救趙國,因年老不能同行,在信陵君開始實行他的計策時,面北自殺。
一個則是助信陵君奪得兵權,這才解了邯鄲之圍。
「蘭陵笑笑生隱居於此寫遊俠傳記,馮郎君又專為遊俠兒寫《俠客行》此文,勸遊俠兒改惡習之苦心,由此可見矣!」
「某雖不明大義,但亦粗通事理,自會小心,不違南鄉規矩就是。」
公孫徵一怔,他說這話,本就是別有所指,沒想到這韓龍也不知是聽不懂還是故意聽不懂,竟是說出這番來。
這麼一來,他倒是不好意思再說下去,當下只得點點頭,「既如此,那遣勇兄自己小心。」
說完,自隨商隊而去。
「伯琰兄,方才與你分別的是何人?怎麼這般不舍?」
雙南大道,算是世間難得的平坦大路,公孫徵上了車後,車裡早就坐了一男子,看到他上來,開口笑問。
若是馮永在這裡,定然就能認出,此人正是與他在錦城牢中做交易的梁四。
公孫徵聞言搖頭一笑,端端正正地坐好,頗有一股氣度,哪還有一點遊俠的模樣?
「那人叫韓龍,雖是一名遊俠兒,但我觀此人,乃是少有的明事理之輩。這幾日我本想法子招攬此人,沒想到他卻是心志堅定之輩,非是小惠所能令其心動。」
「遊俠兒而已,再怎麼樣,也還是遊俠兒,能算個什麼人物?伯琰兄未免太過於看重此人了。」
梁四不在意地說道。
「此話說得也有道理。」
公孫徵聞言,自失一笑,點了點頭,算是同意梁四的說法。
「此次伯琰回到南鄉一觀,覺得如何?」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提起這個話題,公孫徵又掀起車窗,往後看去,只見南鄉已經漸得漸遠,眼中露出複雜的神色。
好久,這才重新坐好,臉上現出回憶之色,「當年我雖與家人住在南鄭,但亦曾去過南鄉幾次,那時的南鄉,還隸屬於成固縣。」
「那時的漢中雖算是世間少有的避亂之地,但南鄉亦未曾有這般繁盛。更別說後來先帝敗走漢中,把百姓全部遷走,令漢中全部變成了白地。」
「皆說諸葛亮治政之才天下難得,我看那馮永能在白地建起如今的南鄉,亦是少見的人物。」
梁四一聽,當下就是有些吃驚,「想不到伯琰對那馮永竟有這等讚譽。」
「在南鄉的這些日子,我對其人當年的事情多有打聽,發現其人無論是文采還是行事,皆是不落俗套,常行奇招,偏偏又常有奇效。」
「此人年紀雖不大,行事卻非一般人所能揣測,不是少見人物是什麼?四郎,我觀南鄉有令人借懸賞行偵察武都之舉,你們還是要小心些。」
公孫徵神色有些凝重。
「細作之事,漢魏之間,哪裡沒有?」梁四嘆氣道,「朝廷這些年來,莫說是關隴之地,就是我們涼州人,又何嘗被那些關東世家放在眼裡?我們這般行事,也只是未雨綢繆罷了。」
公孫徵聽了,默然無語。
他的大人,當年就是因為涼州羌胡之亂,這才從隴西逃入漢中南鄭。
他雖是在南鄭出生,但祖籍其實是隴西臨洮,後來曹操遷漢中之民,他們一家又被重新遷回隴西。
他家大人的經歷,再加上自己這些年回到隴西所見,又何嘗不知梁四所說的是大實話?
想到這裡,公孫徵低聲問道,「我觀漢國,對魏久有討伐之心,到時若是漢出兵至隴西,你們當如何?」
梁四淡然一笑,「漢魏相爭,那是劉家與曹家的事,與我們何干?我們只要坐看誰贏了就行。」
冷漠之意,盡顯無疑。
換了平時,他自然不敢這般說,但如今車裡只有兩人,出己之口,入彼之耳,他倒也不擔心對方去告密。
而且以對方的身份,就算是到處說,梁家也不怕。
公孫徵深深地看了一眼梁四,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
韓龍送走了公孫徵,回到自己的舍房,吩咐劉渾開始收拾行禮。
「師尊,我們要去做什麼?」
收拾完東西,劉渾看著韓龍坐在那裡閉上養神,不禁開口問道。
「殺人。」
韓龍沒有睜開眼,只是淡然地說了一句。
「殺誰?」